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末日烙印」
其实无量塔的意识也仅仅游离了一瞬。她一来自另一个平行宇宙,二戴着产自神秘莫测的虚数空间的那只怀表。作者根本就不需要给她发挂,在这个世界,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系统漏洞。
这次卡芙卡发动的「言灵」,一属于这个世界的体系,难以逾越这个世界的法则,二是无意间使用的、本人尚未注意到的先天能力,因此不含操纵他人的目的,也就是没有触发这一技能的意愿。再者有着那样一段铁血者的过往,无量塔的意志强度用万中无一来形容或许都有些埋汰。若非卡芙卡的情绪调动了旗鼓相当的精神力量,她本该是完全不受影响的。
无量塔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选择缄默不言,倾听卡芙卡的诉说。年龄的大小和本领的熟生其实只需象征性地体现在称呼上。经历的厚薄差异也在被飞速进步着的卡芙卡填补着。惨痛的过往、前辈的指点、重要事件的催化…成长的基本条件都已齐备,于是她在脑海中假设性地抹掉了小段时间,发现对方一下就来到了自己面前。
糟糕,思考得太专注了。她才反应过来小朋友还在和自己说话。
“你永远是我的姐姐和老师。”想象里的现实中的卡芙卡同时开了口,都是含着泪带着微笑的:“但我想我们的相处方式应该再对等一些。”
她看见两个卡芙卡自顾自地重合起来,接着又继续说:“你不要再把自己困在一个又一个责任和它们的角色里了,好不好?”
她的小朋友长大了。虽然并不那么完全,但有些时候确实已经能够走在自己的前面了。
也是。如果这段无故延伸的生命是上天对自己过往坚守的恩赐,不活得放肆些反倒辜负了这片好意。熄灭的日子已随时可能到来,火焰自觉无愧,终肯,纵情燃烧。
“谢谢,我答应你。”她用指侧轻轻地为卡芙卡揩去眼泪。此刻前面的“小”字终于被二人合力踹飞到九霄云外,她们成为了,真正的,朋友。
转眼间无量塔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一月零三十天。多年后卡芙卡回头看去,无论是上午的、下午的还是晚上的,这天的所有记忆点都闪烁着命运的辉光。
这天从早晨就反常。起床洗漱后,卡芙卡收拾好背包,却发现姐姐还没下床,而是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白色的被子裹在身前身后,像抹胸裙一样。卡芙卡呆呆地望着,望着日光透过窗户洒在她那一角洁白光滑的肩上。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她这样运用学到的名句。不知道以前的语文老师知道了会作何感想,是不是也是慵懒又性感。
肩上目光微烫,无量塔却不遮掩也不躲避,反倒还起开玩笑来:“啧,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卡芙。”
“可我是女的诶,怎么可能喜欢上女人。”卡芙卡正反省自己刚刚胡思乱想什么,又听了这话,更觉羞耻。她下意识而不经思考地辩解,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娇艳欲滴。
“爱姐是肯定没结果了,但这事还真说不准。你看我在那个世界里到死都单着。我意思是,如果感情和条件都允许,就应该勇敢地去尝试。”
这时的卡芙卡没太听进去,还试图去安慰无量塔,顺便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挪开:“单着也挺好,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幸福的负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直到卡芙卡眼神中的疑惑和紧张再也藏不住。
“抱歉抱歉。昨晚实在太累了。忘了和你说,今天夜训,白天休假。”无量塔这才下床洗漱,“一会我去给你带早餐。”
然后便是两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午觉,因为无量塔说,这天的温暖阳光格外地引人乏。打家庭的小舟被厄运的浪潮掀翻后,从前那些娱乐项目再难激起卡芙卡的兴趣。想来无事可做倒不如保留体力便也跟着睡了。
午觉睡醒的时候,卡芙卡听到姐姐在窗台边轻轻地哼着歌。
“姐姐哼的是什么歌呢?”她坐起身来,好奇地问。
“哟,醒啦。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歌,既然醒了,那我就唱出来给你听吧。”无量塔转过头来朝她微笑。
·The world has stopped the moment you ?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
·gazed into my eyes ?
