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街区死寂，天上挂的云彩同羽翼，一根根刷洗安宁净土之上碧空如洗的蓝天。
一个男人站在楼下，没有吸烟，身上穿的是贴合身线的灰白色西装，打了深蓝色的领带，领带的式样是波点。
他和荒凉无人的街区格格不入，偶有一个行人走过，对他侧目。
周锦锐立在那里心无波澜，好奇的目光细细打量着他，从上至下，梳了造型的头发，发丝分明，踩在地上两只皮鞋没有沾染到过渡区的一点污渍，和刚从上城区出门时一般精致。
他抬起手，手腕上显示时间为下午三点。
今天是周锦锐难得的休息时间，如果挑了别的日子，肯定没时间搭配，来见他，他向来风尘仆仆。
路人走出百米开外，圆鼓的脑袋上粘了两颗皮球大的眼珠，四肢向前走着，眼珠带着脸往后折，脖子扭出横肉，舍不得不看那个像一株含苞的花的男人。
周锦锐推了推鼻梁上架的眼镜，转身推开楼道的门，在等待了半小时后踏上了通道的阶梯。
起始阶梯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门边契合地嵌入缝隙。
街边，路人倒在一杆路灯前。
一双贪婪的灯泡眼瞪着，额头上没有撞到的淤青，只有耳后闪过一条青色的光影。
周锦锐数着阶梯数，上楼。
他不经常能到这个人家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光脑联络，他和他的记录也不是**，周锦锐不太喜欢听到他的声音但见不到他的人。
虽然如此，周锦锐对他说的话不多，光脑里通讯寥寥几句，数得过来的面对面交流内容都是上面安排好的那些话。
再加上少得可怜的示好。
示好，周锦锐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懂，贫瘠又拙劣。
周锦锐到他家门口，安静地站着等识别到有客人的内部智能通知屋主。
他的腿很直，和门框相比多了血肉的曲线美。
周锦锐在等待的时间内看了两次光脑已读的讯息。一次看讯息内容，一次看“已读”两个字的显示。
不过对方没有回复他的习惯。
周锦锐连对方的这个习惯也喜欢。
因为比起有时候肆意散播恨意的话，还是已读不回更暧昧。
“暧昧。”
周锦锐的无框眼镜滑脱，他喃喃道。
真是走这条路走得精神扭曲了，才会觉得别人的视而不见也能和这样的词等同。
他站在别人的家门口，淡淡地笑了，觉得自己可笑。
门的里边，传来穿着室内拖鞋的小跑踢踏声。
下一刻门开，门缝像个惊喜的蚌，蚌壳一开，浴室的水汽和沐浴露的香味直扑周锦锐的鼻腔。
女人穿着吊带和热裤，裸露在外的皮肤滑落水珠，不留水痕。
周锦锐无措地推了推眼镜，他的刻意和她的出水芙蓉，使他无地自容。
“抱歉。”
女人的声线成熟，约莫三十的年纪，样貌曲线成熟大方，面对严肃正装的男人也得心应手，不急不乱。
“您是？”
周锦锐微笑嘴角的弧度感人，他边笑边说：“我找甘安。”
-
“你难道是上城区的人吗？”
小鱼借哥哥的力坐直，对黑蛇的压迫视而不见。“你的精神力那么强，没有理由还在下城区。”
“是你太弱了。”
小鱼的河豚气瘪了，一条软趴趴的形同死了。
向导猛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争着一口气对方时迹。
“不可能！下城区的哨兵什么实力我比谁都清楚！你是不是进入上城区的学院成为优质哨兵了？你是不是故意伪装下城区的人尾随我哥哥来，来救我的！”
她泪水夺眶而下，手臂被男人捏在手心里不住摇晃。
方时迹听到这里，内心觉得奇怪。
黑蛇的情绪密密麻麻地传到方时迹的脑海，但不说话。他的精神体放慢了围剿的速度，黑蛇逐渐靠近向导，观察她。
方时迹的居民个人信息上记录的是下城区居民。
他把这些信息牢记于心，不可能出错。
“我本来就是来救你的，热心肠的普通哨兵被你们反咬一口。”
方时迹问，“你知道优质哨兵的精神体是什么吗？”
