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饭点，教室里的学生三两成行地离开。
江序往泡面里灌好开水，朝门外走去。
“江序，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林温辞叫住他。
江序的脚步停住，沉默地站在原地。
林温辞等了两分钟，见面前的背影没有要动摇的意思，便没有再为难：“没关系，我就是问问，你快去吃饭吧！”
江序往前走了几步，到门口时却再次停滞。
女孩清脆悦耳的声音像是卡在了脑海中，无法忽略不闻。
林温辞这时已经打开饭盒，排骨的肉香瞬时溢出，香得她自己都吞了吞口水。
江序站在门口不走，也不说话，似是陷入某种僵局一般。
“外面挺热的，要不别出去了？”林温辞朝他说道。
江序还是没动，不进来，也不出去。
这两日接触下来，林温辞发现这时候的江序似乎非常纠结，他与外界的连接很薄弱，但在不感到威胁时，也会想要给予回应。
常年的精神错乱让他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他的大脑难辨真假，所以自我封闭成了一种本能的保护机制。
当两者相矛盾时，少年便会陷入僵局，无法做出任何决定。
“别出去了，外面太热了。”林温辞起身朝他走近，将问句转为陈述句。
江序看着手中的泡面被她拿走，思绪骤然收回，僵在半空的拳头猛地握紧。
他紧跟着她，脑海中的防卫意识正一点点吞没理智，仿佛一只被抢了食物的狼。
女孩只是将泡面放回他的桌上，然后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快来啊，泡久了就不好吃了！”
江序眸中的戾气瞬间熄灭，他顿了顿，随即缓慢地坐了下去。
他掀开泡面的盖子，低头吃了起来。
他已经记不清上回有人坐在身旁吃饭是什么时候。
若说平日里没人敢来靠近，那么江序吃饭时，只要认识他的人都恨不得退避三舍，因为他这时格外敏感易怒，一点风吹草动，让他觉得对方觊觎自己的食物，便会立马发展成暴力。
只是这回，周遭格外安静，耳畔只有女孩细微的咀嚼声。
就像她说话的声音一样，一点都不令人反感。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就在江序精神再次紧绷之际，已经吃了一半的面里多了一块排骨。
他愣住，转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正长身体的小狼，怎么能不吃肉呢？”林温辞一边说着，一边又给他夹了一块。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能看穿他。
江序皱了皱眉，突然起身，拿起泡面往垃圾桶的方向走去。
“诶诶诶！”林温辞赶紧拦住，两手一张，挡在他面前。
“这肉上面...有什么东西吗？”她试探着询问。
江序低下头看了一眼，排骨上裹着好看的糖色和汤汁，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出人意料的，什么也没有。
林温辞在早自习后见到他喝罐装的八宝粥，结合早先的泡面来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人只吃密封的食物，并且一定要由他亲手打开。
精神分裂患者通常在幻觉下会产生严重的被迫害妄想，她推测，正常的食物在江序眼中是另一副样子，让他觉得危险。
“没有。”江序回答完，绕过她，将泡面连带着排骨扔进垃圾桶。
林温辞：“......”
她耸了耸肩，回到座位上，从桌洞里拿出今早江序给她的那桶泡面。
算是预料到他不会轻易吃其他的食物，林温辞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
江序愣了愣，没有拒绝，拆开后往里面灌开水。
余光中，他看见女孩两手撑脸，安静地“观赏”自己吃饭。
可是莫名的，他心里像是被顺了毛一般，一点都发作不起来。
十分钟后，江序吃完最后一口面，突然开口。
“看够了吗？”
林温辞笑着摇了摇头。
江序沉默片刻，抿了抿唇，脑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你是不是也能看到？”
不然为什么不怕他，为什么反击了傅君喜却只是温和地告诉他不要慌，为什么问他排骨上有没有别的东西？
江序一直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异类，周围的人要么惧怕他，要么无视他，要么想害他。有人给过他冒着绿泡的牛奶，爬满毒虫的面包，有人面目可憎，表面笑着，背过身却露出獠牙。
可林温辞出现时，那些丑陋的怪物，狰狞的声音，通通都消失不见，他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干净的世界，像她的笑容一样干净。
这回换成林温辞怔住，她没想到江序会这么直白。
有一瞬间，她想过说是，如果让江序认为他们是同类，大约能够更快地建立联系。
可多年的职业修养让她不能这么做，没有任何一种治疗该建立在谎言之上，这太危险，也不道德。
“不能。”林温辞摇了摇头。
江序垂下眼，眸中闪过的微末希翼顿时熄灭。
“但我知道你能。”林温辞在他面前蹲下，捕捉着他再次变得空洞的眼神。
江序的思绪飘散开来，他听不清女孩的话，但耳畔温和的声音极具安抚，在他要跑进那扇与外界隔开的城门时，柔柔地把他往外拉。
“不要慌。”他被熟悉的那三个字叫回了神。
他看见林温辞蹲在自己面前，目光诚恳：“以后你看见什么，画下来，这样我也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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