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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魏武捉刀

01 傻老外

很多年后,想到猜叔六十二周岁生日的这天,细狗才会感叹,这一天发生的那么多事,原来都早有预谋。

首先,这天清晨,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烧得毕毕剥剥。细狗他们冲出去,看见追夫河对岸,那个傻老外搭的临时教室烧起来了。

火很猛,傻老外一身黑,失魂落魄地站着,看着那些火舌像饥饿的野兽疯狂吞吐他耗费那么多力量搭建起来的希望,却什么也抢救不及。

小柴刀去打听说,可能是电线老化。傻老外借用了庄户的几条长线插排,应是很老旧的了。但是油灯很精明,他挤挤眼睛说,啥子意外噶。那准是山头儿上逻央的人干的——傻老外抢走了他们的人力资源。那些本来能为他们运毒的小孩儿,现在竟然坐在教室里学习了。不过他们一定觉得可惜——放火的时机不对,他们没把罪魁烧死。

傻老外披着个毯子在追夫河边枯坐。

猜叔说,今天我生日哦,发生这样的事情很不吉。叫那个人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他。

细狗于是得令,推推搡搡地把傻老外赶走。

傻老外一面走,一面回头傻傻瞅着猜叔住的那栋竹屋。

细狗在三边坡再次见到傻老外,已经是三年以后。

02 细狗

猜叔寿宴这天大家都很忙。但是边水不能断,油灯和梭温留守,细狗和小柴刀跟着去大曲林——拓哥嘛,拓哥和那个小狐媚(细狗心中对安全的蔑称,由于安全的出现,细狗对沈星的敌意都少多了——细狗自己没有知觉,他总是敌视拓子哥青睐和偏爱的人,实际上是有点醋)那天晚上聚完餐就开车走了。

大清早,细狗还给猜叔染了头发,细狗很满意。觉得猜叔年轻好多,猜叔却蹙眉,觉得那些头发黑得有些突兀。

“六十二岁嘛,就该有六十二岁的样子啰。”猜叔说。

“细狗哦,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全程站在我身边——”猜叔郑重地提溜着细狗的领子,一字一顿地讲:“一句话——一个字也不许说——你今天要和梭温一样安静。”

“为拉羊嘛。”细狗很委屈。

猜叔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自知呢?

“你哦——你开口就给我丢人啦,细狗。”猜叔推了细狗一下。

细狗觉得委屈。但是听话——还没出达班,他就不讲话,小柴刀问他什么,他就比划。

他们到象龙商会时,是下午三点钟。吴海山父女已经带人把会场布置的差不多了。寿宴是晚上七点钟准时举行。说是寿宴嘛,其实就是一场大曲林地区权贵阶层的聚会,也是猜叔——大曲林新话事人初次的正式亮相。

许多宾客提早就到了,细狗(委屈巴巴地)严格遵循猜叔的指令,全程只站在猜叔身后,面无表情,一语不发。他看见这些到商会来提前拜访猜叔的人,商界的,政界的,军界的,□□的,如走马灯。

这些人有一部分细狗没见过,还有一部分,细细想来,其实早年随着猜叔是见过的。那时候但拓穆巴兄弟也才刚加入达班。

猜叔由父母辈积累起来的人脉,其实像经络一样深入三边坡的各种势力——只是好多年了,猜叔都没怎样同他们联络。现在忽然联络起来——连联邦政府都在给猜叔站台——这是细狗没想过的。

