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过后就是国庆假期,学校放假了,谭小柯无事可做,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发呆。
昨晚他没睡好,余峰也独自在院子里枯坐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才进屋,刚才两人打照面的时候,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倦容,却又心照不宣地没有开口询问。
谭小柯随手拿起遥控器换台,电视上欢声笑语,他却什么都看不进去,心中乱七八糟的,回忆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上余峰这块榆木疙瘩的。
余峰刚住进来的那段时间,自己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习惯性地将两人的活动范围和东西划清界限,对这个乡巴佬也时刻提防,生怕对方会偷东西什么的。余峰大概也感觉到了谭小柯对自己的排斥,却始终保持沉默,恪守规矩,沉默寡言,但工作却完成得相当漂亮。
谭小柯努力回忆着五年同居中的点滴,却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从何时起开始心动的……好像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日久生情,本就不需要什么惊艳的理由。
余峰端着一盘水果走出来,坐到谭小柯身边,说道。
“吃水果。”
谭小柯用叉子叉了块苹果,塞进嘴里机械地嚼着。余峰便不再说话,安静地陪他看电视。谭小柯将电视切换到军事频道,余峰的眼神立刻变得专注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电视里响起坦克轰鸣的声音,炮火一明一暗,光照在对面两人身上。
谭小柯将注意力转到余峰身上。余峰常年穿着那件T恤,领口和袖口已经磨毛边了,下摆也松松垮垮的,却被洗得很干净,散发着一股好闻的皂香味,混合着男人特有的雄性体味。
谭小柯心跳加快,咽口唾沫,尝试着向对方靠近。
余峰扭头看他,问道。
“困了?”
“……有点,我稍微眯会儿。”
“要毯子不?”
“不用,我……靠着你吧?你身上暖和。”
余峰没说话,张开手臂将谭小柯往自己身上揽了揽,继续看电视。
谭小柯激动坏了,将脸靠在对方的肩膀上,轻轻地呼吸着,贪婪地汲取着余峰的味道。
谭小柯低声问道:“余哥,家里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不?”
余峰说道:“我家里条件不好。”
因为靠得近,余峰的声音听上去就跟低音炮似的,低沉又性感。谭小柯笑道。
“这算啥呢?相当于没说。到底有还是没有。”
半晌后,余峰嗯了一声,轻声道。
“有几个。”
“那你啥意思?喜欢她们不。”
对方还是那句话,说道:“我家条件不好。”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耽误人家姑娘,谭小柯深吸一口气,心中难受得不行,又酸又闷的。
余峰又问道:“你这几天还要去学校吗?”
谭小柯盯着电视发呆,漫不经心地应道。
“不知道,没事儿就不用去。”
“我想跟你请一天假,看弟弟去。他明天上午要回老家,我送完他就回来。”
余峰的小弟在长春读专科,学的是汽修专业,目标是毕业后能够进入一汽工作。
“你去吧,把东西带上。”忽然,谭小柯又想到什么,说道:“你等会儿!”
谭小柯跑到衣帽间,拎着一袋衣服下来递给余峰,说道。
“这是我的几件冬装,都是新的,吊牌还没剪呢。天气越来越冷了,老弟刚好用得上。”
余峰不肯接,拒绝道:“不用,他有衣服穿。”
“拿着,别跟我客气。”谭小柯将纸袋塞进余峰手里,说道:“你弟就是我弟。”
余峰沉默半晌,说道:“那谢谢了。”
两人又来到地下室,收拾给余峰家里的礼物,明天一并让小弟带回去。
谭小柯很热情,忙上忙下,无论什么都想给余峰带走。
余峰却表现得不是很积极,只是埋头出力气,也不说话。
在搬一个纸箱时,余峰弯下腰来,内裤边缘从裤腰处露出来,是橄榄绿色的。
谭小柯看着,忽然想起自己的偷内裤计划还没有成功实施。谭小柯说道。
“家里还有脏衣服么?我也没事儿,我来洗吧。”
余峰说道:“不用,我都洗好了。”
“那我帮你收衣服?”
