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冷得可怕。
占据大半个沙发的那位从刚刚开始就不间断第开始冒寒气,暮行雨深知现在说任何话都是找打,搬来把椅子大马金刀一坐,捞起桌上橙子开始剥皮。
电话里沈霖还在垂死挣-扎:“有没有可能是你念错了!记错了!字迹糊了!林朝云我错了!”
林朝云冷冷挑起一边眉,他现在嗓子说不出话,就算再想开口骂人也只能费劲敲字:“办法。”
“没办法!我刚刚打电话给那人,他说他有老婆!不干了!”
林朝云:“………”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沈霖气死了。
“啧,你少说两句吧,”温热指尖抢过手机,暮行雨把一杯甜茶端到林朝云面前,对电话那头慢条斯理说,“再说下去我担心你把林朝云给气死。”
“姓暮的,我和林朝云之间的关系是你能挑拨的吗?!”
林朝云眼一闭当没听见,慢吞吞喝了几口,面上极度危险的苍白才勉强缓和一点,泛起丁点血色。
他张了张嘴,这一次总算能发出声音了:“你要是再找不到解决办法,我不介意暂时切断关系。”
暮行雨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复述给沈霖。
沈霖欲哭无泪:“我还不是为了你!”
“要是我不这么说,你肯定待在三十三重天等死!”
暮行雨挑眉:“等什么死?”
林朝云:“……”
他心头突地一跳,怒意在这一刻真真切切涌上心头,却不想还未开口,暮行雨已经先他一步,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等死?为什么?他怎么了?”
“……”
他抬眸有些意外地看过去。
沈霖嘀嘀咕咕但非常详细且认真地讲了一遍发生的事情。
他显然是故意的,将林朝云对死亡漠然的态度描述的淋漓尽致格外生动,就算当事人听都叹为观止颇觉奇葩,更何况是暮行雨——听到最后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沈霖讲完就闭嘴死遁,不多说一个字,留下暮行雨和林朝云对视,尴尬如潮水般在这个客厅里蔓延开。
不知道多久后,暮行雨低咳了一声:“不想活了?”
林朝云面无表情摇摇头。
“听不懂人话吗,”他说,“是我活不了了。”
“那您还挺会抓关键词的。”
“多谢。”
“……”
四目相对,暮行雨终于被林朝云漠然的神情气笑了。
他起身坐到林朝云腿边那一块小得可怜的地方,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搁,伸手用力攥住他冰冷的指尖:“你对死亡的态度很豁达嘛。”
林朝云微微颔首,意思是多谢夸奖,现在你可以退下了——如果能够彻底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最好不过,如果不行也请离我一公里远——但他没有成功。
因为暮行雨突然暴起,伸手按住后脑把他压-在自己肩上,咬牙切齿道:“因为什么?”
“……什么?”
“信徒渐渐消失带来的痛苦不是突然的,”暮行雨冷冷说,“而是长期、不间断的折磨,难道你原来是个受虐狂,特别喜欢痛带来的性快-感,所以才任由他肆虐长达……或许有一年?”
“……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因为我喜欢你。”
林朝云忽地闭嘴,低头用力揉了揉眉心。
暮行雨一眨不眨注视他面上神色变化,须臾像是猜到什么般开口:“因为三十三重天没人……不,因为你不想让帝释天那个混账知道,也不想让沈霖这个纯傻子担心,所以宁愿忍痛继续工作也不找药缓解或是……下凡?”
“……”
林朝云没有回答,他默认了。
暮行雨嗤笑出声。
“你可真伟大,”他说,“伟大的母亲和统治者——释迦牟尼知道不得感动哭?”
“关释迦牟尼什么事?还有,帝释天的事情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林朝云的面色在听到释迦牟尼的刹那微微一变,但很快便恢复正常,他抬眸不动声色注视着暮行雨说,“我记得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现在是关心这些事的时候吗?!”
林朝云声音一顿。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更冷:“我既然享受他们的敬重,便一定要为他们着想——你若是不想听到这些话,便劳驾起身,我现在就离开。”
“你听不懂人话?”
“我觉得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你来置喙……多谢照顾,我现在就走。”
啪!
伸向手机的手被死死扣住,五指用力到指节发白,像是要把他的腕骨捏碎。
暮行雨的声音从头顶洒下,带着并不掩饰的森然怒意:“走?你怎么走,用你那双已经完全废了,从刚刚开始就再也没有动弹过的腿吗?!”
“你!”
林朝云气急,但现在召横泽刀和暮行雨打一架实在不适合,沉吟片刻,他猛地甩开暮行雨的桎梏,随手撑住某个硬物用力,就这么颤巍巍地站起身,哆嗦着扶住墙。
“……谁说我腿废了。”他浑身发颤,容色冰冷地注视暮行雨,“把手机给我,我现在就走——”
啪!
一巴掌压住了他肩头,暮行雨脸黑如碳,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会把人剁碎了丢进血海:“谁要赶你走?”
林朝云:“……”
他神色微变,正要开口,暮行雨已经出声打断他:“接着。”
下一秒黑色外套兜头盖下,一只手捏住边缘掀开,不算温柔地掐住他手腕套进袖子里,暮行雨把扣子一路扣到下巴那颗,然后抄起桌上的橙子,撕开,掰成几片,塞进林朝云手里。
“饿不饿。”他说,一扫林朝云苍白到几乎透明的面颊,转头质问电话里的沈霖,“他下凡之前是不是没吃东西?”
“神仙需要吃饭?!”
“他现在是凡人!你个傻子能不能让林朝云少操点心?!”
“……你不准骂我!”