客人来拜访的间隙。细狗忍不住,赞叹说——猜叔,你好厉害噻。他们都对咱们恭恭敬敬的啰。

猜叔却叹口气,自嘲说——是有点,狐假虎威吧。

又喝了一口茶,长叹,谁都是,上一层的棋子啰。

咋子就,狐假虎威了噻。咋子就,棋子了噻。

狐狸和老虎那点儿事儿,细狗都知道。

可是猜叔——细狗就不懂咯。

03 偷听

细狗还是爱吃。

从清晨就忙活,上午只在达班潦草应付一口。细狗给猜叔告了个小假,并没去厕所,而是去了二楼餐厅的后厨。里面忙忙叨叨,人来人往,正在预备晚宴。细狗毫不客气,他想——

大曲林都是我们的了——何况是烧鸡和蛋糕。

他就溜进后厨去,到一块儿僻静的角落——宴会用的那些盛装高档自助餐的餐盘摆的琳琅满目。

他捡过来几盘,先填饱肚子再说——可是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压低声音,嘁嘁喳喳地讲话。

细狗悄悄地给那扇围帘子拨开一道缝——看背影,他认识的,那是联邦警署的决辛吞警官。

决辛吞正和一个服务生讲话。那服务生背对他。细狗不认得。

但是细狗分明地听见决辛吞警官对那名服务生神神秘秘地嘱咐说——

“你就全程盯着王安全啰——他身边要是你拍不到——那就是拍不到了噶。”

那服务生说:坤猜的意思?

又像是不放心,问:这准成么?

决辛吞说,哎呀。你信他啦。

又拉着服务生的手嘱咐,那孩子见过你——你别叫他发现了。

服务生说,我知道了。

细狗悄悄地向后退,没有叫那两个人发现自己。

那个服务生,细狗觉得,声音是很字正腔圆的中国人——而且听上去,总觉得熟悉。

可惜没见到他正脸。

细狗心里装不住秘密。

他心神不定地跑到猜叔那儿——硬捱着,直到猜叔又寒暄着送走两个客人。没了人。细狗把自己刚才偷听的事情一股脑全给猜叔讲了。

猜叔喝口茶,很淡然。只说——我都知道。我交代决辛吞做的——你给我管好你的嘴。不要坏事。

又打了细狗后颈一下:擦嘴啦——你真是!丢我的人哦。

细狗去洗手间照了镜子,窘得不行。嘴角还有一抹奶油。

04 但拓

时间倒拨——猜叔寿宴前一天。

上午。

白天,阿全照旧经营理发店。但拓到象龙商会和和阿钰指挥商会人员做一些准备工作。

但拓负责的,当然一向是猜叔的安保。

在这方面,这次但拓压力有点大。

他听阿钰讲过,这一次,多半,那个大人物——栾巴颂也要来的。

之前猜叔点了蓝琴,是替达班在警方——尤其是中国警方这里最大程度地洗脱了嫌疑——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栾巴颂那边应该也知道了。杰森栗他们都是他的人,那一次田记者之死搞出的一大堆倒霉事儿,对金占巴的□□业不是没有冲击的——但拓担心栾巴颂记仇,来报复。

可是猜叔却浑然不以为意。还跟但拓讲,没事的。商人嘛,逐利为第一。他和栾巴颂之间,已经和解了。

和解当然是有代价的——猜叔和栾巴颂做了什么样的交易,让他们化敌为友,但拓有过很多猜测。但只是默默地放在心里,不曾开口与猜叔挑明。

到了这天下午,所有的安保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阿钰只说,拓哥,这么如临大敌,多半用不上的。

但拓说,用不上更好噶。

阿钰说,倒是有一件事,猜叔嘱咐好几遍的。

但拓说,知道噶,都交代到了——栾巴颂那边来的,司机到小弟,我们都恭敬着,莫得怠慢噻。

阿钰说,你不要有情绪啰,达班还没站稳脚跟,谦虚好做人啰。

猜叔的电话就是这时候响的。

猜叔说:明天晚上啊,把阿全也带着。

但拓蹙蹙眉,额——有这个——必要?

猜叔说,达班的人,除了必须跑边水的,明天都要来——阿全不算达班的人啰?

