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晨起，莳星散着青丝坐在床上，闪了旁边的男人一眼。
颜玦把盖在身上的衣裳慢慢往上拉。
“昨晚侯爷出门了？”她像是随口的关心。
颜玦目光闪烁，坐了起来，“最近事忙。”
莳星的手慢慢攥紧喜被，“我睡得早，侯爷是几时回的？”
颜玦掀开腿上的衣裳，一面下床穿鞋，一面答道，“三更过后。”
大永没有宵禁，有的坊间彻夜灯火如昼，颜玦说完，回头扫了扫她的脸。
见她若有所思，他一笑，“祖母等着咱们用朝食。”
莳星垂下长睫，“你不出去吗？”
颜玦看着她没说话，眸底掠过一丝阴影，“快些起来，别让祖母等。”
莳星身着荷红寝衣，弯下腰穿鞋，玲珑的身躯一动，他蓦地转身，绕过围屏找了件黑绸红边交领襕衫，在屏风后系腰带。
两人隔着屏风各自打理，眼风时不时瞄向围屏，调整速度，终于一起收拾完毕。
芳芷端水进来伺候莳星梳洗，目不斜视，小奚走在后面，瞧过床榻后，眼神明显暗了一下。
颜玦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自己大步去往净房。
梳洗完毕，两人一起去到文氏的昭雅堂。
过了一会儿，颜丹、颜玥、颜敏、颜辉簇拥着颤巍巍的文氏，来到摆饭的东厢。
新婚夫妻已经坐在梨木桌前，见状忙起身迎接。
文氏冲孙媳招了招手，莳星走近前去，“祖母。”
文氏拉她坐到自己身边，“看看这些合不合你的口味，若想吃别的，祖母让人做来。”
桌上摆着几盘精致点心，另有十来碟小菜，一个万字纹寿钵里装满了粥，莳星拿起瓷勺舀了一碗。
文氏笑眯眯受了孙媳妇孝敬，接过碗对她说，“这两日你辛苦了，快些歇着，这些事让下人来做，赶紧给我添个重孙子才要紧！”
新婚夫妇错开视线，貌合神离。
颜丹挤眉弄眼地递碗过去，“大嫂辛苦了，谢谢大嫂。”
颜玦坐下看她一眼，颜丹娇气地哼了一声。
文氏对颜丹笑道，“不准拿你大嫂打趣。”
颜丹笑得更灿烂了，还拉着弟弟妹妹们一块儿闹，莳星看出她是文氏的心头肉，羞怯一笑，接过碗替她舀了粥。
小颜敏眨了眨眼，把碗递给了哥哥，颜辉接到手里，陆续给在座的舀粥。
“笋肉包子，谁要？”颜玦抬起盘子问几个小的。
弟妹们一起伸出空碗。
颜敏梳着包包髻，缠了两条织金带子，嘴里咬了一口流汁儿的羊肉葱饼，也把碗举起来，“大哥给我！”
文氏见儿孙们吃得香，团了满脸的笑，问坐在一旁的颜丹，“你不是最爱吃春笋吗？”
颜丹得意地道，“我几时想吃，让庄子上送来便是。”她刚发了横财，看得很开，不跟弟弟妹妹们抢。
颜玥的脸就冷了，拿筷子头戳着暄软的包子皮，食不下咽。
文氏笑容微变，对颜丹说，“你有好东西，要跟弟弟妹妹们分享，可不能自己吃独食。“
长孙承袭了侯位，还不忘拿出庄子来补贴妹妹，文氏对此是饱含欣慰的，说明她没看错。
老大夫妻离世以后，老二老三这些年对爵位也并非毫无想法，最后是她拿定的主意，让长孙承爵。
颜玦也没让她失望，知道颜丹亲事快定了，就把手头的庄子拿出来给妹妹做嫁妆。
颜玥嘴角的笑意更冷了几分，祖母的话不过是给姐姐做面子，反正里外都是姐姐的好处。
莳星在心里回过味来，在三房眼中，多半是颜玦为讨老太太欢心，下本钱拉了颜丹一把，结果让三房眼红了。
她决定装傻，跟谁也不真心亲近，以免搅进颜家的是非。
“对了大嫂，昨日有仙鹤在在府中飞过，我看见便追了过去，听跟你来的下人们说，那只鹤是你养的？”颜丹兴致勃勃地看向她。
莳星暗唾苏二，打叠起笑脸说，“是我养的，那鹤有些凶性，不熟悉的人靠近会激起它的性子，妹妹千万离远些，以免它伤到你。”
