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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与闻趴在床上,一闭眼就感觉自己能听到陈相逢的哭喊声音。
“大人,”黑子翻身从梁上跳下来,“您睡不着?”
“嗯。”
黑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林与闻,自己就盘坐在林与闻床边的地上,“大人,为什么您不喜欢对犯人用刑呢?”
“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我打心眼里就觉得这个事情离谱。”
林与闻锤了下床,坐起来,“律法里都写了慎刑恤刑了,怎么就没个人当回事呢,我们明明有那么多方法调查到真相,怎么就偏偏得用刑呢?”
“如果对方是个坏人呢?”黑子闷声问。
“我们仅仅能确定的是对方是个知情不报,违了律法的人,”林与闻反问他,“怎么能说他一定就是坏人呢。”
黑子仰头看林与闻,嘴微微张开。
林与闻那边却没管他的反应,用脑袋撞了两下被窝,还是决定穿上鞋子起床。
黑子在他身上披了一件厚实的外袍,跟着他一起出去。
林与闻走进牢房,迎面就是一股铁锈味。
他闭了下眼睛,压抑下自己喉咙里的不适,往牢狱的深处前进。
一听到有人的呻吟声音,林与闻就知道陈相逢应该就在这附近了,他捏紧了拳,深呼吸了两次,终于有勇气又走了几步。
“啊!”
伴随着陈相逢撕心裂肺的声音的是一阵血雾从他的后背上绽开,林与闻的肩膀都颤了一下,“停手!”林与闻赶紧向前,“停手,你们在做什么!”
陈嵩他们都站在刑房里,见林与闻进来就觉得像见到救世主一样,就算他们本职是捕快,但是也不代表他们看到这等血腥的刑罚会无动于衷。
“林大人。”这是袁澄带来的人之一,看来是大理寺中专司刑罚的吏员,“您怎么来了?”
“不要再打了,你们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林与闻拦在陈相逢前面,对着这吏员瞪眼睛,“你们大理寺办案难道都不顾证人的性命吗?”
“大人,他知情不报,怎么能被称为证人。”这个吏员面无表情,“而且奉袁少卿之令,我们一天只能打他二十鞭,必不会伤他性命。”
“……”林与闻无语,他回头看眼已经血淋淋的陈相逢,“你只二十鞭子就把人打成这样吗?”
吏员微微仰起头,直视林与闻,“十八鞭,还差两鞭。”
“你出去吧,”林与闻强压着怒气,“本官来和他谈谈。”
“大人,我是奉袁少卿之命,每天——”
“你给本官出去!”林与闻提高音量,眼睛像是要瞪出来,“这里是江都县衙,并不是你们大理寺的牢房,本官才是这里做主的人!”
吏员眨眼,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他这样的淡定,显得林与闻此时的愤怒十分可笑。
“是,大人。”吏员朝林与闻行礼之后就退出了牢房。
林与闻头一晕,踉跄了一下,幸好有陈嵩从后面扶住了他,“大人。”
林与闻被他扶到椅子上坐好,稍微缓和了一下,才呼口气吩咐,“把他从刑架上解下来。”
两边的衙役赶紧把陈相逢搀下来,把他放在地上。
陈相逢一身血,那件牡丹花的长衫被鞭子打得稀碎,凄惨地挂在他的后背上,“大人啊……”
“你还不打算说出那个人的身份吗?”
“我不知道啊。”陈相逢的妆早被哭得花了,活像地狱里被冤死的厉鬼,“我是真不知道啊。”
“那你总可以说出那人长相,身量吧。”
陈相逢下意识的咬嘴唇,但是嘴唇早就被咬破了,他吸了下鼻涕,“不说。”
林与闻扶额,“你再不说,我不知道他还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折磨你。”
“我都忍了这么久了,现在要是说出来,我还算个男人嘛!”陈相逢说完就哭,越哭越大声。
陈嵩在林与闻旁边,低下身来,小声说,“大人,就没法和那个袁少卿商量商量嘛,这个人顶多也就算个知情不报,现下这刑罚,都快赶上杀人放火了。”
“要是能跟他商量,本官还至于从回来就一直待在房里装死吗?”
