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小柯回到屋里,没胃口吃晚饭,便抱着衣服来到余峰房间里,学着对方的样子开始叠,尽管叠了个歪歪扭扭,但好歹成功了。
谭小柯拉开衣柜门,将叠好的衣服放进去,顺手又翻找起新的、没穿过的内裤来。可惜找了一圈,他没发现一条新内裤。余峰的衣服少得可怜,就连内裤都只有两条,除了被自己偷走的那一条,剩下的那条恐怕正穿在主人身上。
谭小柯泄气般地躺在床上,忿忿道。
“……埋汰死你算了!连一条新内裤都没有!”
谭小柯在余峰的床上打了个滚,床被收拾得十分整洁,被子被叠成方正的豆腐块,枕头压在正中间,一切都保持着他在军队时的习惯。
被褥上残存着余峰的体味,皂香夹杂着淡淡的汗味,径直扑进谭小柯的鼻子里。
谭小柯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呼吸渐渐粗重,思绪不禁开始飞散。
余峰喜欢什么睡姿?平躺还是侧躺?他当过兵,应该是喜欢躺平的……他在睡前都在干什么?看小说?打游戏?
谭小柯就这么躺在余峰的床上,将被子夹在腿间,凑合着睡了一晚。
不上班也没人喊他起来吃早饭,谭小柯一觉睡到大中午,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一看,竟然是那个大一新生女孩打来的。
“婷婷?”
“谭老师!”女孩的语气听上去很欢快,说道:“您在学校么?”
“不在,放假了,我搁家里呢。”
“那您家在长春不?是这样的,我爸妈来长春看我了,我们想请您吃顿饭。”
“啊……”
谭小柯顿时睡意全无,坐起身来。学生家长请吃饭也是常有的事情,但随之而来也会产生一些其他问题,平日里他都是能推则推,实在推不过就带几个学生会成员过去。
在他犹豫之时,电话那边一阵窸窸窣窣,随后传来一个成熟的男声。
“谭老师?您好,我是婷婷的父亲……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女儿给你添麻烦了,我们这次过来,一方面是想看看她,一方面就是想跟您亲自道一句谢谢。”
“您太客气了,我是她的辅导员,都是我应该做的……”
“您才是客气。您看,我们大老远过来,您就当给我们一个面子。”
女孩也甜甜地说道:“谭老师,您来吧!我爸妈都想见见您。”
见实在推脱不过,谭小柯只得说道。
“那好吧,但我是东道主,您是客人,这顿饭一定要让我来请。咱大东北最有名的就是烧烤,这样,我选地方,你们晚上直接过来,好吧?”
“好,就听您的。”
挂断电话后,谭小柯又给余峰打去电话,问道。
“哎,你搁哪儿呢?啥时候回来啊。”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余峰挤在人群中,满头大汗道:“回我老家的那趟大巴线临时取消了,我正买火车票呢,把我弟弟送上火车就回了。”
“啊?”想了想,谭小柯说道:“那你别买了,直接开车送他回去吧……你老家不是不远么,就在长春附近,开车来回也就四、五个钟头。”
那边沉默了,许久后,才轻声问道。
“方便么?”
“这有啥不方便的。”谭小柯笑道:“车钥匙不就在你手里么,你爱咋开就咋开。”
“谢谢,太谢谢了!”余峰叠声道:“我快去快回,这次加油的钱,我自己出。”
“别跟我整这个,怪生分的。路上小心,赶紧出发,别摸黑才回。”
余峰挂断电话,长长地出了口气,他扭头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拎起行李就往外走。
余亮急忙跟上,好奇道:“哥,咱不买票了?”
