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言卿拉拢着眼帘,险些陷入浅睡之际,他感觉到有东西在不停的骚扰自己,迷迷糊糊间就抬起了眸子。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黑猫的瞳孔一震,即刻撒腿就跳向了窗口,但由于太过慌忙了,它的小脑袋直接便撞到了窗棂上,最终摔落在了屋外。
暮言卿迷糊的揉着眼,走至窗边往下看去,方才的那只小黑猫早已经跑没影了。
他还以为是冬瓜呢……
窗格是半开着的,可得见外头的细雪纷飞不止,天际也渐渐翻出了些许的白鱼肚来。
寒风吹进,冷意侵袭,暮言卿便合上了窗户,他神情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片刻后径直走向了陆归泯。
散修是没有途径可以习得蜃术的,而各宗门以及各世家也一致将蜃术列入到了禁术之内。
蜃术虽然可以更变样貌,却也需要付诸部分灵力来维持,在更改时会宛如剥皮一般,且面部边缘会比较薄弱。
倘若是动用了蜃术,那么在本身并无意识的情况下就是最容易摸出破绽的时候。
小心驶得万年船。
趁着这人还没醒,暮言卿对着指下这张近乎完美的脸庞,一顿左捏捏右捏捏,仔仔细细地查看了起来。
虽然没有异常,但暮言卿又在指尖附上了一点灵力,待摸完后还是没能发现有任何的异样之处。
蜃术有一个无法掩盖的弊端,那就是对死人是无效的。
暮言卿收手起身,还细致地看了一下陆归泯的相貌,确认没有一点像宿鬼,他才缓缓将目光给移开。
总不能杀了此人来验真伪。
算了,没准就是他自己多心了,可能此人真的只是恰巧路过而已,等这人醒来时,他在仔细的问一问好了。
一盏茶过后,屋门被推开,季云斐缓缓道:“我们今日便回宗。”
他的话音刚落,紧接着另外一道清冽冷漠的声线便传了来,“现在带着你的那些人滚得越远越好,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是下达了逐客令了。
暮言卿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季云斐不以为意的道:“意见发生了一些分歧,所以他就生气赶人了。”
“那我们就回宗吧。”
暮言卿也没有在多问,毕竟仙门世家之间的事情,他还是少沾染的为好。
而后,两人带着伤患便踏上了回归的路程,不过因为风雪愈大,他们这次御剑的速度稍慢了一些,直到晚间时分才抵达了云幽。
药堂之内,暮言卿将陆归泯刚放下,耳边就听到了季云斐的声音。
他道:“我去将这件事禀告给宗主,你在这等我回来。”
“好。”
季云斐揉着眉心处,提步朝着清朽殿走去,神色看上去有些疲倦。
明月婆娑,清朽殿外。
季云斐向殿门口的曲霈询问道:“只有宗主在里面吗?”
“嗯。”曲霈说道:“不过宗主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
因为那件灵宝的下落,故此越铭奚一直有意轻纵宋刈,每每皆是抓了又放,回回重罪轻罚。
而宋刈就倚仗着这一点行事乖张,愈发的肆意妄为,惹出了什么麻烦,越铭奚非但不能清理门户,反而还要保全宋刈。
期间所造成的损失,无能窝囊的罪衣,本身受到的指摘,这些都只能算到越铭奚的头上。
如此受制于人,又有谁会高兴?
因此,季云斐说道:“情理之中的事情。”
然而曲霈却道:“倒是你,干嘛偏要来掺和这件事情?就为了那名外门弟子?”
宋刈想找云幽的不痛快,对外只承认了自己入了魔,对偷盗一事只字不提,所以他偷盗灵宝一事知情的人并无几个。
翟罘是后知后觉,而季云斐则是自己猜出来的,所以在他的默许下杜沉放出宋刈的那一晚,季云斐就将那名外门弟子带去了自己的住处。
季云斐与那人非亲非故,又何必要搅和进来?
“我自有我的理由。”季云斐不在多言,提步迈入了清朽殿内。
月色与烛光一同晃动的间隙,青砖铺就的殿内刹那间仿佛填满了阴霾,再一眨眼却又烟消云散。
季云斐行了一礼道:“见过宗主,弟子有事禀告。”
越铭奚高坐于上,“何事?”
季云斐道:“此番福地之行,弟子与谢晟闫遇到了谢昇珩,与之交手后两两重伤,谢晟闫也因伤势过重而昏迷不醒。”
越铭奚问道:“人在何处?可有大碍?”