“不用,等我明天回来再收。”
谭小柯不说话,心说你一走还能管得住我?我提前收拾好,你也没话说。
谭小柯收拾出来几大包东西,将它们一股脑地塞进后备箱,又把车钥匙交给余峰,让他开自己的车走。余峰又是一番拒绝,最后还是谭小柯发了火,他才勉强答应下来。
余峰回房换衣服,谭小柯继续对着电视发呆,当余峰出来时谭小柯的眼睛瞬间亮了。
余峰穿着牛仔裤,一件墨绿色的夹克衫,头发又短又硬地竖着。他偏爱绿色,衣服和生活用品总是习惯性地买这个颜色。这个颜色也很适合他,衬得整个人格外精神。
有的男人像野兽,有的男人则温柔似水,还有些男人则坚韧如同磐石……而余峰这样的男人,则如松柏一样,不衰不败,顽强而坚韧,仅靠自己就能撑起一片天。
谭小柯冲着余峰比划了一下大拇指,笑着夸赞道。
“你今天真是帅呆啦!”
余峰也笑了起来,对谭小柯回了个军礼,说道。
“我走了,饭已经做好了,就在冰箱里,你自己用微波炉热一下,记得按时吃饭。”
“知道了。”
谭小柯从沙发上站起来,将余峰送到院子里……犹豫再犹豫,还是没敢抱住他,只是拍了拍余峰的肩膀,叮嘱道。
“开车小心,早点回来。”
“哎,知道了。”
余峰的心情似乎不错,在午后的阳光里笑得露出满口白牙。他挥挥手,独自上车离开了。
谭小柯目送车子消失在道路尽头,开始收晾在院子里的衣服。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而充足,上午洗好的衣服下午就已经干了。
衣架上晾满两人的衣服,只有几件是属于余峰的,其中有一条墨绿色的平角内裤。
谭小柯心虚地四处看看,将那条内裤卷吧卷吧,快速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一种混乱的情绪占据他的内心,兴奋的、紧张的、羞耻的……
一只长尾喜鹊蹲在院子里那棵柿子树的枝桠上,冲着他嘎嘎乱叫,像是在公然嘲讽他刚才的行为。谭小柯越发心虚,臊得满脸通红,捡起一颗小石子冲喜鹊丢去,骂道。
“滚犊子!”
喜鹊嘎嘎大笑着,振翅飞远了。
谭小柯将另外几件衣服一并扯下来,抚摸着温暖而干燥的布料,嗅着上面的肥皂味道,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眼中波光流动,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用力一嗅……
“啊……”
一声满足的叹息自他的喉间破出,有满足、也有无奈……
太阳歪了,阳光也跟着倾斜,谭小柯刚好站在这处阴影当中,带着他那同样见不得光的心思。他闭着眼睛,将脸轻轻在衣服上摩挲着,幻想着这就是爱人的手掌,正在轻抚自己。
“余哥……我爱你。”
谭小柯叹息着、幻想着、短暂地幸福着。
直至夕阳沉去,阳光彻底不见。
余峰弟弟的学校在长春市绿园区,过去时几乎要横穿整座钢铁森林。
余峰已提前给弟弟打过电话,当他抵达技校门口时,余亮早已等候多时,兴奋地跑过来,跟大哥拥抱,开心地喊道。
“哥!”
