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炸毛的猫奶娃一样的声音。
没想到附近有人,巽又暂时按下绝神道瀑布一事。
这声音提到了花步筠,听起来还气得不轻,花绝的师妹帮了自己不少次,巽又心道不能这样放着不管,赶忙循着声闪了过去。
校场一角的苍郁古树下,云叡卿立刻察觉到多了一人,抬眸往斜前方看了看,冷面少女如黑风杀到,双目锐利,好似悍匪,站在了花莹莹身旁。
既是花氏同门,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云叡卿倚着树身,再次阖上了眼。
砰地一声,一把精铁制成的巨扇砸在地上,娃娃脸的小姑娘掀开衣摆,一脚踩上扇骨,扬起眉毛:“你若识相,乖乖给本姑娘赔个不是,这玄微宫倒也不是不能让你进,否则小心我用飞来一扇子将你扇回拜宣老家去!”
盛气凌人,娇蛮任性,巽又瞅她也不过十二三岁,与花步筠该是同龄,紫绛的衣袖大剌剌地挽起,一侧衣摆掖入腰带,竟有几分不曾在其他蒯氏弟子身上见过的精悍和畅快。
花步筠也不甘示弱:“步筠受邀前来,便是你家的客,进出自然大大方方,客与客结伴同行有什么稀奇,你倒来为难我了?要我说,你才是不长进,只敢窝里横~”
对方恼羞成怒道:“什——么?你再说一遍!阿叡哥哥他……”
云叡卿睁开眼,淡淡道:“你们要吵到几时,我差不多饿了。”
话音刚落,腹中咕噜一声,看来他所言非虚,确实是该吃饭了。
场面一如小孩子斗嘴吵架,无甚稀奇,也不见花步筠落了下风,巽又便问花莹莹,对方是何人,花莹莹回道,那位是蒯氏这一辈备受宠爱的小师妹,名叫蒯玥,与花步筠向来水火不容。
蒯玥虽金钗之年,已是出名的降妖好手,术法略有欠缺,可身法不凡,跟头小猛虎似的,横冲直撞,下手稳准狠辣,从未吃过什么瘪,加之她人前敬师知礼,娇蛮可爱,即便有点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师伯师叔看在她年纪小,也都不曾打骂,更不说师尊宗主将她捧在手心,宗门上下都不大敢招惹她。
然,就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女,却屡屡栽在花步筠身上。
聪慧如她,不仅脑袋转得快,做事周全熨帖,嘴里总含块蜜糖似的,什么人都能教她哄开心了,因而花氏筹办的仙门聚会上,花步筠常压蒯玥一头,前者无心,更不打算让着她,自家师尊便将她抬上桌面,边捋胡子边笑道,劣徒让诸位见笑了,本座回去自当好好管束。
四下哄笑,蒯玥自觉成了笑柄,再一看花步筠,竟还美滋滋地朝她眨眼,她哪受过这种气,心中羞愤,奈何三千花月坞不比自家,发作不得,憋得她气结,反复几次,就怎么看花步筠都不顺眼了。
当然,这其中的缘由不止这些,花莹莹悄悄瞅了眼云叡卿,他正闭目养神,等两个活神吵完。
蒯玥哼了一声:“阿叡哥哥饿了,看在他面子上,本姑娘今天放你一马,你心里偷着乐罢!”
花步筠歪头道:“笨蛋玥儿,你没看出来,是叡卿哥哥觉得与你说理不通,不想理会你?”
蒯玥脸颊羞红,花步筠噗嗤一笑,其乐无穷。
“你!”蒯玥更是气急,视线在花步筠与云叡卿之间转个来回,眉头一拧,一脚掀起沉甸甸的铁扇飞来,骂道:“花步筠你这个坏女人!看本姑娘今天不打得你落花流水!”
铁扇扬起,四下草木纷纷摇曳,只见飓风汇聚,环于扇周,形成雪白气浪。
周遭温度骤降,不好,这是真要动手,云叡卿睁眼,率先制止道:“蒯玥,等……”
气浪愈聚愈大,树冠大片倾斜,听到身后有些微动静,花步筠一怔,立刻反应过来,回头道:“又姐姐不行!你别动——”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铁扇裹挟着雪浪,如刀锋般在地上拉出一条沟壑,雷霆万钧地向花步筠袭来!