季云斐回答道:“现下在弟子的药堂中,暂时并无什么大碍。”
“曲霈。”
曲霈入殿作揖道:“弟子在。”
随后,越铭奚吩咐道:“先将谢晟闫带回澹玥云榭,在着人去谢家告知情况。”
曲霈:“是。”
季云斐瞥了一眼曲霈远离的背影,然后继续说道:“此行还遇到了宋刈,他暗中潜伏险些要了弟子一行三人的性命。”
在季云斐提及宋刈时,越铭奚的眉宇微皱,周身的气息冷了些许,似是不愿意谈及此人。
沉吟了片刻,季云斐接着道:“在这样下去恐会酿成大祸,宋刈一事已成僵局,宗主是否可以考虑另换一个法子?”
对此,越铭奚不言不语。
青朽殿内一瞬间陷入了死寂。
自下而上的视角,越铭奚绸带覆眸,并看不出他究竟是何神情,似俯瞰又似平视。
半响过后,无任何起伏的声线落下,季云斐却听出了其中的愠怒,“此事我自有方寸,你且回去罢。”
季云斐闭了闭眼,“……是。”
而另一边。
暮言卿发出了幽幽的一声叹息,眼见外头还在下着如鹅毛般的大雪,体感温度又下降了些。
无论在怎么说,谢昇珩也算是六境中人,而谢晟闫又因此身负了重伤,那么越铭奚与谢家一门会怎么样就很难说了。
轻扣声响起,之后曲霈推门而入,“打扰这位小师弟了,我是奉了宗主之命前来带走谢师兄的。”
外门与内门之间的分水岭严重,内门之中的事情也是外门所接触不到的。
所以,暮言卿就自觉的站到了边上,曲霈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而后便带着谢晟闫离开了药堂。
暮言卿被看得云里雾里的。
不过一会儿,季云斐也回到了药堂,“离段勉出关还有些时日,谢晟闫那边宗主自会派其他的弟子另行照顾。”
季云斐转言说道:“至于这人,你要照顾吗?还是我另外找人过来照顾他?”
暮言卿道:“我也没什么事可做,我自己来照顾他就行,更何况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季云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那行,明日一早我就要回季家了,在我没回来之前,你若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去找翟罘和段勉。”
“师兄……”
季云斐截断了他的话头,“此事不宜在拖,衰竭一旦扩散至全身,到那时你就活不了了。”
暮言卿缓缓道:“我知道的。”
季云斐道:“即便希望渺茫也勿要自弃,哪怕能找到一丝机会那也是好的,不到最后不要轻言放弃。”
暮言卿愣了愣,无奈的笑了一下,“那就多谢师兄了,只是师兄你也受伤了,要不还是先把伤养好了在去吧。”
季云斐摇首道:“季家那边自然有药,我不会有事的。”
见拦不住他,暮言卿只能说道:“那好吧,师兄既然要回季家,那我就把此人带回住处,这样一来也会方便一点。”
其实不管是外门弟子还是内门弟子,皆是不可能独住在一处庭院里面的,只有亲传弟子才会有属于自己的庭院。
但,可能是因为他之前受了伤,也为了方便养伤,所以谢晟闫就给他开了一回后门,让他一个人独住在了一处庭院中。
那处小庭院还是挺大的,正好他房间旁边的那间屋子还是空着的,正好就可以让这人暂时先住下。
“随你吧。”季云斐叹了一息,语重心长的说道:“宋刈的事情,宗主并未有所明态,你还需小心一些。”
一口答应下来后,暮言卿就先回到了庭院,只因那个房间一开始没有住人,所以他就没怎么打扫过,还需要仔仔细细地在打扫一遍才行。
等到打理干净了,时间已经快接近凌晨了,记下了季云斐嘱咐的那些所需注意事项,暮言卿就把陆归泯转移了过去。
房屋内,见这人的衣服还没换,到处都是血迹斑斑的,暮言卿迟疑了一瞬,还是拉过了被褥将人给盖上了。
在没有经过他人的同意之前,还是不要随便乱动的好,反正被子可以在洗,问题不大。
这人身上的伤口都已经上过了药,过不了几天应该就可以醒过来了。
暂时就先这样吧。
这般想着,暮言卿就出了房间,他双手互藏在衣袖内,唇中呼出了白色的小团雾气,静静地站于屋前观着落雪的景象。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转眼就过了大半月了,辞旧迎新,新的一年马上就快要到来了。
宗内弟子的早课也会在一月恢复到往常,接下来的闲余时间,暮言卿每天都会晨昏定省的去看一遍那人醒过来了没有。
时间飞逝,落雪渐少。
气温也有了回暖的迹象,一直没有露过面的日光终于穿透了云层肆意挥洒。
今日一早看天气正好,暮言卿便去了一趟集市,先是买了一些蜜饯果脯,逛到中午时又在一家糕饼铺子里买了几块糕点。
梅糕与茶糕,据说是鹤阑仙君与忱芜仙君青睐有加的糕点,故而这两样糕点也在修仙界里出了名。
鹤阑仙君性子淡漠,极少夸赞过什么东西,听闻是在浮夷的仙盟大会上,他罕见的开口对着一盘梅糕评出了尚可二字。
由此,梅糕一名便风靡了开来。
而茶糕则是不二斋的糕点,整个修仙界独此一家,价钱特贵不说,还特别难以买到,可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暮言卿在茶楼里小做歇息,手里拿着刚刚出炉还带着温热的茶糕,糕体淡青小巧,凑近时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散出。
“我听说,若瑶北境的秋寄雪死在了天寰福地里面,这事真的假的啊?”