这样但拓似乎就无话可答了。

这一天对你也会很重要。猜叔换了语调,又亲切温柔起来——你是我的臂膀啊,阿拓,你是我们达班的核心人物——我会在明天呢,一道宣布你的任职。你难道不需要——阿全也来给你见证一下?

对啰——猜叔又嘱咐,穿的正式一点哦,别那么随意。三十好几的人了,不要玩潇洒啦。叫阿全给你收拾一下嘛。西装哦,阿钰下午就会给你送到佩佩理发店。知道你没穿过的嘛——习惯了就好哦。

但拓撂下电话,五味杂陈。

他的——任职。

但拓一点也没有沈星被重用去管理赌场时的意气风发——甚至一点激动也没有——反而心里发沉。感到身体被许多无形的枷重重地锁住了。

他只想守住达班,赚足够的钱——足够就好。让妈妈和尕尕过好日子。自己可以和阿全厮守——寻常生活,别无他求。

但拓有自己的弱点——但拓的弱点,猜叔一向看的很透。

但拓的弱点就是——他太淡泊,安于现状,毫无野心。他很不善于领导别人。他总等着被别人领导。

他做你的犬马,乐于流血,甘为垫脚,尽心竭力,至死不渝。

所有事情的“核”就在这里:但拓心如赤子,忠诚,正直,善良,坚毅,格外仇恨毒品,永远不会被任何威胁或利益动摇或收买——这样的品质在三边坡,绝无仅有。

但是硬币都有两面。一个这般珍贵的赤子。他就不会进取,不会抢夺。

他还有可恶的道德洁癖,无意于争,不屑于阴,不忍于狠。

你得给他动力,推他前进。他才能在消极的生命中一往无前。

猜叔给但拓选的药引。

本来是沈星。

后来是阿全。

05 安全

西装傍晚时候如约送来。但拓不很喜欢穿——主要是从没这样正式过。有点窘。

可是阿全大呼小叫的。

非要叫但拓立刻就换——在阿全跟前换西装,但拓显得更窘。

但是毫无反抗余地,只有任凭那个家伙摆弄。

但拓看见镜子中的自己,感觉好陌生。

可是阿全看着他,两眼冒星星。

那家伙脉脉含情,甜甜黏黏的眼睛,还有帮他整理衣服时,那若有若无,在他肩背、胸前触动的双手——很叫但拓心猿意马。

他就抱住他。紧紧地,几乎很负气——他妈的,你这小妖精——

接着,几乎很委屈——你晓不晓dei,你在大曲林现在都很有名嘎。

啥子——有命(名)噶。——阿全又学——婆家口音。

他们都讲——哈——大曲林那个佩佩理发店的理发师——

拉样嘛?——阿全蹙眉,也很憎恨——他们乱嚼舌——你信喔?

信不信。当然信啰。

人家讲的是,大曲林佩佩理发店那个理发师,好娇媚的——比女人还风情有味道的。

这混蛋多么娇媚和风情——谁又能比但拓了解的多?

他当然不责怪阿全——只是很怕。爱人受着觊觎,会被人家抢走。

可是这怪得了谁呢?

王安全走到今天这一步——本来就,全是由于但拓啊。

王安全从来不肯承认——

他的取向,就是男性。

因为他幼年时,多次凌辱和猥亵,践踏那儿童的稚嫩美色的——就是无处泄育的男性。

这导致安全非常矛盾——一方面,被动,痛苦,羞辱的sex经验,无论如何——终究使他的性向倒错。他幼年时——实在没有办法改变悲惨的处境,便只有出于心理防御地,自我欺骗,他说服自己接受凌虐,甚至很有些斯德哥尔摩。