“不买,我开车送你回去。”
余亮小小地欢呼一声,双手捂着口袋护住手机,紧跟在哥哥后面挤出人群。
在路过肯德基时,余峰进去买了个套餐,让弟弟带着路上吃。路过银行时他想了想,走进去取出五千块钱来,打算回去的时候一并交给父母。
余峰赶不回来,谭小柯只能打车赴约。他选的是个开在老旧居民区里的烧烤店,这家店已经开了二十多年了,在他还小的时候就经常跟母亲来这里吃饭。
大块的鲜肉,炽热的炭火,最原始且质朴的烹饪方式,融汇成独具特色的北国春城味道。
等他抵达时女孩一家早已到了,见到他后集体站起身来,向他打招呼。
那是个标准的一家三口,和睦且幸福,谭小柯看着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许羡慕来。
他随母姓,从小就跟着母亲生活,父母在他五岁时就离婚了。谭父离开长春,搬去隔壁吉林市,听说后来再婚了,又生了个儿子,传来的消息渐渐就少了。父亲只给他留下一个浅浅的背影,在他为数不多的童年印象里,那是一个和蔼的、好脾气的、说话细声细气的英俊男人,就算被妻子骂了也不还口,外出回来时,总会给自己带一个黄桃罐头。
有时候他也在想,自己之所以迷恋成熟男性,是否就是由于童年缺失父爱导致的。
谭小柯站在烧烤店门口,在一片氤氲的雾气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女孩父亲走过来,这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却没有余峰那么孔武有力,可能是常年坐办公室的人,背略微有点驼,相貌中上等,看年纪四十多岁。他打量着谭小柯,不确定地问道。
“谭老师?”
谭小柯回过神来,主动与对方握手,问好道。
“您好,让你们久等了。”
“谭老师长得真年轻。”女孩父亲笑道:“我还以为您是我家婷婷的同学呢。”
“您过奖了……”
两人寒暄着落座,女孩开心地冲谭小柯摆摆手,脸上溢满笑容。
女孩母亲怜爱地摸摸女儿的头发,并冲着谭小柯微微一笑。
父亲宽厚,母亲慈爱,难怪女孩如此恋家。
谭小柯收起羡慕的心思,拿起菜单,笑道。
“二位是第一次来东北么?”
女孩父亲说道:“我之前去过几次沈阳,长春还是第一次来。”
谭小柯说道:“难得过来一趟,趁着还没降温,可以好好逛逛。”
女孩说道:“谭老师,我爸妈要在这边待到国庆假期结束呢,你跟我们一起玩儿吧?”
“你们一家三口难得团聚,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谭小柯笑道:“长春没啥景点,也就是伪满皇宫、净月潭值得一看,要是时间充足的话,可以去延吉和长白山那边玩。”
女孩父亲问道:“谭老师是本地人?”
“是,土生土长的。”
“东北人都长得很好看,模样非常大气。”女孩父亲笑道:“高个子、高鼻梁、浓眉大眼的,皮肤也很白皙,就像谭老师这样的。”
被一个成年男人夸好看,这让谭小柯感觉有些不自在。他搓搓鼻子,敷衍着笑道。
“……来,你们看看想吃点啥?这家店的烧烤贼好吃。”
女孩父亲笑笑,将菜单递给女儿。女孩接过来,不客气地点了一大堆东西,也不问父母,只望向谭小柯,不断地问道。
“谭老师,大肉筋是什么?好吃么?你爱吃什么?这个熊肉罐头好吃么?”
女孩母亲似乎不大爱说话,只是替大家倒水、布筷。谭小柯说道。
“想吃就点一个,老师请你吃。”
“那我就点了!”