你凝视我双眼的那一刻
尽管姐姐那么说,她还是忍不住去揣摩那歌词里边会不会其实蕴含了什么特殊含义。于是两人第一次对视的情形便很自然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那抹红夹杂点缀着金,一过目就再也再也忘不掉了。
现在她有些后悔,因为恶魔的艺术细菌也就那样,给示德拉小提琴的时候其实只用拉个响,没准它更钟意锯床板的声音。此刻她一首曲子也不会拉,更别说满足突然涌上来的、为无量塔意外婉转的歌喉伴奏的冲动了。
诚然,小提琴曾是她苦难的象征。但有一天,姐姐送给她一把精贵的小提琴和一本干净的琴谱:“我想,以小卡芙的气质,拉起小提琴来一定很优雅。你没有错,小提琴也没有错。噩梦真正的源头是那个根本不懂音乐还强迫人给它拉琴的蠢东西。就算琴声非得是噩梦,那也该由它这种粗鄙货色去认领。所以我为你规划的毕业考试内容是单独杀死‘示德’,然后随你的心意拉一首曲子。技法不需要很高超,但最好能够为你直面并斩断噩梦的一战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
“奋斗吧少女,买这把琴花了我们不少赏金呢。”说完这句话时,无量塔像跳动的火焰那样调皮地向她眨了眨眼。
卡芙卡一时语塞,原因暂待考究。
“或许在当前的你看来,这项任务未免太过困难。”无量塔顿了顿,“但等到时机合适时,我会告知你一项你特有的、与生俱来的、能够以下克上的超规格能力。”
卡芙卡本人则是一头雾水。既然这能力听上去那么不得了,我自己怎么会到现在都毫未察觉?姐姐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在什么时候?
直到夜幕笼罩了这个边陲小镇,反常的事情还在发生。出门前无量塔把手臂绕到卡芙卡背后,拍了拍较远的那一侧肩。她昂首挺胸,比以往任何一次看上去都斗志昂扬:
“休息好了吗?今天的训练强度会比以往都大噢,小卡芙有没有信心拿出一百二十分的精力?”
“有有有有有~!”话说出来卡芙卡自己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鬼,说到底不过是照常训练,整那么兴奋,感觉怪神经的。
走到临近两方势力交界线的时候,无量塔才开始进一步的说明:“小卡芙又成长了不少,姐姐也该和你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并肩作战了。用近战武器配合着杀出重围,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彼此,这一课对你日后与他人协同作战是大有裨益的。今天的目标是偏远处的一座小型哨所。那里有相当数量的敌人,既能给到够格的压力,作战成功后又不会引起恶魔方面的高度关注。你现在羽翼未丰,陷入通缉状态暂时过于棘手,还应尽量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不远处哨所的轮廓被清冷月光一点一点勾勒出来。
“走吧,验收阶段性成果的时候到了。跟紧我!”二人先后发动奔袭。
哨所的外层围墙坚固异常,常规手段显然无法破开。又一项对策在卡芙卡脑海中被pass掉,冲在前面的无量塔看上去却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咦,停下来了…?
“往侧边躲一下!”只见无量塔左脚站定。右腿上拨。左臂外拉。转肩……
卡芙卡一时有些分辨不清是姐姐疯了还是自己疯了。只见无量塔的右手高举至头的侧后方,牢牢攥着那向正后方曳出两道流火的、破坏的主司。
把门的四只恶魔才注意到此处的异象。
“额定…最大功率!”
那火焰闪烁了一下,霎时变成至纯而圣洁的白。与此同时剑体周围的空间因为密度过高的能量变得混沌而扭曲。
鬼神的嚎哭从四面八方传来,随后地狱的大门在恶魔们的面前徐徐展开。门内,修罗在血色的天空下、燃烧的花海中朝它们狞笑着。
肉身尚未破灭,灵魂已作飞灰。
突进哨所内部的时候,卡芙卡瞥见门口滋滋地冒着黑烟的躯体碎块散得七零八落。
“快速扫荡哨塔外围!”
“收到!”
她很想向姐姐提问,这个哨所恶魔虽多但不存在任何棘手个体和设施,为什么要动用那种程度的力量。不料对方只是一刻不停地冲锋和下达指令,甚至看上去在享受这种喘不上气的紧迫感。心中蹊跷的事太多,但眼下只能尽快完成这次突袭行动再问个明白。
于是恶魔眼中,一红一紫两位死神像冲业绩一样直把镰刀抡成电风扇,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随着哨塔外周的敌人被肃清,哨塔内的敌人变得孤立无援。但敌暗我明,仍不能放松警惕。无量塔传达了下一步指示:“准备破门,务必注意门内埋伏。”
撞开窄门的瞬间,正面意料之内地射来一道暗箭。无量塔侧剑格挡,而后双手握柄发出一记上挑。渗人的白色火焰沿着楼梯向上窜,到了发起偷袭的恶魔脚下时骤然喷薄而出。恶魔的身体刚被火焰吞没,下一秒就径直从中间断作两半——那诡异的火的后面还藏着一道无形的剑气,蛮横更甚。
踹开后闯入哨塔最高层的门的瞬间,无量塔一个滑铲躲过两侧刺击。一步之外的卡芙卡跟上来利落地令两只熟悉品种的恶魔双双弱点击破。
“听声音,这两刀很不错。”前边的无量塔一个霸道的横斩让整个哨塔最上层都淹没在滔天的剑光里,胜利基本可以宣告。
下楼时拐角扑过来一道黑影,走在后边的卡芙卡冲上前来,右手挥刀卡住恶魔的利爪,左手深邃如黑洞般的枪口即刻对准恶魔眉心。
——砰。
撤离哨塔相当一段距离时,林中鸟鸣已依稀可听。两人又走了一段路,踏在一处海滩。卡芙卡跟在后面,无意识地踩过无量塔留下的一个个脚印。
“刚刚是第一次玩武器混用吧。怎么样,是不是水到渠成一样自然?”
