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逢昭垂眸：“回陛下，家父所起，应是‘昭昭若日月之明’的‘昭’。”
“哦？”永兴帝轻嗤一声，目光微微一转，似笑非笑地道，“朕还以为是‘昭阳第一倾城客，不踏金莲不肯来’的‘昭’。”
殿内骤然一静。
叶逢昭心下巨震，永兴帝所引之诗出自前朝，乃讽刺一位荒淫无道的帝王宠幸妖妃，沉迷逸乐，以致江山动荡，百姓哀怨。
如今，这话竟从天子口中道出，实在是耐人寻味。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有些不通诗赋的，只当帝王随意点评；而那些颇有才学的，纷纷低头掩去神色，面露惊讶，这位叶家的娘子，该不会是……入了当今圣上的眼？
毕竟这位永兴帝在位数十载，正值壮年，却从不贪恋美色。自宣德皇后薨逝后，后位一直空悬，既未选秀纳妃，后宫多年未有新人入驻，如今的妃嫔皆为登基元年所立，今日却对这女子似乎颇感兴趣，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座上方贵妃攥紧手中绢帕，指尖用力得泛白，面上还带笑，眼神却死死盯着叶逢昭。
叶逢昭顶着许多死亡视线心中几近抓狂，最终决定装傻充愣：“臣女这剪纸的雕虫小技，不想竟能入陛下眼，实乃三生之荣幸。”
此言一出，殿中气氛微妙，永兴帝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何须自谦，叶尚书有女如此，今日乞巧，你也算是心灵手巧，朕便赐玉如意一柄，黄金百两，”
这般厚赏殿。内众人闻言，纷纷对叶逢昭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叶逢昭心中微震，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恭敬从容的神色，再次屈膝行礼：“臣女谢陛下隆恩。”
却没想方贵妃忽笑道：“叶娘子这剪纸之技也算是令本宫大开眼界，巧思独到，本宫也应同嘉奖，便赐你蜀锦十匹，东珠首饰一套。”
“多谢贵妃娘娘恩典。”
叶逢昭回到座位上不禁感慨，今晚一下子发生的事情都超乎她想象，她不知方贵妃现在葫芦里又在卖的什么药，但方家人一向不会平白无故做出什么“好事”。
今晚这番她可谓出尽风头，恐怕有些人知道后又要不爽了。
恰巧官宦唱喏又至，打断了叶逢昭的思绪：“华阳公主到——”
众人纷纷侧目，只见华阳公主身着银红宫裙缓步走入大殿，眉目端丽，可谓顾盼神飞。
然而仔细一看，她步伐略显不稳，
叶逢昭目光微微一凝，眸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华阳公主的脸，忽然想到什么。
不对，这张脸……这公主分明就是前几日在巷子里扭伤脚、女扮男装的青衣“公子”！
叶逢昭心中闪过一丝惊讶，然而她脸上的神色未变。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贵妃，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华阳公主盈盈一拜。
永兴帝目光微微一顿，略带责怪却又宠溺地道：“免礼，明暄，你伤势未愈，不好好静养着，何须来此？来人，赐座。”
话虽如此，语气中却并无真正的斥责，反倒透出几分纵容。
宫人闻言，立刻在淑贵妃旁添座。
“谢父皇关怀，此前从未缺席七夕，而今闻父皇今年破例前来，故儿臣也想同父皇母妃共赏佳节。”
“难得你颇具孝心。”永兴帝感慨道。
淑贵妃在旁颇为欣慰看向自己女儿，华阳公主朝她挤了一下眼。
淑贵妃轻轻摇头，眼神里满是纵容。
待坐定后，华阳公主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殿内扫了一圈，忽然间，与叶逢昭的视线短暂交汇。
叶逢昭微微一怔，旋即敛眸低首，仿佛方才的对视只是错觉。
太极殿内灯火通明，金樽交错，烛火跃动，满室珠翠映得殿中辉光浮动。
华阳公主看着殿外的弯月开口道：“父皇，如今月上中天，正是乞巧祈愿之时，儿臣想携诸位娘子前往御花园赏月，不知可否？”
永兴帝将茶盏放下，抬眸看了她一眼，见自己女儿话语间透着几分撒娇意味，便随意摆了摆手：“允。朕还有些公务在身，你们今日尽兴即可，不过要小心这脚上的上，伤筋动骨可不是闹着玩的。”
华阳公主眉眼一弯，起身行礼：“谢父皇关心。儿臣先行告退。”
这是叶逢昭第一来踏足御花园，虽是入夜，廊下灯火，花木扶疏，夜风轻拂，暗香浮动，让她顿觉心旷神怡。
今晚之前她原本还在思索如何接近霍太后，谁知机缘巧合，那女扮男装的青衣竟是华阳公主，自己之前的举动，竟是在无意间与对方结下了缘分。
真是天助我也。
看来，她需要尽快摸清华阳公主的脾性喜好，毕竟后宫之中，能得这样一位天潢贵胄的青睐，比自己慢慢接触霍家要快得多。
她脑海中迅速想起关于华阳公主的情报——
