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来话长，还要从一只小玉灵说起。神妖大战的第五年，白玉卿已经完全幻化成一个女子的形象。
追声打骂声，这些她早已习惯。犹记得神妖大战时嘶吼声弓箭声此起彼伏，牵扯在人的身上像流动的血迹。白玉卿跑着跑着，从断壁残垣中逃脱，不想自己的脸上已经有了被飞箭蹭过的血痕。满地的血，狼藉变成了连片，跑动时滑溜溜的，血浸透了白色的步履，一身白衣变成了红衣，一不小心就要摔跤。
“追！——”
白玉卿摔了一跤，被神族的人们喊打喊杀，于是一箭贯穿心脏。不由得一下子跪在地上，双眼却往自己的背后看，那是一大群神族的追兵。
“……”
箭矢没入心脏的感觉，要怎么说呢。滑溜溜的，就像地上的惨景一般。先是锥心的疼痛，后来渐渐麻木，只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动存在。有什么东西，顺着箭矢被穿透了，有什么东西也在破碎，在流动，颤抖的手无法将箭拔出，一整条襦裙被染成鲜明的大红色。
她爬着爬着，手指甲里渐渐藏满了污垢，和着无尽的血色一起奔向比黑暗更黑暗的地方。想要逃出这里，逃出映月城。
已经是夜里了，夜晚的凉风吹过去，不是凉意，反而是让人沸腾的灼烧感，箭矢迎着凉风，一支支地穿透各个胸膛。
“我输了……凭什么我输了，我只是沾上了妖族的血，我本是鹤灵，本该得道成仙，却因为染上妖王的血而被喊打喊杀，凭什么，凭什么……天道，我憎恨你……”
天道没有回应。天道是冷酷的，从不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白玉卿双眼空洞，心里的愤怒渐渐只剩凄凉。
“我也曾是，曾是要得道成仙的……”
映月城就在眼前，一定要跋山涉水去苓华山，才能破解这复杂的局。白玉卿打定主意，就算是爬，也要爬到苓华山采集灵药，这是唯一的办法。除此之外，还不能被神族发现。
于是就这样爬到了苓华山。双手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步伐一步一步地拖着，心酸却又全力以赴，不禁在心里大喊“所有人，我要杀了你们”，却也知道只是说着玩玩，自己的本事太小了，甚至还要为得到神族的乞怜而活着。明明自己不想要这样的活法，可有时候上天就是这样，偏不如人意。
“小玉灵……”
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
“……你是妖灵，不该在神族的领地上纠缠……”
“傻孩子，你会有灭顶之灾的啊……”
“我的卿，我的白玉卿……”
话音一句句犹在耳边，那天白玉卿看到了自己的神明。
“从此以后，你就叫白玉卿吧。”
那是如天上人般，自己真正认同的神明。白玉卿不懂，为什么会有神使来救自己，或许这是对众生的怜悯之意，可是那一天白玉卿觉得，很不一样。这与众生之怜是不一样的。也许是人在绝路时逢生会有的感情吧，在被抱起来的那一瞬间，一下子感觉身上都暖暖的，尽管凉透了的血已经沾湿了衣襟，却在一个人的怀抱里极尽酸楚。为什么会这样，就连白玉卿自己也不懂。
如果真的有神，那大概她就站在我面前吧……
鹤灵第一次掉眼泪，是为了她的神。眼泪一颗颗掉到地上，白玉卿哭着，颤抖了，说：“殿下，请允许我跟着你。可以吗？”
手中的血迹已经干涸，真心一点点地显露出来，就差在胸膛里拿出来表明诚意。
神使说：“那你从今往后，便跟着我吧。”
小玉灵在那一刻看到了光，而不是以前的永久的黑暗，比黑暗更黑暗的，是人心。偷偷瞥向神使，她看到了如画中人一般明艳的眸子，好似诉说着不可得的秘密。乌发被风吹得四散，苓华山的雪降临在她的发上，好像跟白玉卿的通体玉白一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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