另一方面,他清醒、倔强的意志使他仇恨,憎恶男性——只要在条件允许,他就会**女友,来对自己证明,自己作为男性的正常和强大。

可是他自己明白——他和女孩子们总是很清白。他能同他的女友们快乐又八卦地谈论她们的其他飘客。交女友,他能一次好几个。

但是他不可能想象自己和但拓谈论但拓从前的其他伴侣。

他也不能想象,自己同时结交多个男朋友。

但拓与他,只能,只能是彼此独占的关系。

遇见但拓之前,安全只是现成的美貌,外加一些工作性质、被迫营业式的,合格又僵硬的魅惑。

可是遇见但拓,不可救药地爱上这个混蛋以后。

爱情,是的,疯狂的爱情使这个性倒错的美男子的——甘醇的娇美,又掺进引颈就戮般的,悲惨与破碎。

他的引颈就戮,悲惨,和破碎——只是由于他对但拓的爱情,和太深,太深的自卑。

人们——包括但拓——只能感受到这家伙致命的吸引力。却无论如何——都说不清,那奇怪的吸引力的性质。

那就说不清吧。

珍惜当下。

“你给我穿上的。”但拓蛮横地拉住阿全的手:“你——给老子——脱——噶”

可是这时候,门铃响了。

阿钰又进来——啊呦,抱歉忘记了——还有一套落在车里的——猜叔说嘛,给阿全的。

安全不愿意出席那种场合——他不愿意,但拓是不会勉强的。甚至都不会劝说。

可是阿钰单独给安全吹过风了——明晚也是但拓的“大日子”,他应该希望你在场的。

安全也不喜欢别人给他选的衣服——这不是在质疑,王安全的审美哦?

可是打开那套衣服。安全就住口了。

他从没穿过——甚至没在三边坡见过这种款式的衣服。

白的体恤,黑的软缎无袖坎肩,外面是一件灰的宽松流线型的风衣,加一条白的围巾。

配他蓬松的长发,秀美的脸型,浑然天成。

阿钰说,哎呦~这有点八十年代的风格啰~钟楚红知道么?

安全不知道钟楚红,但是我们说过么?

阿全非常非常爱美。

06 安保人员不可以工作溜号

寿宴当天。

晚上七点钟,宴会准时开始。象龙商会高朋满座。达班应对这样的阵仗,还是首次。细狗——按照猜叔要求的,全程稳稳地站在猜叔身后——他有点儿僵,不敢动。因为猜叔正坐在会场中央,群英环绕。而那各路媒体的闪光灯正咔嚓咔嚓投向他们。细狗纹丝不动,也不敢眨眼睛。

但拓和吴钰站在外围。佩戴耳机和对讲。最开始自然是各路大人物到台上讲话的环节。但拓留心地观察着整个会场的情况,并未见到任何异常。

坐在猜叔两边的,一个是个瘦瘦的,阴森的政客——据说是联邦政府的一位代表。右边坐着一个长相凶悍,挺胸叠肚,神情傲慢,坐姿随意的男人。但拓知道,这就是传说中那位金占巴的实际掌权者——栾巴颂。

华丽的大厅,掌声阵阵雷动,夹杂媒体快门的声响。听那些达官贵人轮番上阵,彼此恭维,照稿念颂歌。但拓感到名利场的虚伪,倾轧和窒息。对这样的氛围,他实在是厌恶。

一身昂贵的西装如同体面的囚衣,他只怀念起自己送边水时,开着车在盘绕屈曲的山道上,打开车窗,恣意吹风的自由散淡。

眼睛不觉地在满座宾客中寻找同伴和爱人——在后排,小柴刀和阿全坐在一起。看见他们,但拓心里才暖暖的,不觉微笑起来。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阿全正听得昏昏欲睡,手机在怀中一震。打开看,是但拓发过来的,短信只有一个模拟蹙眉恶心的字符表情。