“肯定是真的啊。”
“千真万确!”
“素空真人在得知了此事之后,当即就是大发雷霆,势要查出是什么人下的杀手,无论如何都要严惩真凶。”
暮言卿默默的吃着糕点。
糕点的内部是淡绿色的,入口略湿并不腻,口感绵软还微微带甜,其中能品出清幽的茶香。
“秋寄雪乃是素空真人的得意门生,素空真人对她可是寄予了厚望的,如今秋寄雪不明不白的死了,素空真人还能善罢甘休吗?”
“素空真人极为护短,依我看啊,那人要是被揪出来的话,估计就算不死也得残了。”
“自己的门下弟子死于非命,换了是我也得要为其报仇雪恨啊。”
“秋寄雪是上一届云天仙盟较为出色的女修之一了,自身的修为也不低,也不知会是何人所下的杀手。”
听着旁人的议论,暮言卿的表情保持不变,吃下手里的茶糕,端起瓷杯浅浅地喝了一口。
“我听有人推测啊,秋寄雪是被魔修杀的,与在旁的那条走蛟形似,皆为一击必命。”
“当时我也在场。”
“快说,快说,是不是魔修干的!”
“我也不敢断定是魔修所为,当时若瑶北境的那些弟子都在尸体旁察看,围的水泄不通的,我也只是远远地瞧见了一眼,秋寄雪可以说是死不瞑目了。”
“真惨啊……”
“这其中的变数颇多,真相还尚未可知,我们就先不要过早的下定论了。”
“到底是谁啊,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还是静待后续吧。”
暮言卿换了另外一块糕点。
寒梅那清冽的香味瞬息间便扑面而来,糕点的外表还点缀着些许梅花的碎瓣,白红相衬,卖相很是好看。
秋寄雪的修为是不错,在云天阑的仙盟大会上也算是名列前茅了,她的排名好像是在五十左右。
但,若是要与恚恶相比较的话,那显然还是太低了些,否则恚恶是做不到一招毙命的,秋寄雪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话说,六境中人的修为都那么高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宿鬼的修为自然就更不用说了,肯定要比他高出很多很多。
气人呐。
暮言卿轻啧了一声,喝完了杯中剩余的茶水,转手包好其他的糕点,背着满满当当的小布包出了茶楼。
秋寄雪虽为恚恶所杀,但跟他也脱不了干系,他好像也变成了同谋了。
对于季云斐的提议,越铭奚表示:你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
要说谁最想宋刈死,那肯定是越铭奚了,越铭奚恨的不行
放出宋刈的人是杜沉,他们两人同流合污
曲霈因为越铭奚的授意,所以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宋刈与杜沉的行为默许了
谢晟闫提出让阿卿独住的这个事情,越铭奚一开始是没答应的,但是在知道宋刈会找阿卿麻烦后就同意了
如果让阿卿跟外门弟子都住一起,那宋刈一找麻烦,岂不是会连累数人?然后造成更多的损失?
让阿卿一个人住,那遭殃的也只会是阿卿,至于阿卿的死活,越铭奚根本就不在乎,他只在乎宋刈的死活
而季云斐察觉到了越铭奚的态度不对,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才在那一晚让阿卿去他那里暂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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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悲观凄局灯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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