花步筠捏诀,两条树藤倏然飞来,将她缠腰扯离,飓风失去目标,便朝后方的玄微宫卷去,云叡卿双眸一紧,低声道糟了,正要瞬身过去。
下个瞬间,却见一只幽绿的巨手拔地而起,像一堵墙似的,硬生生将风团托住,再一捏,汹涌的风顿时消散,四周平静下来,几人惊愕,绿手笨重地遁入地下,露出藏在后面的少女。
巽又抬眼看了看蒯玥。
云叡卿又倚上树身,鼻子里长长哼了一声,挑起嘴角:“有点本事。”
但那只绿手,他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方才隐隐听到一声铃铛响,不知是不是他听错了。
花莹莹惊魂未定地跑过去,拉住花步筠的手:“步筠你没事吧?没想到玥姑娘会突然动手,真是吓死我了……”
巽又也走了过去,花步筠拍拍花莹莹的手,迎上巽又道:“又姐姐,不过是闹着玩的,她伤不了步筠,你沉住气,别教他们发现了。”说罢,又故意大声道:“玥儿好坏啊,要不是又姐姐,步筠这会可就惨了~”
蒯玥一旋铁扇,扇面轰然合拢,砰地杵在地上,“花步筠,你少啰嗦!喂,那个叫什么又的?你是什么人,怎么从来没见过?竟敢拦本姑娘,信不信让你脑袋开花!”
“我叫……”巽又一顿,差点巽字就出口了,这会她究竟该如何自报家门,说自己叫花又么?
蒯玥却踢起铁扇,猛地冲来:“废话少说!接招!”
巽又眼前一花,扇大骨飞旋一周,如斩斧劈下,她拔出钩刀去挡,只听铿锵钝响,扇骨与兵刃相撞,仿佛巨石压顶,震得巽又膝盖一弯,差点跪下,手骨传来一阵剧痛。
蒯玥眉头一挑:“哦?有点意思。”
她又挥起铁扇,怒吼一声,横劈竖砸,小小的身体在半空腾转,甩开锋利的扇面,前砍后割,犹如巨大的镰刀,直逼巽又咽喉面门。
巽又不曾遇过这般怪力,虽堪堪能拦下攻击,却一回比一回迟钝,一次比一次吃力,握着钩刀的近节指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蒯玥战意高昂,甚至越战越勇,巽又眼看不敌,牙关紧咬,腰间玉铃此时应声,身后涌起庞然暗绿的光。
云叡卿目光动了动。
蒯玥被光芒吸引,一时分神,正跃身劈来一扇,却见两只幽绿的巨手从巽又身后冒出,一左一右像抓鸡娃一样,钳住了她的双臂,巽又即刻往后掠去,泛着寒光的扇面顿在半空,将将停在她眼前。
花步筠与花莹莹心惊胆战,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蒯玥挣扎几下,发现纹丝不动,气道:“喂!什么又的,你用的什么妖术!真卑鄙,还不放开我!我们再战!”
巽又淡淡看她,地下又伸出一只巨手,对着蒯玥的额头,狠狠一弹。
蒯玥痛嚎一声:“啊啊啊——好痛!喂!你这天杀的女人!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待本姑娘,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弹我脑瓜崩!我要把你打得跪地求饶!快点放开我!”
“喂。”
一直冷眼看着的云叡卿,忽然慢吞吞站直身子,一道雪亮的剑光闪过,刺眼如灿阳照耀雪原,直指巽又,那是他的佩剑凌雪。
少年人牵起嘴角,眼中写满了傲气:“又姐姐,是吧?放开蒯玥,来和我打一场怎么样?”
花步筠瞪大眼睛,连蒯玥都愣了。
巽又看着他,没做声,只将钩刀擦了擦,插入牛皮刀鞘,旁边却有人替她回答道:“明天一整天有的是时间让你打,该吃饭时不吃饭,怨不得你长不高。”
不容置喙的冰冷女声,说出的话倒也有意思,几人转头看去,只见几步开外,云幽压着腰间佩剑,满是威严立在那里。
云叡卿见是自家大师姐,难得孩子气地呿了一声,乖乖将凌雪收了回去,与花步筠擦肩而过时,道:“步筠,走了。”
花步筠低声回道,步筠要等等又姐姐,叡卿哥哥先去吧,云叡卿看了眼那厢,点点头,率先朝玄微宫走去。
蒯玥这下急了,叽叽喳喳要巽又放开她,云幽看这滑稽的一幕,仍是冷着脸,向巽又拱手道:“这位姑娘,不知玥姑娘如何得罪了你,我们毕竟是做客的,闹得太过火,只会给自家添麻烦。”
说这话时,她一双深邃的眼,直盯着巽又的脸看。
既然不出声阻止,那便是默认可以将蒯玥放开了,于是手腕一抖,山骨的锋锐一闪,两只绿手被径直贯穿,化作两团青烟,再眨眼时,山骨已入鞘。
飞来轰地砸在地上,蒯玥揉揉胳膊,瞪了巽又和花步筠一眼,哼哧一声扛起飞来,快步跑开。
幽冥鬼手被轻易瓦解,云氏的大师姐确非等闲。
云幽再次拱手:“失礼了。多谢姑娘。”
这哪里是致歉,分明是示威。巽又压低了眉头,也直盯着云幽看。
谁都没说什么,但花步筠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滑过去打了几句圆场,花莹莹也左顾右盼,出言试图缓和,云幽这才松口:“宴席已经开始,还是先入席罢。”
于是,花步筠牵着花莹莹在前头走,巽又规矩地跟在其后,待前面两人走远了些,云幽便叫住了她:“姑娘,此前从未在拜宣见过姑娘,想请教姑娘名讳。在下云氏云幽。”
巽又停下脚步,淡淡道:“我名字单字一个又。”
云幽盯着她双眼,一字一顿:“姑娘,是姓花么?”