永兴帝子嗣不丰，共有五子二女，其中四皇子五公主接连早夭，而华阳公主排行第六，乃永兴帝唯一长成的女儿。毕竟萧氏皇室素有女脉稀薄之患，萧太祖在位时甚至育有五位公主都没能活过周岁，均是早生夭折，故此大梁对公主一脉的宠爱远胜前朝。
而华阳公主天资聪颖，巾帼不让须眉，善骑射，通经史，尤得这位曾征战沙场的永兴帝喜爱——今日殿中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仅深得圣心，且极长袖善舞。
她正思索间，忽然，一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未曾想，竟能在宫中见到你。”
叶逢昭猛地回头，只见华阳公主一人站在数丈之外，月色映照下，银红宫裙轻曳，鬓发间的金步摇微微颤动，衬得她神色端丽，眼中带笑。
叶逢昭微微一惊，忙屈膝行礼：“臣女见过公主，公主千岁千——”
“此处无人，你不必拘礼。”华阳公主随意挥了挥手，语气自然亲和，打断了她。
叶逢昭正要应声，却见华阳公主脚步一顿，身形微微一晃，显然脚伤未愈。她下意识地箭步冲了上去，小心搀住对方的手臂：“公主当心。”
华阳公主顺势将手搭在她肩上：“多谢。”她声音一顿，竟直接环住叶逢昭的腰，借力稳住身形。
叶逢昭略感意外，低垂着眼眸，闻到对方衣袖间的清雅花香，混杂着淡淡的药酒味。
她扶着华阳公主坐到廊下，轻声道：“公主殿下不必客气，臣女应当的。”
“其实那日，我已认出你是女子。”华阳公主靠在栏杆上，目光盈盈，带着几分调笑，“今日在殿上，自然也一眼就认出来了。我未曾向父皇母妃言明，是怕你男装打扮另有隐情，若是你愿意，明日我便去同父皇禀明，请他赏赐你一番。”
叶逢昭微怔，心中思索，自己是否要坦白那日她同样察觉对方是女子？对方乔装改扮，恐怕也有不便示人的原因。
她斟酌片刻：“那日能帮到公主，已是臣女的荣幸，何况此事本也算不得什么。”她稍作停顿“陛下励精图治，天下方得太平。若非圣上英明，路遇不平，何人敢再有拔刀相助之心？臣女也怕会被讹。”
她话锋一转，语气都带上一丝无奈：“至于那日之事……实不相瞒，臣女不过贪玩，才作那般打扮，恐被外人知晓，难免惹人议论。更何况，我家对我向来管束甚严，若父亲同郡主知晓此事，怕是要罚我抄女则，日后再不得随意出门了。”
她故意露出一丝“懊恼”的神情，似是无奈地向华阳公主诉苦，又似撒娇般委屈了一瞬。
华阳公主听着，先是一怔，随即眸中笑意更浓：“原来如此。”
她看着叶逢昭，心底不禁泛起几分趣味——原以为尚书府的嫡女不过是寻常闺秀，如今看来，倒是个颇有趣味的人物。
萧明暄抬头望着弯弯明月，目光微微闪动，随后又侧首看向叶逢昭，忽然轻笑道：“我们也算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了。本是想着出来对月祝祷，夜观星宿，没曾想竟在此偶遇叶娘子。不知你可愿陪我共赏这般兰夜？”
她们今晚真的是偶遇吗？叶逢昭心中忽然有个声音跳出来。
“公主说笑了，能与公主共赏此夜，是臣女的荣幸。我来的路上，见外面设有香案祭台，不如前去祈福？”叶逢昭微微一笑问道。
萧明暄闻言，轻轻摇头：“不必，只要我们心诚，织女娘娘自会听到我们的心愿。”
“臣女失言，我竟是忘了殿下腿上的伤。”叶逢昭突然反应过来，略带歉意道。
“无妨。”萧明暄淡淡一笑。
随后二人并坐，静默片刻，随后对着星空默默祝祷，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清风轻拂衣袂，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嬉笑声，似乎是一群世家女在投针验巧。
“赵娘子，你这针怎都沉下去了？”
“元二娘子，你的真漂亮，像一朵云，看来是乞巧成功了！”
“我还以为这只是哄人的戏法，怎的我这根针直挺挺地躺着，倒像是一根棍子……”
“哈哈哈哈，你这是拙了！”
萧明暄静静听着，不由轻叹：“这些年，我在宫中每逢七夕，也不过是看着这些仪式，走一遭罢了，倒未曾真正参与过。今夜有你，倒是颇为有趣。”
她顿了顿，忽而笑道，“叶娘子要不要也去一玩那取巧之事？”
叶逢昭垂眸思索，随即微微一笑：“谢殿下关怀，但是此刻你我二人在此，我更觉惬意。”
这话并非是哄华阳公主的，叶逢昭是真心如此觉得。
此刻夜色如水，微风拂过廊檐，带着池岸边阵阵莲香。两人静坐于此，不必与人虚与委蛇，不必应付那些试探，仅仅是安安静静地赏月，倒也算得上是难得的惬意时刻。
她微微侧首，看向身旁的华阳公主，月色映在她眉眼间，一身红色宫装，衬得她如红莲一般，濯清涟而不妖。
叶逢昭收回目光，若不是身份使然，她或许会很喜欢和这样的人相伴同行。
她不禁又感慨人生际遇无常，人与人之间有时候真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萧家男的某染色体有问题，还传伴X遗传。
我复健成功，马上爆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