文氏听完纳罕，“可是你从小养大的？我做姑娘的时候府里也养了两只，倒是不怎么亲人，就是爱偷吃锦鲤，府里一池子红锦鲤被它们吃了一半，另一半也被玩死了。”
颜玦眼神一闪，心想吃鱼倒不算什么，成了精才是真麻烦，尤其那两只大的公鹤，论起看家护院，打架跟踪，比好些暗卫都厉害几分。
莳星点点头说，“是自小养的。”
文氏拉紧颜丹的手，“仙鹤性傲，一般说来是不与人亲近的，你可别动手动脚去招惹。”
莳星连忙描补，“祖母放心吧，我会看好它们，不让它们伤人的。”
文氏一脸宽和，“无碍的，仙鹤有灵性，也不会无故攻击人，你便养着吧。”
颜丹转了转眼珠子，还惦记着亵玩，譬如在鹤毛上拴些花儿彩绳取乐，让它背着风筝飞上天之类的。
莳星看她的神色隐隐雀跃，心里泛起担忧，不过既然话到这里，修水池的事不如一并提出，莳星便道，“祖母，我想在茗宣堂后院挖个水池，再搭座亭子，闲了也有个地方走走。”说完目光滑过颜玦。
见他虽有诧色但未反对，不像被冒犯到的样子，莳星便只望着老太太，“我用自己的嫁妆银子，可以吗祖母？”
正因府中不宽裕，文氏才没有立即松口，可孙媳妇第一次提要求，这点小事又不好真让她出钱，正在思量时，颜玦出声了。
“修葺的银子走我的私账，不必动你的嫁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莳星捏起丝帕擦擦嘴。
文氏有些过意不去，原本侯府家财就少，承爵也没多少油水，长孙处处不让她难做，钱财上一直在吃亏。
听到大哥出银子，颜丹开始起哄，“大哥哥在外面经营，定是赚了些银子的。”
颜玥不阴不阳，柔声补她一刀，“姐姐倒是深有体会。”
妹妹们起了龃龉，颜玦不得不把水端平，遂正色许诺道，“再给大哥一年，等玥儿许人家的时候，大哥定能给你添一份有底气的嫁妆。”
能让家人开怀，一座庄子又算什么？
没等颜玥喜出望外，颜丹已经抢过话，“大哥刚成家，自然要先顾及大嫂。”
颜玥就一愣，低头去望碗里的包子。
被扯进争端，莳星有些自危，见颜玥脸色渐沉，她便有些坐立不安，琢磨着如何抹过这一篇。
颜玦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照顾大嫂和你们本就是大哥的责任，玥儿、敏儿、还有颜辉，将来大哥都有东西给你们。”
老太太连连点头，脸上布满了满足欣慰，不论长孙能否做到，有这份心已经足够了。
埋头苦吃的小颜敏一激灵，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更圆了，“大哥要给敏儿什么东西？”
颜玦笑意真挚，“敏儿喜欢什么，大哥就给你买什么。”
有了大哥的话，颜玥脸上泛起殷红，大哥为人有信，既然说出口，就一定不会诓她，也不独颜丹一人占便宜。
她神舒气爽，拉着妹妹一道，“还不谢谢大哥。”
小颜敏美滋滋地说了声谢谢大哥，颜丹在旁边撇了撇嘴角。
回到茗宣堂，颜玦唤来管事交待修水池的事，让管事把匠人找好，直接回莳星的话。
和管事说完，他下意识地想回房，走到一半忽然突然收住了脚，怅然一笑后，调头走向了书房。
工匠做好了兵器图，确定图样后就准备开工了，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
至于莳星，他还没做出决定。
她对自己的抗拒显而易见，两人之间差距又大，他没有那么多耐心和精力，去改变她的想法。
仅仅因一时心动做出的决定，或许是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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