“你还真是不客气。”女孩父亲笑着责怪女儿一句,又从桌子下面拿出一袋东西来,递给谭小柯,说道:“谭老师,这是一些我们老家那边的特产,您别嫌弃。”
……果然来了,就是怕这个!谭小柯忙推拒道。
“您的心意我领了,东西就免了。我一个人住,平时也都是在学校食堂吃,用不上。”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看,大老远带过来了,没有再带回去的道理。”
女孩父亲将袋子强行塞进谭小柯的手中,沉甸甸的一袋。谭小柯低头看看,发现都是一些点心、农产品之类的特产,还有两瓶酒,两条烟,最下面压着一叠很厚的粉红色的东西。
谭小柯顿觉一阵头痛,这是原则问题,坚决不能接,否则出了饭店门一切都说不清了。于是他将最上面的两袋点心拿出来,剩下的东西又原封不动推回去,笑道。
“这是个好东西,刚好我爱吃甜的,就不客气了。其他的我是真用不上,我身体不好,不能抽烟、也不能喝太多的酒。”
女孩父亲还想说些什么,谭小柯即时打断道。
“婷婷是个好学生,听话、懂事、成绩也很好。有我照顾她,请二位放心。我谭小柯做人办事,向来都是凭良心的。如果您相信我的为人,咱们就交个朋友,这些东西就不必了。”
女孩腼腆地笑了一下,眨着眼睛,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女孩父亲闻听此言,也只能将东西收回,并说道。
“谭老师是个爽快人,我女儿交给您,我们都放心。我虚长您几岁,厚着脸皮自成一句大哥,我们留个联系方式?以后要是谭老师来我老家玩,我来给您做导游。”
谭小柯掏出手机,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女孩父亲姓刘,谭小柯便亲热地叫了一声。
“刘大哥。”
“谭小弟。”
刘先生笑呵呵地应着,举杯跟谭小柯碰了一个,一饮而尽,豪爽地亮了一下杯底。
谭小柯很喜欢跟性情直率的人打交道,对方这个举动瞬间让他好感倍增。
刘先生还要继续添杯,女孩母亲却在此时开了口,语气温柔道。
“少喝点吧,先吃点东西,免得胃疼。”
“是呀,爸爸。”女孩也说道:“人家谭老师不是说过了么,不能喝太多。”
“对对,哎呀!是我大意了。”刘先生又说道:“谭老师哪里不舒服?工作压力太大么。”
谭小柯尴尬地扯扯嘴角,他的身体好得很,刚才不过是扯了个谎罢了,只得继续骗道。
“……也没什么大毛病,胃不好,要戒烟戒酒,哈哈。”
“哎!理解理解,我的胃也不好,年轻时为了赚钱,不要命地陪人喝,现在不行了。对了,谭老师,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老中医,在我老家那边,以后让他也给您调理一下。”
面对学生家长的过分热情,谭小柯只能笑着打哈哈,说着一定一定。
他们点的烧烤被陆续端上来,摆满整张桌子。刘先生负责招待谭小柯,两个男人称兄道弟、谈天说地。女孩母亲不怎么说话,吃得也很少,负责给女儿倒水、夹菜。女孩则完全是一副懵懂的、不谙世事的表情,笑呵呵地听着父亲他们说话。
谭小柯看了女孩一眼,心中还是忍不住地泛起羡慕的波涛。
他也是为人子女的,也是个独生子,哪个孩子不想要这样完整的父母关爱呢?
他爸自从离婚后就没怎么管过他了,他妈下岗后就开始学着跟人做生意,更没有时间管他。可谭小柯偏偏又是个矫情货,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却比谁都羡慕。
酒过三巡,刘先生去上卫生间,饭桌上只剩下谭小柯独自面对母女二人。
女孩母亲似乎对谭小柯热情不大,只冲他礼貌地笑笑,并没有主动交谈的意思。
谭小柯也识趣地没有去没话找话,低下头开始玩手机。
刚好余峰发来消息,问道。
余峰:饭局散了么?去哪里接你?
谭小柯:快了,宽城区那家烧烤店。
余峰没再回话,但谭小柯知道,对方一定会过来接他的。
刘先生回来,说道:“时间不早了。谭老师,您住哪里,开车了么?我送您。”
“不用,有人过来接我。”
谭小柯站起身打算去结账,却被告知账单已经付过了。刘先生笑道。
“一开始就说好了的,我们请您。”
“让您破费了。”谭小柯无奈道:“那也说好了,下次一定让我来请客。”
刘先生笑笑,没有拒绝。几人来到饭店外,女孩母亲去打车,刘先生则说道。
“谭老师,我只有婷婷这一个女儿,她没出过远门,性格也比较单纯,她在学校里就拜托您了。要是有什么事,您就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全天开机。”
“放心,我是辅导员,照顾好每个学生是我的责任。”
刘先生伸出胳膊,揽了一下谭小柯的肩膀,并用力地拍了几下。
女孩母亲转过身来,冲着丈夫招了招手,温柔道。
“车来了。”
“谭老师,回见。”
刘先生同谭小柯握了握手,带着妻子和女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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