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约在附近一家火锅店里。
这家火锅店开了二楼，生意火爆，像它火红的装修风格。本来像我这样的人是永远也不可能踏进人家门的（除了在那当服务员），但现在我不同了！
我有一门手艺，我可以靠这门手艺挣钱，挣很多很多钱，吃我想吃，买我想买。
而这一切，还得感谢遇我教我助我的他们。
我在心底暗暗许下一个愿望：总有一年夏天，我们五个人一起去海边旅行。
岚订了一间包间，我们的谈话不方便被人听去。
包间内，早有一人在那等着。
现代服饰包裹着清瘦的体型，长发在她肩边披散，手腕，颈间一眼瞧见精致的银饰，衬得她皮肤更加润白。汉苗两种迥异的风格在她身上完美融合。
我从岚背后探出个脑袋看，她刚巧抬起头，与我们对视。
她的瞳色是清浅的茶色，一眼望去如望进一盏清茶，却又像带了点茶渣。
“老祖……”她眼神微变，微笑招呼，“宗来啦。”
老祖宗？我抬头看岚，她老么？
岚走进包间，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坐。”
她眼眸低垂，灯光打落她眼睫的阴影映在脸上，看不清神色。
岚姐的气势一出来，大家哪还敢怠慢。
岚和她朋友坐在一边，我和小森坐在一边，王大哥和大魁一起，大家围成一圈。
岚似乎朝我这看了一眼。
“你们好，我叫月璇。”月璇姑娘的笑容温和而不失距离。
我同她挥手打招呼，认识新朋友嘛，得热情才行呀。
可是大家都没像我这样傻乎乎地挥手。我的笑容渐渐凝固，尴尬地收回手去。
小森冲我眨眨眼，我读懂了她的意思：没事的。
我点点头，抬眼，撞上了岚的眼神。
她注视着我，眼里沉静的湖面下似藏了汹涌的涟漪。
我也不知怎么的，中了魔似的，忘却在她的眼睛里。
半晌，月璇的声音将我拉回来，我低下了头，桌子底下的手紧张地搓着。
“趁菜还没上来，我先给大家说个题外话。”月璇怀着道不明的笑意，看了一眼岚，“岚姐才十岁出头那会，在我们寨子里面玩，那时我才几岁。你们是不知道，她那时候可高冷了，天赋又好，整得她才是寨子里的蛊女似的。”
“后来啊我不服气，总想去逗她，可每次都被蛊奶奶逮着，我实在是没法了。她真是个老祖宗，打不得，骂不得，碰不得。”
月璇撑着脑袋叹了一口气。
“玩了几年她走了，后来我担起蛊女的担子，出村子的机会少之又少。这么多年了她才想起我！”
岚抿唇微笑。茶上来了，她起身温婉参茶。
“想不到我们的老祖宗都会给人参茶。”月璇摇了摇头故作失落，“那句话怎么说的？时间就是一把杀猪刀。”
“那你的意思是岚是头猪咯？”王大哥摇晃着手中的茶杯笑道。
王大哥的话逗笑了大家，举杯共饮。
灯影迷蒙，茶水摇映。
我牵扯出一抹笑，看着杯里破碎的光，暖茶入口微涩。
小妹上菜来，王大哥起身，端过盘儿，下到锅里：“来来来，难得一聚，妹子你得尝尝蜀地的火锅！”
“好啊，大家想吃什么都下。”她看向岚，“反正是岚姐付钱。”
“那就不客气了哦岚姐！”小森舔了舔嘴唇。
“小落来，这家的麻辣牛肉好吃。”
小森给我夹一筷子牛肉，我端起碗，忙道：“谢谢森儿。”
我还是被照顾的那个，稍露出一点神情望进热噗噗的锅里，就有筷子夹起美食来进我碗里。
好不害臊，埋头苦干。
热锅熄了，趁此间只有煤气“嘶嘶”的声音，月璇擦了擦嘴，放下筷子，道：“小落你说你感觉心脏处另有心跳？”
“嗯。”我点点头，希冀地看着她。
月璇手探到桌下，不知从哪摸出只小虫，乌黑乌黑的，米粒大小，像只瓢虫。
她又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小竹管，单手拨开盖子，叫我伸出手来。
我将手腕伸给她，苍白暴露在眼前，心底咯噔一下。
我是没有照镜子的习惯的，因着小时候在镜中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留下了心理阴影。不过一段时间，我的气色什么时候这样差了？
我抬头看岚，小森，王大哥和大魁，他们只盯着我伸出的手，并不抬眼看我。
青紫色的血管在惨白如纸的皮肤下显得孱弱不堪，刺眼得紧。
月璇将药粉轻轻洒在我手上，白色的细粉，鼻尖一股奇异的味儿，清新如薄荷，吸入鼻内又如针刺。
她将放了小虫的手掌贴近我的，手掌慢慢倾斜，那小虫便落在了我肌肤上，似乎是闻着了药粉的味儿，抖了抖身子，翻了个身，小足爬在我身上痒痒的。
我眼睁睁看着它的头一拱，拱进了我的皮肤里。啊！这一下疼到了我心里，没想到它长这么小，口器都看不见，咬人却这么疼！
它的小足还踩在我的皮肤上乱蹬，整个身子已经进去了大半！
异物进入体内在皮肤下游走，那种痒痒进了心底，又有种不可言说的感觉，激得我后背忍不住泛上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浑身发汗，直犯了恶心。
这段过程持续了莫约几分钟，痒感渐渐消散，我松了一口气。
哪想到，我的心脏狠狠一疼！
像把尖刀突然间捅进来，越捅越深越来越用力……
额头的汗瞬间冲破了束缚，我咬着牙，隐忍着。
小时候撞邪什么痛没受过，忍忍就过去了……
那小虫又在我手臂底下游走，如今的痒感已被痛感压制，激不起我更惊悚的感受。它从方才那个小口钻了出去，分外受惊似的，小足飞快搅动爬回月璇手心。
月璇皱着眉看那吸饱了血，血红肿胀了一圈的小虫。
“它说你里面的东西虽在成型阶段，但仍是很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子蛊，另外还有一母蛊。若子蛊成长起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疲惫地撩开眼皮，第一眼看向对面的她。
她的身影藏在月璇的背后，身体朝着我，微微前倾，手里紧攥着衣角，面上只透露出隐隐的担忧。
“我们得找到母蛊，若母蛊不毁，子蛊恐怕得一直成长下去。岚姐，有消息么？”
月璇收了小虫，转头问岚。
她摇头，半藏在袖中的手握拳。
“没事……”我开口，声音落入耳中显得有些虚浮，“我还可以撑一会儿。”
“小落……这样，我回寨子调制药，只能暂且压制，若彻底拔蛊还需母蛊，你们尽快带来。我的身份不便在外界行走，很遗憾不能和你们一起。我的酒店里有一些驱虫药，待会随我去吧，你们随身带着，那人会用蛊，以防不测。”
大家同意，气氛有些沉默。
汤又开了，咕咚咕咚地响，我从小森身上起来，坐回位置上，夹起筷子：“来吃呀。”
大家移了凳子回原位，岚和小森大魁沉默不语，王大哥抿着个唇，手上的筷子也迟迟不下。
我尝试着转移话题：“我之前答应了李彩凤，后天就该送她魂入黄泉。”
岚抬眼看我：“我陪你去么？”
她难得主动，我从她眼里尝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惜别的不舍，被她小心翼翼地藏着。
我看向小森和大魁，他们点头示意，小森道：“岚姐也会超度的。”
我看向阿岚，抿唇，不说话。
这是她第一次露出乞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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