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以为元宝这个脾气发一会就好了，谁知道这记仇的小家伙硬是不理人几天，窝窝囊囊地生着气，蜷缩在毛毯里，一趟就是一整天，除了上厕所和定点喂食，就是自己躲起来生郁闷气。
元宝抱着小黄鱼，翘着个尾巴，谁来都没个好脸色，但逞强又可怜兮兮地像是要被人扔掉的表情让每个人都心软。
饼干猫草丸营养棒轮番上阵，才勉强得它的一点青眼，沈度乐得直说这猫吃完就忘。
不过到快考试的后期，大家真的都很忙，课程论文和期末复习压着来，宋清卓每天一睁眼起床除了逗猫就是复习考试，学昏眼的时候耷拉着眼皮，抓着沈度问，究竟是谁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这期末周像是毒酒，又不得不喝。
好在元宝几天后就不闹小脾气了，许是看大家实在太累了，还要稍稍分出心神来照顾它，它自我修复，开始在宿舍四处蹦跶，不像前几天那样不理人。
每天早上起床，它就定时定点地乖乖出现，绕着几个人的脚边转悠，摇着长尾巴，玻璃珠子的大眼睛歪头歪脑，看着它耍宝，早起的那点闷气很快就消散了。
只不过，元宝还是对裴延有点小意见，连去他那转悠几圈的次数都减少了。
裴延除了考试，还在元宝的事上有几分的烦闷，他思虑的更远更深，面上看不出来，他哄过元宝之后，若是不理，裴延自己也会生闷气，两人像是对着干一样，彼此赌气，看谁先拉下脸来。
于是元宝对宋清卓越是亲近，裴延就越是冷眼看着，为此以医生说不能吃那么多罐头为由，停了它的零食罐头。元宝硬气得很，说不吃也不求着要，连最爱的三文鱼罐头都抛弃了。
临考前的那个晚上，裴延还在下面赶项目，他除了要准备期末考试，还有实习的工作和奖项申报的材料要提交。
但在元宝的记忆里，裴延还是那个裴延，他精力旺盛地可怕，每天像是只用睡几个钟，就可以完成很多事情，他在桌面上有一个待办事项的日程表，里面分条缕析地规划了什么时间要做什么事情，完成之后就划掉，效率极高。
因而元宝觉得裴延像是不会累一样，有无穷的精力在处理每一件事情上。
直到这天晚上，裴延趴在桌上小睡的时候，元宝跃进这小空间内的时候还有几分的诧异，却下意识放缓了呼吸和脚步，不想吵醒裴延。
它这几天跟裴延生气，不是很想理他，就少点踏足他的领地，所以再钻进这个昏黄灯光下的桌子的时候，它恍恍惚惚想起了它刚来那会快要饿死的那个晚上，裴延给它冲了奶喝，现在看到他这样累，又觉得自己闹脾气是不是让裴延难过了，明明他已经这样累了。
元宝趴了下来，轻手轻脚的，它仰起头看了看桌上的日程表，几项它看不懂的地方，唯有一项“重要且长期”的一项让它定住了目光。
——明希的身体状况
笔锋深刻的几笔写了几句林明希近些天的身体情况，简洁而明了。
自从那次国庆跟裴延说开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好了不少，至少不会出现走在路上还要专门绕弯的尴尬场景。
在林明希有限的记忆里，裴延永远那么矜贵冷淡，他似乎在做很多事情，能做到完美，却不放在心上，获奖也好，满分也罢，就像是完成一项项既定从不出错的程序。
有时候裴延强大到上午考试，下午打完一场全胜的篮球赛，晚上还能通宵写项目书，他有时候真的怀疑裴延就是机器人，净化掉了睡眠，永动机一般不会疲倦，
但他似乎不是很开心，林明希在日积月累的窥探后，扒开那层精致面具，能感受到他的冷漠，看到他对于自己所获得的东西的漫不经心。
裴延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龄人羡慕的对象，世家长辈眼中的出色的后辈。
但他似乎也在扮演着这样的人格，待人处事接物从不出格，样样出挑，心境却总是游离这些事情之外。
那一次国庆生病，林明希第一次看到裴延发那么大的火，连“你是猪吗？高考考几分”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显然是气极了，鲜活得好像活了过来，虽然把林明希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真的惹到这个天之骄子。
第二次是项目结束后大家有个庆功宴，吃完饭之后在江边散步，很多人热闹，勾肩搭背，左邀右喝，不知道为什么慢吞吞在后面走的林明希会跟裴延一起落单。
但不动声色观察裴延的林明希知道，有几次，裴延就是这样“不经意”地躲离人群，没有了鲜花捧绕的一句“裴部长”，一声“裴学长”，他好像才能真的做裴延。
吹着江边的晚风，发梢凌乱，酒后的微醺，裴延眸中疏离被放空所替代，两个人就这样走，沿江的长路好像很远都没有尽头，唯有耳边长风的呼啸声声作响。