林朝云:一群王-八蛋。
他不作声地吃完最后一片,听两人一来一回吵得非常有默契,片刻思索后默默撑着沙发想要起身,被暮行雨眼尖地发现,
“乖乖待着。”邪神面如含霜,恶声恶气道,“都成瘸子了还想干什么?要上厕所和我说一声不会吗?”
林朝云:“……”
他深吸口气,平静地:“你到底想干什么?”
“留你过夜。”暮行雨把沈霖骂到说不出话后回答,“免得你一个瘸子在外面被人绑架。”
“……你不生气?”
暮行雨冷笑出声。
“老子已经快气炸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脑子不好的傻子?”他慢吞吞地,刻意把每个字都咬得非常非常清晰,“就你这种待会去街上也是被骗的份……行了别瞪我了,留点力气晚上和我抢被子吧!”
……
半夜,十点半,暮行雨把拒绝公主抱并差点因此大发雷霆的创世神殿下抱起,放到新买的轮椅上,悠哉悠哉推他往卧室的方向走。
林朝云身上还披着他给的那件外套,很空,整个人看上去更瘦,从上往下看甚至还能看见胸脯大片雪白的皮肉,用暮行雨的话说就是块排骨。
下一秒他忽然去厨房拿出排骨放进水里解冻,说明天吃糖醋排骨。
——林朝云……林朝云懒得和他计较。
轮椅路过一扇房门,林朝云余光瞥见,一怔,忽然出声,偏头指向那道黑色木门,皱眉问:“这里面是什么?”
“……”
暮行雨抬眼一扫,若无其事说:“杂物间,放没用的东西。”
“你的手指头在摩挲手柄……你在撒谎。”
“……”
暮行雨罕见地陷入沉默。
轮椅自他手中挪开,缓缓靠近那扇黑色木门,林朝云在把手上一摸,看着干净如初的掌心扭头定定对上暮行雨的目光:“经常出入?”
暮行雨面上罕见没有笑意,大步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抬手摁上他因为长久不能活动而发冷发硬的腿:“算是吧,有什么问题吗?”
林朝云偏头看了看房门,松开手。
“这扇门……还有里面流出的气息,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他和里面的物件同源同根,甚至可能有某种亲密的联系。
视线在半空相撞,须臾,邪神笑出声。
“是吗,可是这里面的东西不太适合给你看,”他慢条斯理,语带调侃地说,“你太干净了。”
林朝云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莫名其妙的危险预感,凝神思索片刻,面容沉静平淡地掀起眼,啪一巴掌把暮行雨放在自己膝头的手拍开了,拧身咕噜噜钻进卧室。
暮行雨:“……”
他伸手遮住脸,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找出钥匙插-进锁孔用力一拧——咔嚓!
房门被锁死了。
他转身走进卧室。
凌晨三点,夜凉如水,暮行雨徒然惊醒,在短暂的失神后偏头看向身侧。
林朝云睡得很熟,长发凌乱地铺在侧脸和肩头,像月光染上了身。
——也不知道到底谁教得他,如此不设防地就被暗恋的人骗上一张床,甚至连被子都没分,却还敢抱住暖手宝睡得香甜。
窗户没有关严,凌晨冰凉的风从缝隙里钻进来,一波一波扑在床榻上,暮行雨探出手试了试温度,放轻动作凑过去扯着被子盖上林朝云光裸的肩头。
衣服对他来说还是太宽了。
邪神低眉,近乎贪-婪地描摹眼前人漂亮的侧脸,脖颈处优美的弧度,最后微微俯身探了探额头的温度。
很烫。
天杀的沈霖,也不知道怎么把人整成这样的。
算了,妈都这样了指望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暮行雨头疼地从抽屉里拿出退烧药,正要起身去接水,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
他想起沈霖先前字里行间的暗示,眼皮突地一跳,偏头朝发声处看去。
那是一片雪白。
刺目的白光将床上瘦削的人整个包裹,光晕里四肢和身躯渐渐变得透明,就像是被稀释了色彩,暮行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直到床榻上的身影彻底消失,白光散尽,露出深色床单上一团极小的生物。
——一只兔子。
他缓缓坐回床上,丢开退烧药,翻过身,手指微微颤-抖地抱住,抱到眼前,轻轻抚了抚眉心。
啪一声,一只耳朵竖得笔直,在手背上打出一道红痕。
……果然还是那坏脾气。
暮行雨摸了摸手背,眼眶酸涩得难受,低头低低笑出声。
五千年痴梦,原来还有实现的一天。
熟睡中的林朝云隐隐察觉到身边人情绪波动,轻哼两声,低头把自己埋进了雪白蓬松的绒毛里,团成一个只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圆球。
如果会说话,那大致意思应该是:别吵我睡觉。
暮行雨一把捏住鼻尖。
过了几分钟,他丢掉沾了血的纸团,起身走出卧室,打开黑门,取来早就准备好的丝绒兔窝和小被子,轻手轻脚地将林朝云放到上面,最后探了探他的额头。
……不烧了。
果然高烧和瘫痪都是变成兔子的前兆。
神力尽失后五千年前的因果终于再现,天道打算用这种方式让林朝云交付权柄,而千年前他请白泽动的手脚,总算保住了林朝云的一条命——尽管是以变成兔子这种方式。
只有这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说不准明早起来还要闹脾气。
傻子。
暮行雨俯下身亲了亲林朝云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耳朵,转身走出卧室,拿出手机拨通了沈霖的电话。
电话拨通,沈霖轻声细语:“果然变成兔子了?”
“嗯。”
“……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会尽快过来,亲口和你解释做这一切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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