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声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砖上,“陛下恕罪!仆罪该万死啊!”
白绒绒这才恍然,原来老人鱼名叫洪声。
见溯壬有些动怒,他连忙出声劝阻:“爱妃莫动气!”
溯壬眉峰冷蹙,目光如刀锋般剜向那满脸的小海兔。
白绒绒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道:“洪声都是为了朕好!”
“为、朕、好?”溯壬字音极慢,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尾音拖出淬毒的刺。
洪声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他在心底疯狂呐喊:小祖宗你可快闭嘴吧!说得越多错的越多啊!
他恨不得像章鱼一样,长出八只手将白绒绒那张闯祸的嘴捂住。
“正是如此!”白绒绒挺直小身板,站起身一脸正气凛然。
“洪声这是在以身劝朕,身为君王不可沉溺美色,应当勤勉治海!”
说罢,他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爱妃莫要为难他,他也是为了尽职尽责啊!”
溯壬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世上谁人不知他最厌烦政事?
他平日里连潮汐例会都懒得露面,奏章堆成海也懒得看,与“勤勉”二字可谓八竿子打不着。
这小海兔是在拐着弯骂他呢?
洪声闻言,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他何时出言劝谏过?!这小海兔分明是要他老命啊!
虽说溯壬念及昨晚“春风一夜”,或许能容忍这小海兔装疯卖傻,但绝无可能饶恕这等忤逆之举啊!
自己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啊……
……
白绒绒轻巧地绕过朱色珊瑚屏风,踮着脚尖凑到溯壬跟前,露出一个带着讨好意味的甜笑。
尾音不自觉地拖长:“爱妃~别生气嘛~”
少年纤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勾住溯壬的指尖,湛蓝的眼眸里盛满期待:“等我看完奏章回来...”
他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就送你一件礼物当赔罪礼,好不好呀?”
溯壬耳鳍微动,迅速捕捉到软绵话语中的关键字眼——奏章?
他危险地眯起眼,这小东西失忆了竟还惦记着权柄。
真不愧是忠心耿耿的棋子,连失忆都抹不去骨子里的算计!
这小海兔一醒来便想着从他手里讨要权力...莫非他的记忆并未完全消失?
是了,海兔一族天生具有净化毒素的天赋,若他突然想起些什么,倒也不足为奇。
溯壬薄唇微勾,露出一抹森寒的冷笑。
横竖他向来厌恶那些繁琐的利益纠缠,不如将计就计……让这小海兔插足权柄。
幕后之人若得知他能操控权柄,定会按捺不住前来联系。
届时,他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
“既如此...”
溯壬缓缓抽回被握住的手,修长的指节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墨绿眼眸如同深渊般幽暗难测。
“洪声,带他去书房。”他的声音淡漠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奏章不批完,不得踏出半步。”
洪声猛地抬头,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惊骇——让这来历不明小海兔处理海务?
虽说陛下素来荒废朝政,但将海务予以外人…这简直比荒废早潮还要荒唐啊!
“陛下!”洪声忍不住颤声劝谏,“恐怕......”
溯壬一记凌厉的眼刀扫来。
洪声浑身一颤,慌忙匍匐在地:“仆失言!这就带小殿下去...”
白绒绒一听要走,连忙伸手紧紧环住溯壬的腰身。
溯壬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条件反射地抬手抵住白绒绒单薄的肩膀。
白绒绒被抵着也不肯松手,死死扒着他的腰,眼神委屈又可怜。
“爱妃——”少年可怜兮兮地喊道。
溯壬垂眸,看见白绒绒为了维持这个姿势而费力后仰的腰肢,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抵在肩头的手掌终是松了力道。
白绒绒仰起泛着红晕的小脸,“爱妃,你的心意朕都懂!”
爱妃对他这般严格,定是对他委以重任,想让他成为最好的人鱼王!
他的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蓝色星光,“朕定当勤勉,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少年温软的身躯隔着轻薄的纱紧贴着溯壬,像块黏人的年糕,又甜又软。
溯壬喉结微动,恍惚间又忆起昨夜掌下那抹如脂玉般细腻的肌肤触感。
他猛地回神,神色骤然古怪,下意识将怀里人推开,深吸一口气后,
凌厉的眼刀“唰”地射向呆若木鸡的洪声,怒道:“还不快去!”
洪声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像拔萝卜似的把黏在溯壬身上的白绒绒往外薅。
“小殿下,该…勤勉去了!”
被拖着走的白绒绒念念不舍地扭过头,“爱妃~”他仍不死心嚷嚷:“记得等我回来一起用晚膳啊!”
“砰——!”
回应他的是一声震天响的关门声,殿门被甩得连门框都在嗡嗡震颤。
……
白绒绒望着紧闭的殿门,深深感慨:“爱妃果然对朕用情至深啊!”
在前领路的洪声脚下一个趔趄。
忍不住回头问道:“恕仆眼拙,不知小殿下是如何看出用情至深的?”
白绒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懂。”
洪声:“……”
这到底是谁不懂啊!!
……
白绒绒随着洪声行至书房,大门缓缓开启的瞬间,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学习的书房?这分明是银碧辉煌的水晶宫!
