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湖脸色大变,饱含惊讶的“太阿”两字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一手紧紧扣住轮椅把手,每一个指节都用力到发白,整个人上半身挺直前倾,显然处于难以自制的惊诧中。
门外的普通弟子可能没有这种眼力,但当温湖喊出“太阿”两个字时,也忍不住把震惊的目光投向堂中那持剑的红衣美人。
焦文思下意识挪了几步,更加靠近虞襄。
虞襄倒是毫不在意众人的眼光,只略略偏头给了担忧的焦文思一个安抚的笑容,便重新将目光对准面前惊诧不已的温湖,手中剑尖稳稳对准对方,剑身逐渐燃烧起混杂着黑气的金红色火焰。
温湖脸色一白,捂住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堂上的温竹几步走下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温湖,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毫无所动的虞襄。
虞襄啧了一声。
他一抖太阿,温湖猛地攥紧胸口衣裳,更加痛苦地颤抖起来,整个人脸色发白,眼神涣散,要不是有温竹在一旁扶着,恐怕下一秒就会跌倒在地,蜷缩成一团。
温岳几步上前,拉开慌乱的温竹,毫不顾忌地撕扯开温湖正胸口的衣裳。
那里,洁白如玉的一片胸膛上,一个诡异的血色印记正不断发出红莹莹的微光。
印记整体是一朵红色的花朵,勾勒的线条像是会吞噬血肉的红色丝线一般,牢牢扎进皮肉里,翻滚着,撕扯着,贪婪地吸收掉每一分涌出的新鲜血液,如有生命的活物,开得越来越盛,越来越艳。
随着印记的扩张,温湖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痛苦。他猛地聚集起力气,甩开温岳的手,后仰着靠在轮椅背上大喘着气,一双眼睛迷茫又恐惧地直愣愣望向呆坐在一旁的温竹。
温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安慰自己这个疼惜的小师弟。
他混浊的黑色眼睛落在虚空中的一点,整个人瘫软无力,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
他很轻很轻地问:
“温湖,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魔族的奴隶印记?”
温湖痛得说不出话来,带着湿润水光的桃花眼睁大,哀哀地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张口却只有强忍着痛苦的“嗬嗬”喘息,如同被人类围攻的猛兽,可怕却可怜。
温岳起身,面色复杂地看向虞襄。
虞襄手中剑极稳,剑尖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偏移,仿佛最坚定的岩石山岳,最冷酷的极地冰川,一双凌厉的凤眼睥睨众生。
他没有理会温岳的服软,朗声道:“医圣谷的弟子们,你们这位温湖师叔身上的,可是魔族特有的奴隶印记,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想必无需多言。”
瞬间,门外人群像是沸水一般吵嚷起来。
无数带着尖刺的目光扎向堂下瘫软的温湖。
温岳皱眉,上前驱散了众人,布下结界,只留他们三个师兄弟与焦文思虞襄五人在内。
温湖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师弟,他虽然看不惯对方的一些所作所为,但也不忍心任对方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若是他真的对身上的魔族印记无可辩驳,那么便关起门来处置就是了,何苦不留他最后一点体面。
温岳回身,憨厚刚毅的面庞上满是坚决之色:“虞姑娘,还请暂时放下魔剑太阿,让我和温竹好好问问温湖。”
虞襄冷哼一声,手腕垂下,太阿的压制力瞬间减弱了许多,一旁的温湖猛地长长深吸一大口气,像是终于恢复了喘息的能力,拼命大口攫取新鲜空气。
有太阿压制,虞襄倒不担心温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只要有烙印在身上一日,魔族奴隶就不可能背叛,而看温湖身上的印记之深,恐怕已经扎根几十年之久,他绝对无法摆脱太阿的控制。
温岳脸色复杂万分,隔着点距离看着直喘粗气的温湖,完全想象不到曾经那个温雅俊秀光风霁月的小师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和温湖关系没有那么亲近,此时唏嘘一番,便敛起神色,严肃地审问温湖。
温湖却丝毫不给反应,浮起青筋的通红脸庞努力偏转过去,正对呆坐着的温竹,眼中是无尽的痛苦和不堪。
额头因为痛苦而渗出的汗水模糊了视线,流入眼中,刺得两眼疼痛酸胀,似乎要流下泪来。
温湖吸吸鼻子,可怜万分地朝着温竹喃喃:“阿竹师兄,我只想和你说话。”
温竹直愣愣地看着他,随即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过去,动作僵硬如人偶。
焦文思看出不对劲,伸手欲拉住经过自己身边的温竹,却被对方狠狠甩开。
温竹毕竟修为高深,他想做什么,在座几个都无法真正阻止,此刻便也只能任由他慢慢走到虚弱的温湖身边。
温湖脸上带着满足而单纯的微笑,看起来简直如同纯真的稚子一般可怜可爱。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最爱的阿竹走到自己身前,弯下腰,凑近自己,那双在自己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纯黑色眼睛中只有他温湖的倒影。
“咳咳,阿竹,你喜欢我吗?哪怕只是骗我……”
温竹心中冲击太大,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温湖充满期待与露骨爱意的问话,只低声问:“你为什么要杀了师祖?还陷害温松?还有,还有谷中那么多弟子……”
温湖似乎已经陷入了某种狂热的状态,他一遍遍地重复自己的问题,一双手紧紧扣住温竹,像是某种阴暗巢穴中饥饿的节肢动物捕获了心怡的猎物,死也不会松手。
但他的阿竹终究还是再一次甩开了他。
“抱歉,”温竹垂首,“我心里一直只有静水……”
“哈哈哈哈哈!”