巽又的目光仍是淡淡地。
“不然呢。”
花绝百无聊赖地支着脸转筷子,他委实不习惯这种繁文缛节,一群人看似蜜里调油,实际心怀鬼胎,仙门豪族向来瞧不起旁门左道,好在他有自知之明。
方才送仙竹时,蒯澜嘴上说得客气,眼神没舍得在他身上多停留一刻,但作为东道主的礼数还是周全的。花绝晓得,这是看在应旸和花良弼的面子上,兴许还沾了那么点玉渊使的光。
有了蒯璟一事,蒯氏的态度可谓明朗,花绝也不自讨没趣,宴席上人多口杂,为了免生事端,他主动坐到了后头,让花翮在前头沐浴玄门众人的目光,反正他本就爱出风头,自己躲在后面也乐得清静。
他突然这么懂事,花翮不仅没有宽心,反倒讥笑一声,说他这是自惭形秽。
是,自惭形秽也比动弹不得的好,蒯澜的致辞又臭又长,简直糟蹋了这么上等的席面。
花绝不齿蒯澜为人,但承认他家的席面在仙门中确是数一数二,只是宴席上流连的夤缘谄媚之言,听得人难有食欲。抬眼看去,花翮基本没有动筷,想必也是听得如坐针毡,花绝感觉鼻尖痒痒的,这小子该不会又在心里骂他罢。
正想着,上首的蒯澜端着酒杯,忽然朝花绝这边看来,一双深沉的虎眸闪着精光,盯得花绝汗毛倒竖,周围的几案又都缺席,暴露在如此目光下,他立刻正襟危坐。
随即,低笑传入耳中:“无存哥哥,蒯宗主有那么吓人吗?”
闻声,花绝才晓得蒯澜不是在看他,动也没动,呵了一声:“你又没被叫魔修,你懂什么。还知道回来?”
花步筠引着花莹莹,从花绝身侧飘过,回头眨眨右眼:“步筠这么聪明,要是不回来,谁帮你照看又姐姐呀?”
花绝无奈,身旁有人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他转头望去,只见巽又眉头微蹙,神色凝重,心思显然不在此处。
他察觉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巽又沉默稍许,如实答道:“云氏的云幽姑娘,似乎在怀疑我的身份。”
花绝一怔,那厢花步筠正为迟到向蒯澜致歉,云幽与云叡卿也接连入座,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此时不宜多说,花绝便道:“不用担心,有事回去再说。先吃点东西。”
花绝身为花氏二弟子,自是经常出席这等场合,早已习惯如何自处,自斟自饮倒也快活,然巽又却盯着几案上的菜看了又看,迟迟没有动筷,问她在看什么,她只道没什么。
总不是还在挂念云幽的事罢。
花绝主动端起一只碗,笑道别的不论,这道笋丝鲈鱼羹你可得尝尝,蒯氏的席我吃了这么多年,也就它最合我胃口。巽又点头,端起几案上同样的碗尝了几口。
汤汁奶白,鱼片滑嫩,入口鲜美浓郁,确实好吃。
花绝见状,又夹起一筷油亮多汁的鹌子,道再尝尝这个,外头的酒楼可没有这儿的好吃。巽又便依言执筷,再尝一口。
皮脆骨香,肉汁饱满,比她自己做的烤乳鸽要香得多。
花绝道:“我们坐的靠后,你不必拘谨,想吃什么就吃,这些菜本就是做给人吃的,反正没人看着你。”
巽又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缓缓道:“我还当……”
花绝困惑道:“当什么?”
她头回来这种地方,仙门礼数一概不知,还当用膳讲究个先后次序,担心露怯会惹来麻烦,教花氏一齐丢了脸面,加之正对面是云氏的客席,那位云衢公子笑若春风拂面,与他人推杯换盏皆大方得体,更令她久久不敢动筷了。
肚子一声咕噜,低闷而悠长。
花绝哑然失笑:“你快吃吧,吃个饭哪里来的那么多条条框框,吃饱为重。我说呢,你一直盯着云亦然瞧,原来是担心这个,我还以为你看上他了。”
巽又夹了一口菜,淡淡道:“他确实长得标志。”
花绝也隔着几层人影,望向云衢:“亦然兄这个人清风霁月,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光是这些就让人望尘莫及了,他还没那些世家公子的臭毛病,也难怪姑娘们都喜欢。真教人羡慕。”
巽又侧首道:“在我看来,你也是同样,有姑娘喜欢你吗?”
语调之平淡,口吻之随意,不带一丝斟酌,没有片刻犹豫,却还是惊得一双筷子落了地。
花绝语塞,只发出一声怪异的“呃”。
有没有觉得蒯玥很眼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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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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