整座殿堂通体银白,极为敞亮,细看之下,砖瓦梁栋皆有珠贝麟光,镶嵌的巨大珍珠将室内映照得如同白昼,却不晃眼。
他仰头望去,连穹顶都雕刻着精美的海浪纹样,处处透着奢华。
宫殿内的书架以整株赤血珊瑚雕琢而成,枝桠间还缀着会发光的深海萤石。
白绒绒睁大了双眼,喃喃道:“这也太奢华了!”
洪声骄傲地挺直背,笑眯眯道:“此乃陛下御用书房,自然要配得上君王威仪。”
虽然真正的陛下压根没来过几次。
白绒绒兴奋地像只海蝴蝶,在殿内左看看,右摸摸。
他踮着脚尖抚过赤血珊瑚书架,指尖传来沁凉的触感,却不带寒意。又好奇地绕着玉柱打转,上面镶嵌的珍珠比他的手还大!
待把殿内所有的稀罕物都摸了一遍后,他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手,上前端坐在铺着雪色软垫的龙椅上。
白绒绒小脸一板,摆出副严肃模样,是时候该办正事了!
朕要勤勉!
他学着记忆中君王的样子,故意压沉声音,小手一挥,摆出威严的模样。
“洪声,奏章都在何处?快快呈来~”
洪声恭敬地躬身作揖,“请小殿下稍候。”转身对着殿外高声喊道:“还不快把奏章都抬进来!”
有了洪声的命令,门外的侍从鱼贯而入,抬着十二口硕大的珍珠母贝,整齐地放在书房内。
贝壳开启的瞬间,堆积如山的绞纱奏章倾泻而出。
白绒绒目瞪口呆,“这、这么多啊!”
洪声暗自抹了把冷汗,这还只是最近月余的奏章。若是将积压数年的都搬来,怕是要把整座宫殿都填满!
但他也不敢说,这毕竟有损威严。
洪声赔着笑脸解释,“亚特兰海域最为辽阔,事务自然...呃...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
白绒绒深吸一口气,随手拿起一卷绞纱展开,所幸他虽失忆,但依旧本能地认得上面的字。
刚扫了一眼,白绒绒便一脸严肃地放下奏章。
问道:“洪声啊…朕往日是怎么处理奏章的?”
洪声为难地皱了皱脸:“这……”他揣手苦思冥想,才依稀想起来,溯壬刚登基时也曾耐着性子批阅过几份奏章。
虽说那些奏章最后都被他烧了。
“回禀殿下,”洪声从记忆深处挖出些零碎片段。
“若是认可奏请,就用朱砂笔批个“准”字,若是不赞同...呃...烧...稍微放在一旁便是。”
白绒绒点点头,再次打开奏章,盯着奏章上陌生的名字和官职,眉头皱成了小疙瘩。
他左看右看,最后把视线落在了洪声身上。
白绒绒笑眯眯地朝洪声招招手,眼中闪着求知的光芒。
“洪声,你跟随爱妃多时,定了解这些贵族氏族,不若你来给朕讲讲这些贵族的来历吧?”
白绒绒这问题可算问到了行家。
作为侍奉过两代君王的老臣,洪声对亚特兰王朝的势力格局可谓了如指掌。
想到方才白绒绒为他解围的情分,老人鱼心中微微一动。
白绒绒如今替溯壬处理政事,与他说说这些明面上的氏族渊源,应当无伤大雅。
“那就恕仆逾矩了。”洪声恭敬地行了一礼,迈着蹒跚的步子来到他身旁。
白绒绒指尖轻点绞纱上的落款,好奇地指着落款处那个精致的鲸纹印记:“这位抹云司是?”
洪声对答如流:“回殿下,此乃鲸族现任族长。”
他压低声音,不快不慢地解释道:“她与鲨族那位大祭司可是死对头,去年为争夺深渊矿脉,两族在峡谷打得天翻地覆,连海底火山都惊动了好几座呢……”
老人鱼绘声绘色的讲述间,白绒绒那双湛蓝的眼睛越睁越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洪声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笑意,细细地为少年剖析着各氏族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
在亚特兰·溯壬海域,血脉与力量决定着一切尊卑秩序。
人鱼奉行着最原始的生存法则:血脉铸就权柄,力量划分疆域。
这里没有官员体系,而是各族依仗天赋与武力割据一方。
而端坐亚特兰圣域之上的人鱼王,则如同悬在所有海族头顶的利刃,以绝对武力维系着脆弱的平衡。
像鲸族、鲨族这等庞然大物自是顶级海族,他们掌管着深海的各种资源。
其下还有水母族、章鱼族等中等氏族,他们善于炼药、锻造等等。虽不及前者威势滔天,却也是维系海洋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
而再往下便是海马族、海星族这些小族。
他们一般在海域中充当信使传递消息、亦或者打造家具、精巧的首饰等细致活。
而海兔一族,因其体型极小不善捕猎,又以海葵植物为食,这个族群就像海底的尘埃。
他们是海族内没有地位的边缘人物,属于路过的海星都能踢他一脚的存在。
白绒绒望着这些大大小小的族群若有所思……
这片海叫亚特兰,因统治者为溯壬,所以被称为亚特兰?溯壬海域。[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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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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