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小鱼盲白的眼睛弯弯笑，笑容天真无邪。
女孩确实是之前在交易所见过的人，当时还有一个出手的男孩，据当时的情景，男孩应该是来救她离开交易所的人。
对了，还有两个孩子的“队长”。
但小鱼没有认出方时迹，方时迹也没有在这里发现当时在后台的另外二人。
女孩没力气再展现多余的表情，看不出来害怕和恐惧，小鱼对他就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还在说完两个字之后轻咳了几下。
为了减少身体能量的消耗，她省略了开口和哥哥交流的过程。
小鱼沟通过程更简单，只需要对普通人的精神入侵。打开普通人的大脑输入信息和指令对于向导而言，同饮水般简易。
交易所给小鱼打过的麻醉有让她失去行动力的效果，她难以自控地陷入诱导剂带来的精神混乱和萎靡不振，这也是令她病情加重的原因。
为了防止有人踏入这片与家人共存的领域，小鱼对靠近的除了哥哥以外的人第一时间实施了行动控制。
方时迹看着她因为刚才阻止他靠近变得更虚弱的样子，产生了别的想法。
向导的能力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强。
一步步远离过渡区主干道时，方时迹在漫长安静的路程中做了一个在他看来完美的计划：
男人开价不低，情绪易怒，很爱自己的妹妹。而他的妹妹很可能有性命之忧，既然男人面对科技人都差点难逃一死，那方时迹不会落入他的为难和威胁。
最主要的是，向导的身体素质远不及哨兵，只要她无法使用精神攻击，那受伤的向导将完全不具备攻击哨兵的能力。
可理论学习在还没跨进门就被打碎——因为人对没有接触过的事物总是无法想象得具体和正确。
向导入侵了他的大脑。
向导可以在未见面前就将他的全身“扣上锁扣”，而且方时迹不能打开。
这意味着，虚弱的小鱼在方时迹无法兑现承诺后想要把他毁尸灭迹，易如反掌。
表面上弱不禁风的伤患还未与方时迹打过照面，对方麻痹大脑，反应力、行动力刹那间降为零，而他对这一切都任其玩弄，无法反制。
他的身体没有出汗，却在温度不低的室内感到发冷。
不久之前，方时迹还在沿途查看风景。
他一路推测人们的生活环境的变化，内心暗喜能逃离甘安的掌心似乎也不是很难的事情，至少他的体力能轻松地跨越像过渡区这样的几个下城区。
甚至他还把思维扩散到，说不定带路的男人会把自己带向与交易所生活相反的另一种生活。
在真正见到“向导”之前，方时迹异想天开地安排要从原身的小公寓拿些什么东西离开，最后美美隐身于江湖，与甘安再也不见。
最开始对向导能力的好奇心快速消退，更别说踏上旅途那种庆幸的洋洋得意了。
方时迹开始后悔这一趟胆大的出行，脱离了原身的舒适区，太冒险了。
新闻和资料说过向导强势的精神力入侵，可这也太强了。
不过，事态没有发展到与向导为敌的地步。
窄短的床垫上，男人珍惜地牵了牵小鱼的手，捏着她的手心，安慰着她会迎来好起来的希望。
男人说道：“小鱼，你的精神体是河豚对吧？你不是说它很可爱吗？把河豚放出来……”
“好，咳咳，请这位……靠近一些……”小鱼对方时迹说。
方时迹趁着男人起身让开的时候重新扫过他的脸。
男人给方时迹的感觉与那个“队长”不同，虽然他们的身形十分相似，但男人颓靡似乎很长时间了，他身上那种深深的悲痛感溢出来，都快要浸润到只是路过的方时迹。
在男人抬起头时，他收回了带有审视的视线。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方时迹踱步过去，面色如常，他暗暗觉得自己现在的演技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坐到一旁，小鱼蔫瘪瘪的躯干正流逝着生命力。
女孩真的没有认出他来，她好像并不用眼睛来“看”，那双眼睛与常人的眼睛略有不同，丝蒙上几层白纱。
“我不一定能治好。”
他重复着与男人事先商议过的话，语气仿若普通地复述事实，听不出来情绪。
方时迹的手落在裤缝侧面，灯光照不到的视觉盲区。
小鱼笑笑，“精神体相互玩耍一下，就能替我抚慰好它。”
方时迹心想，治疗过程倒是简单。
“你等我一会儿，我需要一点时间召唤它。”
她脸扬起来，那张脸童真又美丽，方向是始终关切看着他们的哥哥。
她长得不太像他。
方时迹随小鱼看向男人。
“好，我等你。”
方时迹的目光撞进男人质朴的注视中，没几分钟，他被男人看得发热，挪开眼睛。
状态不好的小鱼召唤精神体可能和他一样费劲。
方时迹需要为胆大应下这趟高额治疗费的冒险买单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开始反思为什么当时几乎没过脑子就答应男人的请求。
