“如果再拿不下WT，你还不如去学那个林知烨去爬沈亦秋的床。”
老头子的讥讽犹在耳边。
顾微安背靠车门，踩灭了冒着火星的烟蒂，随手将车钥匙抛给了早早便在一旁等待的下人。
“大少爷，恕我冒昧，老爷最闻不得的就是烟臭味。”
被管家拦住了去路，他不耐地咋舌，站定，顺着这人的目光望去，看见自己方才站着的地方落着数不清的烟头。
管家眼中虽无任何情绪，安静地围着他喷洒除味喷雾，但微扬的下巴还是让顾微安读出了高高在上的不屑。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喷就好了，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是，大少爷教训的是。”
管家招呼着身边人给顾微安带路，来到了放好热水的浴池。
“烦请大少爷尽快处理好自己身上的味道，老爷在二楼书房等您。”
管家温驯的目光消失在紧闭的大门之后，周围除了顾微安再无他人。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怒骂着扯下领带和衣衫，循着刻在骨子里的规矩按流程洗完了这个对他来说满是屈辱的澡。
换上下人准备的崭新西装，顾微安调整好心情敲开了书房的门。
顾航坐于书桌之后，冷冷扫了一眼推门而入的人。
即使头发花白，垂垂老矣，他身着西装的样子仍给顾微安带来了无尽的压迫。
他甚至不敢直视父亲审视的目光，垂首垂眸停在了书桌前。
明明占据高度优势的是顾微安，可顾航自下而上投来的目光就像是身居高位者俯瞰世间蝼蚁般透露着讥讽。
“瞧你的样子，就像是夹着尾巴逃跑的丧家之犬。WT的事情依旧没有着落吗？”
顾微安在巨大的压力下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低声应道：“他们狮子大开口……”
“他们如何是他们的事，我现在是在问你的情况。”顾航打断了他的话，“连沈亦秋那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或许我应该重新对你的价值进行评定了。”
沉稳平缓的语气就像是宣判顾微安死刑的槌声。他下意识弯腰撑住桌面，冷静的假面彻底剥离。
他如犯错的孩子般语气带着哀求，眼底是对未知未来的恐慌，惊慌失措间想要捧住父亲的手，却被一把挥开。
顾微安扑了个空，维持着嘴角得体的笑，努力讨好着眼前居高临下睥睨一切的父亲。
“还有机会，父亲，我可以做到的，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我当初把你们从孤儿院带回来，可不是让你们在家里白吃白喝白住的。”
顾航起身，停在了玻璃书柜前，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多人合照。
两名长得极为相像的少年立于中年男人两侧。最小的那位则被男人搂在怀里，位于画面的最前方，满眼好奇地侧头瞧着较为年长的那名男孩。
顾航冷笑一声，将其扔在了桌子上。
相框应声碎了满桌，照片被惯性弹起，滑到了顾微安眼前。
“我们顾家不需要无用的废物。最后一次机会，顾微安，我希望你能交上一张让我满意的答卷。”
直到离开书房，顾微安才发现刚刚换上的新衬衫早已不知何时被汗水浸透，粘黏在皮肤上的布料让本就杂乱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
两只手上翻着数道被玻璃划出来的狰狞伤口，但这些疼痛全然比不上因屈辱而引起的心脏抽痛。
他接过老管家递来的纸巾，细致地擦拭着不断从伤口流出来的鲜血。
“今晚我不在家吃饭。”
“好的，大少爷。”
勉强止住了血，顾微安掏出手机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问好声从听筒里传来，他正准备对后续的工作下达新的安排，却在前往别墅后花园的路上撞见了一名意料之外的人。
“哟，大哥，好久不见。”
“萧安？”
面对那张和自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顾微安感到的不是亲切，而是一种打心底里升起的危机感。
他让秘书稍等，挂断了电话。
顾萧安笑眯眯地望着自家大哥怔愣的模样，夸张的拖着长音，抱怨道：“大哥，看见我回来不应该说一声欢迎回家吗，为什么要摆出这副表情，是见到我不高兴？”
“是谁让你回来的？”看见顾萧安略做惊讶的模样，顾微安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
整个顾家有资格把他从国外叫回来的只有顾航一人。
“这么多年不见，你看起来似乎一点长进也没有。”
回应他的是顾微安愈发难看的表情。
“也许这就是世事难料？”顾萧安笑着，看了眼时间，“大哥你开不开心其实对我来说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我开心就行了。”
