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记忆海深处
那首领还活着，但伤势颇重。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单膝支撑着地面，略喘了片刻，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强撑着跪伏在舒望亭的面前，沉声道，“尊驾与吾主渊源颇深，我等无意冒犯尊驾，自回鬼域向吾主领罚。还望尊驾原宥我等无知之过。”
那首领将药瓶放在舒望亭身前的地面上，随即打了一个唿哨。
其余还余一口气的黑泽侍们立刻抱起同伴的残骸，瞬间隐去了身形。
此时，洛阳城郊的小树林中，正是叶动枝摇，树影婆娑。傍晚的风甚是和煦。方才那场恨不得毁天灭地的短兵相接，转瞬之间便已了无痕迹。
栾笛落下身形，抬手收起了托住舒望亭的气泽。小书生缓缓跌落在地。
栾笛行至舒望亭的身边，俯身拾起了黑泽侍留下的药瓶。
她拔开瓶塞，将瓶口凑至鼻间略闻了闻，竟是当年人族疗伤的圣药玉露丹。
所以如今的鬼族究竟与当年的人族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联呢？
栾笛正捏着药瓶，暗自沉吟，却听见匍匐在脚边的舒望亭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栾笛垂头看了一眼，只见舒望亭的手略动了动。栾笛有些讶异。她原以为舒望亭已经送命了，方才还犹豫着，要不要对幸存的那几个黑泽侍赶尽杀绝，以报她与小书生的一面之缘。
她是着实没有料到，小书生**凡胎，居然可以生生地捱下雁翎阵的奋力一击。
栾笛蹲下身来，再次捏住了小书生的手腕。指下的脉搏微若游丝，却不绝如缕，确实是**凡胎无疑。
栾笛从药瓶中取出一粒丸药，胡乱地塞入舒望亭的口中。小书生命垂一线之下，求生欲却依旧顽强，丸药甫一入口，便被吞咽下腹。
玉露丹于人族有起死回生之力，盏茶的功夫，舒望亭的脉息已经愈渐平稳。可人依旧昏迷不醒。
栾笛站起身来，环顾了四周，一时竟有些惆怅。荒郊野地，孤男寡女，她真的好想一走了之。奈何上神素来重诺，小书生既然还活着，她应允之事，必然是要做到的。
栾笛叹了口气，随即指尖微抬，一道结界在二人周身凝聚。她既然不想背着小书生赶路，少不得便要在此处候他醒来了。
栾笛在舒望亭的身侧结跏趺坐，阖目调息。她方才既没有受伤，也没有施法，调息起来便有些百无聊赖。
不知不觉之中，栾笛的神识便游离到了记忆海的深处。记忆海的深处依旧一片荒芜，栾笛兴味索然，正准备离开，却听见一道声音传来。
那声音极远，仿佛自极渊而来。
栾笛凝神细听，极低极沉的男声正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二十年后……我当……寻见你了。”
栾笛微微怔忪。
上神的寿命亘古绵长，许多事情经不住沧海桑田的消磨，所以才会在神识之中造出记忆海来，容纳那些年深日久无处安放的记忆。
可是，这个声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栾笛的神识循着声音向记忆海的更深处探去，她的神识不知游离了多久，直到方寸之间再无路可寻。
那声音却再听不见了，四周是仿若混沌未开的寂静。
又是一无所获，栾笛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扭身正准备离开，却有一道气泽悄无声息地向她逼近。
栾笛警觉地转身，却依旧慢了一步。她被人从身后抱了个满怀。
眼前半明半幽的光被一只手覆住了，黑暗之中，男人的气息扑天盖地而来。那气息极陌生，栾笛本能地便要推拒，却又极熟悉，以至于她只挣扎了一瞬，便被蛊惑着沉沦。
这下意识的欲拒还迎让栾笛有些自暴自弃，她索性放软了身子，将自己更深地嵌入男人的怀中。
男人却没有更进一步，只是静静地环抱着她，一时间，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令人绝望的温存。
记忆海的深处寂无一声，就连惯于操纵时光的上神，此时亦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栾笛听见男人在她的耳畔低语，“这数十万年，吾为苍生而活，往后的时光，吾只想为一人而活。”
记忆海的深处瞬间海啸山崩，滔天的巨浪，吞天噬地一般向栾笛袭卷而来。
栾笛猛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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