“裴延，你不高兴吗？”林明希在许久的沉默里将自己自以为是的话问出口，刚说出来就觉得不妥，这样问很冒昧。
裴延迷离的眼眸中闪过了意外，失笑，“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这样的人会不高兴。”
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都拥有的人吗？林明希被他这样一针见血的回答堵了几秒，好像又觉得他说的没错。
或许是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裴延没遇到过什么挫折，似乎应该志得意满，顺风顺水地活着，至少是现在。
林明希点头后又摇头，似是是迟疑和犹豫。
裴延被他满脸的纠结搞得好笑，步子清闲，叹了口气，“我这样的人啊，不会不高兴。”
一句话像是回答，又像是自嘲。
林明希定住了脚步，他思考了一下，抬头看着转过身来的裴延的眼睛，认真说道：“是人就会不高兴，裴延，你可以不高兴。”
可以还是不可以，裴延想了很久，那天晚上回宿舍之后辗转反侧在床上，反复的这句话响在耳边，像是小时候的一句戏言。
可不可以，他已经很久没那么任性过了。
***
元宝看着那几行小字，灯光亮得眼睛酸酸涩涩的。明希两个字，从裴延的笔下写出来，好像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裴延不过小睡了二十多分钟，爬着睡这个姿势，实在是难受，脊椎和腰背都受不了，他抬起眼来，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蹲的直挺挺的元宝就这样歪头看着自己，标准的猫猫蹲姿势，金贵的爪子按在桌上，立着不动。
与刚来那阵不同，小小一只的奶猫养出肉来，圆滚滚的一团，灰色的毛发油光发亮，眼眸清澈透亮，娇憨地凑过来，不自觉就倒在人身上要哄要抱。
裴延一言不发，坐直了身子，跟元宝对视上。
元宝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将自己藏好的东西拿了出来，卷在尾巴那处，用嘴叼了边缘的包装纸，放在了裴延的面前。
裴延看着元宝忙忙碌碌，最后从身后拿出了一个……
小面包。
应该是从宋清卓那里顺来的，他时常藏着这些小面包小零食，专门空出了一个柜子来放置这些零嘴。
元宝还贴心地用小肉垫往前推了推，讨好地把小面包往裴延身前放，乖巧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见裴延不理会，还以为这小气鬼还生着气，没办法叹了口气，往前两步，主动用猫猫头去蹭了蹭裴延的手臂。
下一秒，就被裴延抱了起来，被搁在怀里的元宝屏气呼吸，眼珠子一动不动地，身体也在一瞬间的僵硬之后软了下来，细细软软的一声瞄瞄叫，几不可闻，像是在人心上挠痒痒似的。
“你是来道歉的是不是。”
谁道歉了……它又没有错。
很低的气音落在耳畔，元宝用爪子挠了挠耳朵，装聋作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见他还要说一些自己不想听的话，元宝一爪子上去拍在了裴延的嘴唇上，温热的触感暖暖的，把裴延一下子弄楞了。
抓着这个捣蛋鬼的作乱的爪子，裴延拍了它两下脑袋作为惩罚，“看在你来和好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元宝哼哼两声不说话，也乖乖地由着裴延扣住它的爪子不放，呆得像是个小玩偶，由着人摆动。
下一秒，整只猫被放在了温暖的毯子里面，在裴延椅子旁的高架子上头，贴心准备了被子和枕头，还有一只裴延新给它买的蓝色的小鱼仔。
裴延则继续打开电脑继续看材料，时不时动笔在纸上演算着什么，笔尖流利却快速，目不暇接，让猫眼花缭乱。
元宝翻了个身，以趴的姿势露出个猫猫脑袋来，两手揣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偶尔转头看下裴延，不一会就靠在小鱼仔上迷迷瞪瞪闭上了眼睛，灯光渐渐迷蒙在视线里。
恍然间它想起来一个现实问题，如果放寒假，它该去哪里呢？
裴延他们找了领养人，真的要把自己送走吗？
纷繁乱杂的心事纠缠在一起，它想起了躺在病床上的瘦弱的林明希，满脸皱纹的舅舅，抹着眼泪的宋清卓……还有，抱着他在车里的裴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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