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竹用力睁开眼睛,四肢百骸都犯疼。
她环视四周一圈,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纸盒子里,身上还盖了一块布。
胸腔一阵痒意,她忍不住咳嗽,咳出一摊腥甜。
大黄用鼻子拱她:“你还好吗?小主人给你涂了药。”
周竹鼻翼翕动,恍然嗅到一阵淡淡的药草味。
她居然没死。
“喵唔~”
“小主人?”她艰难开腔,“是你的主人吗?”
大黄趴在地上,摇了摇尾巴。
“对呀,她很善良。”
小猫蔫吧吧地蜷缩在纸盒里,精神萎靡。
本就瘦小的身体,此刻还没它爪子大。
周竹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想起了那个小女孩。
“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透着喜悦的味道。
一个人影悄悄靠近他们。
周竹心猛地拔起,闭上眼睛假寐。
小女孩甜腻腻的嗓音盘旋在她头顶:“怎么还没醒?”
她伸出布满茧头的手,温柔抚摸小奶猫。
“小猫小猫,快快健康长大。”
周竹睫毛颤动,呼吸放缓,她迟疑要不要睁眼。
“刘佳佳!喂完鸡了吗?吃饭了!”
身上的手离开,周竹打了个抖。
“奶奶,我马上来!”
刘佳佳捡起一旁的布,将小猫裹成一个团子,塞进稻草垛。
周竹眼睛眯着一条缝,看见五六岁的女孩快步跑进屋。
大黄舔完身上的毛发,用爪子按住她,替她舔。
它力道太大,周竹感觉全身皮肉都移位了。
“她奶奶不是讨厌猫吗?”周竹讷讷问。
大黄歪着脑袋,眼睛圆润漆黑。
“小主人喜欢你。”
周竹抬起自己的腿,关节处被布条绑了起来。
她尝试性站起身,勉强能走路。
布滑落在地上,大黄盯着试图奔跑的小猫,诧异:“你要去干吗?”
“等会儿要吃饭了。”
周竹闷闷道:“我去看看。”
大黄直起身,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脖颈上的铁链又限制了动作。
他眼神殷切,看着小猫身影消失。
周竹找了个最轻便的坡,爬到瓦檐上。
她体重太轻,踩在瓦砾上都没什么声响。
小猫趴在房顶,窥视厨房的动静。
头发半白的老人费力扒着饭,嘴上不停说教:“别把那只猫带进家里。”
“拉屎、拉尿,臭死了。”
刘佳佳坐在长板凳上,双腿悬挂晃悠,垂眸:“知道了。”
周竹舔了舔爪子,尝到一些泥巴味。
虽然她还是不习惯自己变成猫,但为了生存,她必须做出改变。
刘佳佳失落地放下碗筷:“不吃了。”
奶奶指着她的背影:“说你两句,还不开心了。”
“你有钱养那个猫吗?”
眼瞅着女孩的背影跑远,奶奶扶着桌子起身,用铁锹去铲灶台的灰。
“今天居然没躲在这里……”
周竹耳朵耷拉,低头瞟了眼自己的毛发。
灰扑扑又结痂成块。
她刚穿来那几天正值降温,冻得牙齿颤抖。
她偶尔发现灶台的灰囱里是暖和的。
小猫脚步轻悄躲在里面,汲取少量的热意。
周竹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隔天一早,一根竹棍子敲在她身上,吓了她一跳。
“咪嗷!”
她毫无困意,惊慌而逃。
“再来,我就打死你!”
老人的声音沧桑有劲。
周竹瞳孔涣散,心跳突突乱跳。
她本不应该再来这里,可这家只有留守老人与儿童。
没有魁梧的男性殴打她为趣。
门口还有只对她释放善心的大黄狗。
周竹选作这里成了她的暂居地。
周竹走路一颠一颠,一条腿没有着力点,只能拖着走。
她远远凝视大黄。
“离开了这个地方,可能死得更惨吧。”
小猫腹诽喃喃。
也许她会被坏人打死,或者饿成猫干。
周竹晃了晃脑袋,她不能被赶走。
她要学做一只听话乖巧的小猫,去迷惑人类,成为喵喵大魔王!
第一件事,替小主人赶鸡。
趁着奶奶出去做工,周竹探出了芒果核脑袋,双眸死死盯着小主人。
刘佳佳拿着长杆,满头大汗邀赶大鸡公回笼。
倏地,一只灰色小猫闯进了她的视野。
那只瘦小病弱的小猫,瘸着腿,哈气帮她赶鸡。
周竹努力撑出气势。
“喵嗷!”
咯咯哒!你们快回去啊!