余峰的笑容很少,感情也十分内敛,为数不多的热情全都给了亲人。他看到越发成熟的弟弟,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兄弟二人热情拥抱,他拍着弟弟的后背,话也变多了,说道。
“走,哥带你去吃饭!想吃啥,哥请你。对了,你的行李呢?今天晚上咱不回来住了,哥带你去重庆路好好逛逛,晚上咱汗蒸去。”
余亮立刻说道:“我想吃烧烤!学校里的饭菜老难吃了,也没啥油水儿,我就馋那口肉。”
兄弟二人勾肩搭背地向车前走去,在看清车子的标志后,余亮羡慕道。
“还是奔驰呢,这款车老贵了。”
“雇主的车,人家借我开的。走,上车吧,先去吃饭。”
两人正要上车,几个年轻人也从校门走出来。他们应该是认识余亮的,纷纷走过来跟他打招呼,在看到车子时,无不羡慕地说道。
“余亮,这是你哥?这车很贵吧?你家里可真有钱。”
余亮暧昧道:“还行吧。”
余峰看了弟弟一眼,没有解释,跟同学们打过招呼后便招呼余亮上车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余亮上下颠了几下,羡慕地说道。
“不愧是奔驰!这座可真软乎,坐着就是舒服。”
余峰笑笑,认真开车,有些话还是没舍得说出口。
两人先去吃饭,点餐时余峰没碰菜单,只让弟弟点自己爱吃的。兄弟两个吃了三百多块钱的东西,余亮十分尽兴。饭后两人又去重庆路、同志街逛了一圈,还在沃尔玛买了很多东西,都是村子里不好买的,明天由余亮一并带回家里去。
开后备箱放东西时,余亮一眼便看到了那些礼物以及一袋衣服,好奇道。
“哥,这是什么?”
“雇主送的东西。”
“这几件衣服挺好看的,还都是牌子货呢……哥,给我穿吧!我穿正合适。”
余峰没表态,关上后备箱,这才转过身来认真地说道。
“小弟,虽然咱家条件不好,但不能短了志气,人穷不能志短。”
余亮愣了一下,随即双手揣兜,满不在乎地说道。
“只是两件衣服而已,至于吗?那人家给你的时候,你干嘛还拿着呢?”
余峰眸光一闪,说道:“他非要给,我本来不想要的。”
余亮笑道:“他既然要给,那咱就拿着呗,不偷不抢的,这有什么的?”
余峰无奈地笑笑,搂着弟弟走进一家汗蒸房,两人冲了澡,换好衣服,躺在大厅里过夜。汗蒸房温度很高,容易让人口干舌燥,余亮买了瓶可乐,余峰没买只是接免费的水喝。
兄弟二人并排躺着,小声聊天。余亮问道。
“哥,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
“涨工资了,差不多能有一万五。”
余峰住在谭小柯家里,吃住全包,油钱也报销,他本人除爱抽点烟外,也没什么额外花钱的地方。每个月的工资,他自己留下一千块应急,其余的全都寄给了家里。
余亮说道:“真好啊,一汽的工人挣得都没这个多呢……但是,哥,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吃亏?你是个司机兼做保镖的活儿,这就够忙的了。还得跟个老妈子似的给他收拾房子、做饭、洗衣服,要是这样说,你应该再管他要一份儿当保姆的钱。”
余峰断然拒绝道:“人家给的够多了,家务活也不重,做人得有良心,得知足。”
“怎么就没良心了?”余亮有些激动,支起上半身,认真道:“哥,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得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你总有干不动的时候,那时候人家还能接着雇你?你不如趁年轻再去找一份稳定点的工作,或者去读书,考个编制什么的……做生意也行啊!”
余峰茫然道:“我没想那么多……到那时候大不了再回村种地呗。”
余峰双臂交叠在脑后,如鹰隼般的双眸定定地望着天花板,眼神竟有些茫然。
余亮说道:“好不容易从农村走出来,谁还乐意再回去种地呢?你做人也得有点追求。”
余峰笑道:“我知道,哥心里有数。”
余亮重新躺回去,伸手去挠大哥的腰窝,坏笑道。
“你有个屁的数?你今年都三十好几了,给我找嫂子没有?”
余峰双眼骤亮,如猎鹰般猛地翻身,用一个漂亮的擒拿姿势握住弟弟的手腕,将对方摁在地上。速度快如闪电,普通人根本反应不过来。余亮哈哈大笑着求饶,兄弟二人闹作一团。
余峰松手后,余亮一边喘气,一边继续追问道。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余峰没说话,闭上眼睛,脑海里却莫名其妙地浮现出谭小柯的俊脸来。
余亮见对方没回应,还以为哥哥要睡了,便也翻过身去睡了。
昏暗中,余峰睁开双眸,清明的眼神里有许多难以言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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