阿全笑笑,心里面甜甜的,抬头就看见远处站在会场门侧的但拓——但拓也正看着他,朝他调皮而宠溺地眨了眨眼。

在这人满为患的会场,但拓永远知道安全在那里,安全永远知道但拓在哪里。

他们的心总被对方的形象牵引。

阿全低头,短信回复但拓,想回家喔。

但拓回他,等我嘎,一起回家。后面带着一串哭哭的字符。

阿全又笑。回复:好呀。

但拓想回复一个“乖”。音节还没摁完——被阿钰拍了一下。

但拓抬头,像被老师抓到传纸条写情书的小男孩儿——脸上一红,“嗖”的将手机放进怀里了。

阿钰朝台上使个眼色。

但拓看见,这是最后压轴的,猜叔的发言了。

猜叔首先向大家深深鞠躬,然后双手合十,虔诚地行礼。最后走向话筒。

他今天依旧是一身素朴而淡泊的白色亚麻衬衫。儒雅,安适,神情内敛而慈和,在这些达官显贵中间,颇如一只闲云野鹤。

这一刻,但拓忽然感到,嗯,跟了这样的老大,而不是那些铜臭、傲慢的胖子——还是蛮骄傲的。

“尊敬的莫丹副部长、昂希中将”又特意微微转身朝向栾巴颂:“尊敬的栾巴颂先生——”又转向会场众人:“诸位尊贵的来宾——感谢各位光临象龙国际,今夜嘉宾满座,蓬荜生辉——相信在各位的鼎力相助下,大曲林一定会重现往日的繁荣——”

套话讲完。猜叔轻轻握住话筒,语气变得更温柔、平易,带有一些老者的苍凉和脆弱:“我嘛,今天六十二岁了——中国的孔子讲,六十而耳顺——遍尝酸甜苦辣,品透是非曲直——也是佛说的了悟和放下——可是呢——弟子惭愧——”

他又顺手合十,深深地仰头向天,闭目叹息,现出一种悲凉和动情,接下来的话,通过话筒的放大,声音都显出一点疲惫和沙哑。

他说:“有一件事情呢——我始终无法放下——很多朋友知道——我哦,妻子早逝,孤家寡人——”他自嘲地笑笑,语气和神态忽然变得诙谐幽默,自我打趣说:“我是一个可怜的老鳏夫哦~”

会场里响起一片笑。

在这样的笑声中,猜叔忽然拍拍手:“请大家——安静一下哦——我今天呢,要给大家介绍一个人——”他转身,当着一众宾客,伸手指向站在远处,礼堂大门那里的但拓。

“但拓!”猜叔说。

06父子

但拓吃了一惊——他似乎没有搞明白自己的处境。但是所有的目光和媒体的闪光灯都已经整齐划一地投向他。

“但拓——”猜叔又说,朝他伸出手,温柔慈爱的声音:“来。”

但拓还是觉得身体是僵的。

可是阿钰推他,低声催促:“去啊。到前面去嘛。”

但拓吁了口气,只得踏上中间那条红毯,在两边密集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向猜叔。

但拓走到猜叔身边,猜叔走下来,拉着但拓的手,带着他直接走上台。

“他叫但拓——十五岁起,这孩子跟着我,在达班,二十年来,他对我和达班,兢兢业业,赤胆忠心。”猜叔微笑:“这是我的臂膀哦。我们达班的砥柱中流。”

“猜叔——”但拓的脸上一阵阵的红红白白——他的天性受不得这种夸赞和关注:“猜叔——您——我——”

他努力挣,想要转身下台。可是猜叔拉住他的手,把他又拉回来。他用父亲那样的目光望着但拓。

他的右手先摸到但拓的腹部,对大家说:“这里——挨过一刀。但拓啊,我记得哦——”

又伸到后面摸但拓的右侧肩胛:“这里哦,被一颗流弹打穿过——是因为保护我。”他疼爱地抚抚但拓的脸:“孩子啊——我都记得。”

但拓只感到胸中是涌动的烫。

他被人放在舞台,镜头和众目睽睽之下表彰,却好像,被放在舞台,镜头和众目睽睽之下,揭露罪行。

他喘上一口气,张了张嘴,才说出来:“猜叔——我——我本分噶。”

“你有你的本分,我也有我的本分。”猜叔说。

他转向话筒,提高声音:“朋友们,今天是我六十二岁生日,我向大家,向大曲林——再宣布一件喜事!”他两只手,握住但拓的两只手:“今天,我要任命但拓全权掌管象龙商会、我要指派他做我达班的接班人,今天——我要——”

他停顿了一下,后面半句,缓慢,平淡而内容惊人:“今天,我要收但拓——做我的儿子——只请各位贵宾见证。”

他转向但拓:“但拓啊,你可愿意哦?”