咯咯哒黑漆漆的珠子凝视她,旋即振翅扑了上来。
“哇唔~”
小猫连忙逃跑,躲在大黄狗身后。
大黄狗狂吠,“汪!汪汪汪!”
再来,就咬断你们的翅膀!
咯咯哒发出刺耳尖锐的叫声,作鸟兽跑进了笼里。
周竹浑身冒着虚汗,走路都歪歪扭扭。
还好她有靠山!
毫无察觉中,一双带有暖意的手,将她抱起来。
刘佳佳抚摸她的脑袋,眼睛明亮:“小猫,你太聪明!”
周竹下意识偏头,蹭了蹭她的手心。
“喵呜~”
触碰到她柔软的肌肤,她想起了自己脏兮兮的毛发,猛地立正身子。
不能弄脏她的手!
刘佳佳不知道小猫的情绪,只觉得这只小猫太可爱了。
晚上,她央求奶奶:“奶奶,你让我养她吧。”
“我会把我的饭分给她一半!”
奶奶在昏暗的灯光下缝补衣服,“你的饭已经分了一半给大黄。”
刘佳佳拼命挤出眼泪,“我还可以再分一半。”
“没门。”
奶奶一口否决,关掉了电视:“睡觉。”
周竹扒着窗户,偷听完了她们的对话。
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加油打气。
这个奶奶一看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一定能打动她!
她开始担任赶鸡赶鸭管理员。
一天来回监管鸡鸭两次,偶尔还会被鸡啄。
鸡的嘴又硬又尖,啄得脑袋很疼。
奶奶站在门口,浑浊的目光扫了她一眼,随后默不作声离开。
邻居纷纷夸赞她:“这只小猫很有灵性,还能帮忙干活。”
“她不是被踹了一脚吗?居然还没死。”
“腿好像有点残,但好了许多。”
周竹高扬起头颅,听着那些好话,心里甜滋滋的。
她迈着小短腿,啪叽啪叽爬到房檐上休息。
“喵~”
干活还是一个很累啊。
她还这么小,应该要多多休息。
小猫打了个呼噜,气息逐渐悠长。
睡梦中,男孩女孩的笑声传过她耳里。
猫本就对声音敏感,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橘黄的余晖铺洒在地面,刘佳佳和几个小伙伴嬉笑打闹着。
周竹抬起脑袋,看了一会儿,她跳到地面,吵醒了正在打鼾的大黄。
“大黄,你知道什么叫青梅竹马吗?”
大黄茫然,眼神呆滞又清澈,还没从梦中醒来。
周竹自言自语:“两个人从小就是好朋友,直到它们上学后,也没分开。”
大黄似懂非懂:“青梅可以吃的。”
“不是吃的!”周竹顿了顿,叹气:“我也有个竹马。”
“虽然他冷漠不近人情,做事果决。”
“但我们关系还是很好的。”
大黄打了个哈欠,露出了獠牙。
周竹尾巴垂在身侧:“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我还是人,不会变成猫。”
“你的朋友是两脚兽吗?”
“嗯。”
大黄懒洋洋道:“两脚兽很狡猾奸诈。”
“他不是那种人。”周竹嗫嚅。
刘佳佳放学跑回家,摸了摸她们:“待会就吃饭啦。”
周竹站起身,等到她离开后,跑到河边搓身子。
她还是学不会舔毛,又忍受不了身上的臭味。
十一月的河水冰冷刺骨,泛着寒气,水流潺潺穿过她的爪子。
周竹搓干净毛发,打了个哆嗦,冷得直打哆嗦。
远处山头开了一棵八瓣重樱树,粉嫩的花蕊簇簇争艳,空气中飘荡淡淡的香甜味。
她甩掉身上多余的水渍,蹑手蹑脚跑在花树下。
她的窗户前也栽了一棵八瓣重樱。
每年开得最茂盛那个阶段,陈舟洺会在早上七点按时敲响她的窗。
他声调平淡:“周竹,该上学了。”
周竹火急火燎穿上衣服下楼,和他坐在车后座。
陈舟洺熟练地将牛奶、面包递给她。
周竹接过,感受到掌心的东西还有热度,谄媚笑了:“陈舟洺你真好!”
少年偏头靠窗,侧脸轮廓流畅,薄唇轻启:“家里剩的。”
“什么?”周竹秀气的眉头蹙起,带上不悦。
陈舟洺扫了她一眼,缓缓移开目光:“逗你的。”
周竹无语咬开牛奶袋,嘴里嘟囔:“是我最讨厌的蓝莓味!”