“嗯,也不看看是谁教的。对了姐姐,为什么今晚要那么大动干戈?我认为那个哨所造不成大的威胁…”
无量塔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找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朝着海坐下来。然后又拍了拍手边的位置。于是卡芙卡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望了一会与海相接但还未亮起的天。
等到天色开始逐渐变暖但太阳还没有露头的时候,无量塔才起身坐到她的对面,朝她展开了那块让她心中警铃大作的怀表。
那火苗已经收束成一根线。也就是说,姐姐可以说是吊着一口气。
再抬头看去,对方的脸已苍白得有几分凄美,连记忆中永远明艳的唇也黯淡。
“上个世界我在一场留手的战斗中牺牲,可那毕竟是我的学生。即使托你的福,那些身份不再是我的全部。可身为战士的那个我还是不想留下遗憾,还是渴望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因为有三件很重要的事情得交代你,姐姐才能够支撑到现在。要仔细听噢。”
“第一件事,是关于小卡芙的。你拥有着一种通过把精神力寄存在言语中操纵他人的天赋,可以用‘听我说’这样的前缀来引导。——对,就是在你为我们寻得「共同的自由」那天发现的。足加开发,它一定能成为你强大的助力。这种能力虽强,要提前针对也并非没有办法。所以你不可以过分依赖它,精湛的体术和熟练的武器运用永远是你最根本的依靠。嘿!小嘴巴别白费力气了,你姐姐可是无解的天外来客。我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现在休息也延缓不了几个小时。”
“第二件事,还是关于小卡芙。复仇的事还请量力而行。准备充分才可以启程,情况不对就及时撤退,大妻子…管它什么的你别多想,能屈能伸。这怀表是我生命和激情的具象和延伸,恐怕只能随我而去。但这把大剑作为虚数空间的造物,在这个宇宙应该都是极富研究价值的。你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交换一把更好的刀,让和我一样热烈的这位战友不至于在冰冷的角落里蒙尘,也让我今天以后还能用另一种方式与你并肩作战。预祝你顺利毕业。”
“讲第三件事情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小卡芙。”
“姐姐想问多少个问什么问题都可以的。”
“如果重来一次,你还愿意和我一起踏上这段旅途吗?”
“愿意。”
“即使这段旅途注定止步于一场不期而至的离别?”
“即使这段旅途注定止步于一场不期而至的离别。”
“谢谢。”
“那么,最后一件事,或许算关于我的。刚从虚数空间脱落时我曾短暂地在星海中徜徉,幻想在一个个迥然不同的星球中开启一段段难忘的冒险。但没多久各种各样的高速飞行物就触发了怀表的护主机制,也就是包裹着我降落的那个大火球。它只带着我飞,保证我不受到伤害,却没有任何操纵方向的办法。最终我被你所在的这颗星球捕获。”
“我本想着,好不容易也算有了第二次生命,哪怕实在是找不到回去的方法,要能和你一起去探索星空也挺不错。这个世界于我而言太过陌生,充满了疏离感。而你恰恰也没处可去。我就想着,如果能继续结伴同行,两个人也不至于都孤独得原形毕露。”
“眼下看来就连这也成了奢望。可我就是不死心。不是有好多书和电影都有遇到另一个平行宇宙的自己之类的情节嘛,我转念一想,没准这个世界的我能得偿所愿,毕竟那「开拓的梦想」是我们共同的底色,这一点我很确信。如果有一天你真能撞见她,请你陪伴她进行一段浪漫的星际旅行,时间不用太长。届时换刀的事想必你已经做到了,就当也带着我去了。相信她愿意,也一定会成为我们的幸运。倘若你不好分辨那究竟是不是另一个我…”
“姬子。”
“什么?”
“姬子,这是我的名字。无量塔只是我的姓氏。”
难怪她打第一次听就觉得‘无量塔’不像人名,每每这么想时还感觉特别特别地冒犯。
这样的关头她也顾不上责怪无量塔这么迟才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了,只是想:
嗯,也只有这样的一个美丽的名字才配得上这样的红与金,才配得上这样绚烂的焰火。
女人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卡芙卡急忙打开女人胸前的那只怀表,却不料那缕火苗偏要当着她的面匿去最后一点痕迹。
油尽灯枯。
“再见面的时候我要看到你有好好长大哦。”女人伸过来一只手贴着她的侧脸,在冉冉上升的黎明红日里微笑。红发金瞳不复初见那般炽烈,但更为温暖。它们仍静静地燃烧着,直至化作点点飞焰逸散。
那火在最后一天烧得最为温柔,自己烧不见时,却把这天的所有记忆点焊接成一个足以锚定命运的符号,疼痛地在她的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Part1 【她自火中新生她在火中微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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