直视着顾微安充满敌意的目光，顾萧安替他拂去了被微风吹到肩上的花瓣，炫耀一般压低了嗓音。
“父亲还在书房等我，就不奉陪了，祝你……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顾萧安的笑声如魔咒般不断撩拨着顾微安那根名为理智、处于崩断边缘的弦。
他恨不得掰断手机以发泄无处可去的怒火，手上那些不再流血的伤口因用力再次崩开。钻心的疼痛勉强唤回了他的一丝理智。
顾承泽的宿醉还没有彻底散去，就被接连不断犹如炮火般轰来的电话吵醒。
他看清了来电人的姓名，按下了接听键。
“开门。”
尚未开口说话，他听见顾微安沙哑的声音在听筒和门外两处地方同时响起。
顾承泽推开防盗门，扑鼻的烟味先一步和他打了招呼。
抬手挥开蒙在眼前的灰色烟雾，顾承泽率先瞧见的是滴落在地上的血迹和几乎堆积成山的烟蒂，随着视线缓慢上移，一双夹着烟且布满伤口的手闯入了眼帘。
西装革履的顾微安斜倚着墙面，疲惫的视线穿过散落在额间的碎发向他望来。
顾承泽不禁挑起打有一排银色骨钉的眉眼，语气染上了戏谑。
“哈，尊敬的顾大少爷，又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
沈亦秋听见露台传来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他换上拖鞋，无声地走近，还是被嗅觉灵敏的二宝察觉到了存在。
“你怎么在这儿？”
问话刚出口，二宝便挣脱了林知烨的怀抱，扑向了沈亦秋。
在主宅生活了半个月的二宝成功瘦到了标准体重，可全力冲刺状态下的力道依旧险些将沈亦秋掀翻在地。
“沈叔叔给我打电话让我忙完工作去把它接回来的。说是二宝太能吃，他快受不了了。”
沈亦秋被人扶着后背稳住了身形，扭头看见了带着医用口罩的林知烨。
他将二宝推回露台，顺手关上锁死了门。
“什么时候开始的？”
“晚宴后的第二天。”林知烨如实作答。
“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不去看医生？你就是顶着这副身体去谈客户和应酬的？”
林知烨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
“见客户前会提前吃短效止咳药。”
说话间，他难忍喉间的瘙痒，抬手侧头咳嗽了几声，开口想继续说话，却被更加剧烈的咳嗽打断。
胸口因长久不愈的咳嗽连带着出现了症状。他扶着露台的门框，弯腰试图抵消掉胸腔肋骨伴随着每声咳嗽袭来的阵痛。
“没看过医生？”沈亦秋看了眼时间，“现在这个点也没人愿意加班……有药吗？”
林知烨缓了许久才止住了咳嗽，面对这个问题依旧摇头否定，道：“只有……咳，只有短效的止咳药。如果你嫌我咳嗽声打扰到你，我可以再去吃几粒。”
“真是疯了，林知烨，你咳嗽成这个样子，不吃药也不看医生，是嫌自己的身体状况还不够差吗？”
沈亦秋从药箱里翻出了几盒备用的药，本想打电话，但想到时至深夜，反手拍了几张照片给朋友发了过去。
随后问道：“你的症状只有咳嗽吗？这几天还有在发烧吗？”
似乎是身体真得很难受，林知烨垂眸坐在沙发里，除了回答有关身体状况的问题和咳嗽外，全程都很安静。
沈亦秋不禁想起数年前和自己并排坐在医院长椅上的他也是这般模样。
朋友的消息回得很快。他告诉沈亦秋，如果除了咳嗽没有其他症状，可以先吃照片里的那几盒药凑合，明天再带着林知烨去做检查。
为了防止自己也被传染，沈亦秋扣了几颗药塞进了嘴里。
把药片嚼碎，他将倒好的热水和剩下的药递给了林知烨。
“吃了药就上-床早点休息。”
眼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林知烨把药倒进嘴里，学着沈亦秋的模样咬碎了一颗……
苦涩瞬间在齿间弥漫，顺着味蕾扩散至舌根，引得他一口气喝完了一整杯的水。
灯光从卧室的门缝透了出来，也许是沈亦秋提前铺好了床铺。
林知烨没做他想，推开卧室门，和擦着湿漉头发的沈亦秋撞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拉紧了口罩。
沈亦秋瞧了他一眼，语气随意得好似在谈论明天的早饭吃什么。
“今晚我和你睡。”
“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啊？”
同沈亦秋言简意赅的解释一起响起的，是一段突然闯入脑海深处的记忆。
洁白的房间和静谧的深夜，一双浅金色的眼怯生生地出现在了门扉的缝隙间。
“做梦梦见护士拿针打我的屁股了，所以今天晚上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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