陈舟洺冷脸:“不许挑食。”
少年的音色清亮又微微磁性。
她已经无法回顾后面的打闹。
周竹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爪子下的泥巴给了她实感。
“喵~”
她太想回家了。
哪怕是惩罚她喝一百袋蓝莓牛奶。
-
陈舟洺今天有个生日晚宴,他提前十分钟抵达,找了个最普通的位置。
灯光旖旎温柔,音乐悠扬。
“呀,怎么有只猫!”
一道纤细的女声打破平静的氛围,引得众人注目而视。
服务人员焦急抱起猫,挤出笑:“非常抱歉,这是周小姐的猫,它太活泼跑出来了。”
陈舟洺尝了一颗薄荷糖,刺激着口腔味蕾。
“原来是周小姐的猫,瞧着真漂亮。”
那只长毛布偶猫脖颈上戴着黄金长命锁。
四只爪子白嫩,毛发光滑,椭圆梭形的眼睛闪烁着亮光。
格外招人喜欢。
“喵~”
叫声也黏黏糊糊。
宾客怜爱地抚摸它一把,“手感真好,养得很娇呢。”
服务员面带歉意,抱着猫去了后花园。
谢自非左顾右盼,终于发现了角落里坐着的人。
陈舟洺将自己隐匿于黑暗中,眸色暗沉无光,腮帮子微微鼓起,喉结滑动,不知道再吃什么。
他走近了,才嗅到薄荷味。
“你刚抽烟了?”
陈舟洺嗯了一声。
谢自非和他并排坐一起,叹气:“少抽点,周竹看见也会说你的。”
“没忍住。”陈舟洺淡声:“我会克制。”
至少不会在周竹面前抽。
音乐声骤然高昂,灯光变亮,宾客的五官渐渐显现得清晰。
“你知道待会要做什么吗?”
谢自非扫了眼从环形楼梯下来的女生。
“你爸会同意吗?”
陈舟洺把最后一点薄荷糖咽下去。
“无所谓。”
周颖踩着高跟鞋,姿态优雅地走到舞台中间。
那里摆放了一个城堡蛋糕。
周父周母神情骄傲,似乎忘记他们还有个女儿。
简单同其他客人寒暄结束,她换了套抹胸紧身裙,摇曳生姿走到陈舟洺身旁。
谢自非察觉到许多道目光黏在他们这处。
他牵唇一笑,“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谈。”
谢自非走远了,他们之间的气氛又陷入静默。
周颖直白道:“你考虑好了吗?”
陈舟洺站直身子,“考虑好了。”
“结果呢?”
女生的嗓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激动,尾音飞扬。
“抱歉,我不接受。”
陈舟洺冷冷道:“今天特意赶来,是为了当面说明白。”
“联姻的对象是周竹,没有替嫁这一说,我也不接受替嫁。”
男人的声音疏离冰冷,不带温度。
周颖面上的笑挂不住了。
“至于吗,还特意来告诉我,你可以让你父亲跟我说……”
“我担心你们有密谋。”陈舟洺字字带刺。
他眸色淡然,“祝你生日快乐,忘带礼物了。”
他摊开手,掌心有薄荷糖纸。
周颖气得眼睛都红了,声线不稳:“你还真是只狗,只围着周竹转的狗。”
陈舟洺懒懒掀起眼皮,“凭着周竹的身份,你才有资格对我说话。”
他眸光阴冷:“否则,我会亲手弄死你。”
无视对方面上的惊恐,陈舟洺转身抬脚。
顿了顿,道:“你的猫养得很不错。”
周颖望着那道宽阔坚实的背影消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愤怒,一拳捶在桌上。
服务人员将布偶猫抱回来,“小姐,猫要抱回房间吗?”
周颖纤细骨感的五指掐住猫脖子,眉头紧锁。
“关里面,烦死了。”
这猫为什么长得像周竹。
谢自非在外院吹了会冷风,终于等到了陈舟洺。
他搓了搓掌心:“谈好了吗?”
“好了。”
他围着陈舟洺:“周颖爸妈没骂你?”
“他们也是真想得出来,居然让妹妹替姐姐嫁人。”
陈舟洺朝停在门口的车走去:“没和她父母交谈。”
谢自非苦着脸,“你要走了?”
“事情说完了,我当然要走。”
谢自非扒着车窗:“我也想回去,但是我爸有任务。”
陈舟洺不咸不淡道:“加油。”
他开门上车,系好安全带,手臂搭在车窗上。
“别赌路。”
谢自非想捶他一拳,瞅见他肩臂的肌肉,又压下了怒火。
“后天出发去那个村庄,别忘了。”
陈舟洺点火,“知道。”
“我去看看知知。”
谢自非后退几步,腹诽:不就去四五天吗?整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车身如利弦飞出去,消失在夜色中,徒留下些许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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