小鱼说他不可能是下城区居民，而应该是上城区居民，优质哨兵的选取是在每个人分化时就会做的筛选。
据方时迹搜集的内容，哨兵和向导在分化前与普通人无异。
人们分化为优质哨兵和向导的概率极低，下城区中越边缘的基因能分化出优质哨兵的概率比上城区和过渡区越低，向导的数量更是少上加少。
哨兵和向导分化的年龄集中在9-11岁。
当下城区的青少年分化前，会有专门的安保护卫队下派到青少年家中和学校，提前等候检测分化者的基因。
分化期将会搭建临时保护塔，每个分化青年都会得到非凡的重视。
因为分化期内的哨兵会遭遇身体重塑，在分化期内向导也同样会经历。
而分化后，向导和优质哨兵会录入信息，带离分化者的家庭，跟随每年一次的安保护卫队前往上城区，后续正式成为上城区的居民，接收全新完全受保护的教育模式。
小鱼的意思是，方时迹分化后就是优质哨兵，理应进入上城区。
但实际和推断相反，他的居民信息和她说的不同。
方时迹突然回想到男人对安保科技人说的话，说他们并没有上传小鱼的向导身份，置之不顾。
“哨兵强不强大，看你的精神体不就知道了吗？至少在我的学校，我没有见过比你的精神体还强的哨兵。如果你还在下城区……难道你也推迟分化了吗？”
讲到最后，小鱼和男人都双双抬头看他。
方时迹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了讶异的同病相怜。
“什么意思？”方时迹冷声。
“难道你也像我一样，被交易所推迟分化了吗？”
这个回答打得方时迹措手不及。
“这和交易所有什么关系？”
男人把小鱼的头按在胸口，她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他对方时迹说：“交易所的人诱骗小鱼，在她还没有分化的时候服用药剂，推迟她的分化时间。”
“推迟了分化时间？所以她现在这样，生病是因为还处于分化期？”
小鱼的身体发育状况和骨骼确实超过了11岁，看上去她足有16岁。
“分化期需要专门的安抚和保护，只有安保护卫队可以让向导安全度过分化期。可是交易所推迟小鱼的分化，她的年纪到了但没有分化，我们都以为她是普通人，所以才没有分化。”
男人说时，掩面擦去泪珠。
方时迹的精神体在谈话间钻回了方时迹的脑海，没有再现身。
“下城区居民分化的概率很低，前几年每年的分化人数都在减少，不知道是不是有交易所那些延迟药的原因。”
方时迹问：“分化概率不定，他们怎么知道你妹妹就是向导？”
男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绝望。
“交易所派人在下城区广撒网，随机挑选小孩，对小孩用药让他们的分化期推迟，然后监控他们，到了时间发现向导就带走。小鱼情况恶化还有别的原因……因为分化期内使用了大量的麻醉剂。”
“麻醉的时间。”方时迹打断他。
“嗯。”男人点头。
“麻醉时长有多久？”方时迹重复道。
“大概六个小时。”
小鱼细声说：“还有一些其他的，我不知道他们往我身体里输了什么东西。”
没有再骗他，时间对得上。
交易所的麻醉时间并不短，方时迹大概了解向导用的药物作用。
小鱼死死盯着方时迹的脸，稚嫩却固执。
“我本来想让我哥找一个普通哨兵，吃了你的精神体，能恢复我的精神体能量，我没办法了。向导分化期需要的资源在外面根本找不到，那些药对我没用……”
她试探，“你一定不是普通的哨兵，我们都是因为交易所才变成这样的。”
他们同病相怜，他们受害同源。
“所有人都会重视优质哨兵和向导，我们不应该在这里被他们追杀，我们应该有更好的身份和待遇，哪怕没有，我也只想好好地活着……”
方时迹愣在原地。
如果真如这个方时迹亲眼所见、刚刚逃离出交易所的向导说的，方时迹和她一样，是交易所推迟分化概率的其中之一“实验品”。
那甘安和他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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