温湖疯狂的大笑打断了温竹未竟的话语,他此时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疯子,愉悦与痛苦共同在胸腔中膨胀,几乎让他想要呕吐。
虞襄握紧手中的太阿,眼神凝重。
温湖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实在不妙,让人毫不怀疑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太阿的控制随之加重,温湖猛地再吐出一大口血,红色脏污覆盖了原本温润清秀的脸庞,显出诡异的疯狂。
下一秒,在所有人都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温湖一手成爪,狠狠掏向胸口的魔族烙印!
噗嗤一声,是血肉分离的钝响。
一大块血肉连带着印记被生生挖了下来。
这印记扎根已经太深了,温湖下手又毫不留情,几乎是把自己的大半个胸膛都给挖开,血肉飞溅,一个硕大的空洞出现在他的胸口。
温湖似乎是对这种非人的可怕痛苦毫无所觉,一点都没有迟疑地飞身冲向站在一旁的焦文思,手中寒光乍现,阴冷的魔气顷刻袭来,带来死亡的预兆。
焦文思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家伙的断腿果然是装的!
千钧一发之际,他试图旋身后撤,然而温湖简直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展现出了难以想象的极致战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追击而上,手中黑色匕首闪着不妙的寒光,一双血红的眼睛充斥着仇恨、冰冷与极致的痛楚。
焦文思避无可避!
这一击,完全是当世顶尖的水准。
虞襄目眦欲裂,黑色的火焰猛地燃烧,试图去阻止,却苦于距离不够,跟不上温湖顶级刺客的速度。
噗嗤。
锋利至极的匕首像割开嫩豆腐一样,轻易划烂皮肉,深深扎进脆弱的□□。
温湖极其缓慢地松手。
嘀嗒,嘀嗒。
粘稠的血液顺着匕首上的放血槽涌出,先是被青色的繁复衣衫吸饱,再顺着衣摆一点点滴落在地上。
焦文思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前的青色背影。
这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为他挡下了这一击。
此时,温竹直挺挺站着,一手下意识地捂住腹部那把不断冒出凶残魔气的匕首,一手摸索着去拉住身后的焦文思。
温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被反应过来冲上前的温岳狠狠压制在地上时,也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强制性剥离印记对魔族奴隶来说就是找死的行为,他们的身体本该在印记剥离的下一秒死去,但温湖硬生生凭借着难以想象的意志力抗了这一会儿,也该是极限了。
他大口大口吐出血液,血红的桃花眼沾染着尘土和血污,直勾勾地对着仍旧站立着的温竹,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呢喃。
“对不起,对不起……
你还是,那么喜欢焦静水的孩子啊……
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虚弱,终究归于无。
维持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温竹的姿势,困扰医圣谷良久的魔族阴影永远死去了。
“父亲!”
焦文思惊呼一声,扶住软软倒下的温竹。
温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见到了自己唯一的孩子一样,以一种焦文思从没有见过的慈爱眼神专注地注视着他,一刻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颤抖的手混着血迹,虚虚碰上焦文思那双独特的眼睛:
“我这一生,都好糊涂啊,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啦。
静水,静水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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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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