三司之中,大理寺的地位很特殊,这刑部虽然主管天下刑狱,但是要是案件得不到大理寺的复审,是不得具狱发遣的。
作为复审的地方,大理寺对于律法适用的要求,和刑狱手段都要苛刻上许多倍。林与闻以前在刑部的时候,和他们打过一些交道,给他的感觉就是这些大理寺的官员根本就不是活人。
他们只是律法的工具而已,他们才不管天理人情,满脑子只有按章办事,是,确实决不徇私,但……
林与闻看着陈相逢这样,心里实在难受,“罢了,我再去找一趟二哥。”
他吩咐陈嵩,“你请程姑娘来,给他好歹上些药,不然这些伤口溃烂,是真有可能危及生命的。”
“是,大人。”
林与闻看看今晚当差的这些小捕快,他们都低着头,想来袁澄今天给他们不少阴影,“你们也别难受,他虽然是上官,但我们也不是什么支使都要受的。”
他放下这话就匆匆离开了。
袁澄的屋里还是亮的,守在他门外的小厮伸出手拦住林与闻,“林大人,少卿已经休息了,您要是有事还是明天请早吧。”
“可我看二哥的灯还亮着呢。”
“……”小厮像是没懂林与闻在说什么,清白的眼睛盯着林与闻。
“也许他还没睡?”
小厮叹口气,这林大人也忒不懂事了些,这种人情世故难道还要自己这么个小厮来教吗,“林大人,不是我说——”
“进来吧。”屋里传出袁澄的声音,“让林大人进来。”
一听到这声音,小厮对着林与闻恨不得把腰弯到地上,“大人请。”
林与闻抓了抓衣襟,进了袁澄的门。
袁澄正在写东西,见林与闻走到跟前,指了下旁边的椅子,“你先坐,我把这个奏章写完就与你说话。”
“好。”
林与闻没穿袜子,脚趾抓在鞋上,觉得不大舒服,索性把腿直接蜷起来,一整个人缩在椅子里,“二哥,这个点了你还在写奏章啊?”
“嗯,你这不是已经抓到了重要的证人了吗,我自然要报给圣上知道了。”
“圣上这种事也要知道吗?”
“小若,”袁澄把笔放下,把奏章整理好,放在一个大信封里,“因为有首辅把持朝政,很多人就会以为圣上怠于朝政,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林与闻眨着眼,看着袁澄,像是虚心求教的小孩子。
“圣上他什么都知道,他也什么都要知道,”袁澄眯起眼睛,“我们为人臣子,只要事无巨细地把事情告诉给圣上就好,至于这件事情是大是小,都该由圣上自己来决断。”
林与闻舔了下嘴唇,“二哥,这个偷金钗的人对圣上来说这么重要吗?”
像是没想到林与闻会这么问,袁澄仰头想了下,“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对圣上有多重要,但是他试图逃离圣上的控制,是大大的不敬。”
“……”林与闻心里毛毛的,“也就是说,圣上并不在乎是非,只是在乎他到底能不能控制住这一切吗?”
袁澄笑了下,走到林与闻身边,“小若,不要再说下去了,不然你也是大不敬了。”
林与闻点点头,“二哥,你是不是一定要对陈相逢用刑?”
“怎么?”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不通过陈相逢就能找到那个人,你可以先不对他用刑吗?”
“小若,他知情不报,类同共犯,”袁澄有理有据,“律法上说慎刑我才只让人一天只二十鞭,不然的话……”
“二哥。”林与闻伸手抓了下袁澄的袖子,“我知道你是大理寺少卿,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律法中该怎样处罚他,但是,我是当你是亲人才这样请求你的。”
袁澄看了看林与闻的眼睛,又看了看林与闻的手,“你也知道圣上给了我多少时间吧?”
“我知道。”林与闻点头,“我一定能在那之前找到那个窃贼的。”
袁澄伸手,揉了下林与闻的头,“小若,那怎么可能呢。”
这是答应了?
林与闻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二人之前还有点情谊可以用来拉扯。
“如果你真想要免了那个陈相逢的刑罚,你就只能在三天内找到窃贼。”袁澄歪着头看林与闻,“如果你找不到,后面我还有时间把那人扒光了挂在县衙外面,”他像在说什么有趣的闲事,嘴边还挂着笑,“虽然是下策,但只要逼得那贼人自己现身,这差事也算办完了。”
“……”
林与闻咽了下口水,不可思议地看着袁澄。
他觉得袁澄是知道的,他一定是知道那个贼人是谁!不然他之前也不会气定神闲地要自己陪他玩乐,他只是在等,等着抓到陈相逢这么一个无辜人,极尽折磨手段,逼对方现身而已。
从头到尾,自己都是被利用的人而已,他还觉得那些吏员是工具,他自己才是袁澄的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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