像灵魂出窍。
方时迹心想：是不是身体本来的主人诈尸回魂？这种体验有够神奇，不过讲过的话却是自己来履行。
那这种回魂还是少一些比较好。
眼前因为一千五的场子还等着方时迹召唤精神体。
方时迹垂眸看了看小鱼，女孩召唤精神体的时间并不短。
召唤精神体不是唯一的出路，方时迹不是傻瓜，只要抓着男人求他来这里的初心不放，那事态的主动权还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起码，能有效延期向导发现他并不能召唤精神体出现和治疗她的事实。
想到这里，方时迹压抑着想法，声音保持冷静。
“我不是有意偷听。不过，你们说的药，或许我能买到。”
“真的吗？”
方时迹说得有模有样，“我知道一些隐蔽的药店，可以帮你们去问一问。”
地上散落的医疗垃圾里有剩余的针剂都打“干净”了。他说：“我有渠道。你把需要的药品给我。”
男人听到他的话，忙点头，在怀里找藏在连体衣里层的药盒。
方时迹以为会说药名，他还做了要背记生词的准备。
“这个，这个！”
男人感激涕零，弯折腰身，快步走过来靠近方时迹，宽大厚实的手掌掌心中躺着几块药盒碎片，要递给方时迹看。
方时迹淡定地点头，伸出手去接。
猛地，脑后一阵凉意徒起！
紧接着，女孩的尖叫声炸鸣穿透了方时迹毫无防备的耳膜——
他本就草草坐在床垫边缘，屁股都没两瓣全搭上去。此时应尖叫声而起的凉意紧紧箍住他的神经，直顶脑皮，后脑勺什么东西一挣。
方时迹那一秒钟只觉一条巨粗无比的圆柱体拔头而起。
什么？圆柱体？
“什么！”
有人替他发声，小鱼瞪大了眼眶，方时迹被她突然扩大的眼球面积吓了心急跳一下。
方时迹回头，一条巨粗且长度骇人的黑蛇吐着蛇信立在他后背上。
它怎么出来了？
太好了，可以不用担心治……？？？
还没等方时迹暗自欣喜，黑蛇怒然冲向小鱼。
而小鱼的精神体，一颗灯泡大小的河豚在肩膀上，正鼓吹胀大。那么小，难怪她哥哥没见到。
黑蛇吐出的信子长度能裹上那河豚数圈，还能再多捆几个花样。
精神体黑雾弥漫般从方时迹脑后覆盖女孩的位置，迅猛之势不可阻挡。
方时迹赶紧随黑蛇向小鱼靠去。
他抓了一手，没抓到黑蛇。
黑蛇的鳞片间有极细的缝隙，金红色的光流淌于缝隙，一嘴巨口下去，河豚的皮被尖牙刺破，像被扎破的气球。
女孩的肩膀在黑蛇贯穿河豚的时候也被刺伤。
她疼痛难忍，内伤未愈的身体受伤连同精神体被残害的伤痛一并承担。精神体是哨兵和向导的另一具“灵魂”，致命的伤痛彼此相通。
一口污血顺着小鱼颤抖的唇角溢出。
“小鱼！”
男人大喊。
黑蛇宛如一道连绵的山峦凭空游动，它咬伤小鱼和她的精神体之后，立刻跟到方时迹的身边，寸步不离。
男人越过方时迹，去查看吐血倒在一旁的妹妹。
他抬头要对方时迹说话，嘴才张开，被黑蛇露出的尖牙吓得闭上了嘴。
这时，方时迹大脑深处一股微波扩漾，清泉流过他的全身肌肤。
带着抚慰，带着探寻，像最亲密的身体的另一半。
方时迹脑海中回响着一个声音，人鬼不分，雌雄难辨。
黑蛇在空中跃动，把尖牙收了收，冲方时迹露了一半，同时精神体的情绪传到方时迹这里。
方时迹接收到了，精神体在说他是笨蛋。
是黑蛇？
和分化手册上教的别无二致，由个人孕育的精神体仿佛是与哨兵共用一个身体。
黑蛇的想法不是开口，而是方时迹“接收”到了它这样想，他能从精神体的情绪理解它的想法。
方时迹惊叹之余，仍抓住了事情的迷惑点。
方时迹心想。
男人跌倒在地，看着黑蛇一圈圈围住他们，好像天塌下来，只等绞紧便是兄妹二人的死期。
精神体告诉方时迹，女孩前一刻想利用他放松警惕，然后引出方时迹的精神体再吃掉。
黑蛇像方时迹的身体深处藏着的护卫，此刻危机当前现身保护他。
虽然是征求意见，可方时迹瞳孔中已然倒映出黑蛇缩小了围绕的蛇身。
其实精神体无法杀死人类，因为维度不同，它们无法撕碎人的肉身，无法让人流血。同样的，人也不能越过精神体的主人直接攻击精神体致使精神体“魂飞魄散”
但精神体能入侵人的脑海。
精神体越强大，在脑海中留存的阴影就越难以磨灭。
有的阴影之大，被入侵的人宁愿死也要停止阴影侵吞、蚕食自我意识。
蛇鳞擦过小鱼的脸。
女孩仰着头大口呼吸空气，气息奄奄，“下城区的人……精神体怎么可能……”
黑蛇其实不太爱说话，除了这次，之后基本都是情绪沟通。说这么多也是和新主人打招呼的一种方式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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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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