会场是这时候,近乎沸腾的。

但拓只觉得恍惚,好像一切都是一个梦——他心里很乱,呼吸急促,感到大脑里一阵阵的眩晕。在这种时候他的眼睛,求救似的往会场里的人群中去找——很快就抓住——爱人。

他远远地看着阿全。

阿全也看着他。

安全在台下,从但拓被猜叔单独点名,走到台上——他的心就提着。他心情难言的复杂:他为但拓感到骄傲——又无时无刻不对猜叔这叵测的示好感到警惕和不安——当猜叔当着大家提到但拓身上的两处旧伤,他又感到心里面阵阵的撕痛——

对这两处,他们无数亲昵的时刻,他都抚摸着它们询问过,可是得到的从不是语言——而是那个男人贪婪又缠绵的亲吻。

今天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得知了那两道伤疤的出处。

最后,当猜叔隆重的宣布要收但拓做儿子——

但拓向阿全“求救”没什么益处——

在“忽然拥有一个父亲”这件事情上——阿全不比但拓更镇定。

不论如何,在这种时刻——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难道能对猜叔说“不”么?

阿全只对着但拓用力地微笑和点头,鼓励他,无论如何,至少把面儿上的事圆满。

但拓的心便安定下来。

“欧呦——要考虑这么久啦?”猜叔打趣说:“怎么——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妈妈和——你的爱人——征询一下?”

猜叔就是这般控场——一句亲昵的玩笑之下,又是满场欢笑。

“我——我愿意噶,猜叔。”但拓笑着——这一刻,你不能说,他的心不是满满的感动和驯服:“我自来就是——拿您当做父亲一样噶。”

“好孩子。”猜叔说,笑起来,脸上那皱纹都甜美柔和。他把但拓的双手叠在一起,拍拍这双手,笑着,逗弄孩子的语调,大声说:“欧呦,忘记啰——但拓啊,你今年都还没送我礼物哦——今天我生日啊,但拓——但拓——叫声‘阿爸’来听哦——”

掌声,欢呼和口哨声在这会场里响彻。

但拓跪下去,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吞下这二十年来无数的辛酸苦楚,悲切与幸福。他的眼睛红红的,被猜叔握着的手,紧张得发凉,微微地颤抖。

他闭了闭眼睛,像是下定决心。终于抬起头,对猜叔说:“阿爸。”

猜叔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但拓,眼角渐渐发红。老年人的动情,几乎是衰颓可怜的。他笑着,只说:“好孩子——好孩子——”他把手腕上那串白玉佛珠摘下来,不由得但拓反抗地——给他带在手上。这老人的声音夹杂着长辈的幸福与一点很羞赧的哭腔:“这串珠子哦,跟了我好多年喽——有灵气的哦,能保佑你的哦——拓啊,我把它送给你了哦——”他抚着但拓的头:“祝你,平安,幸福,否极泰来,所愿得偿。”

他把但拓拉起来,与自己一同在话筒前站住。

“好了哦——各位——我有——我有儿子了哦——”猜叔笑着,又来打趣:“你们都羡慕得肚饿了吧——”又礼貌地转向贵宾:“莫丹副部长、昂希中将,栾巴颂先生——我们——晚宴开始咯?”

07 栾巴颂

细狗只是吃,小柴刀只是抹眼睛——猜叔与但拓这一场父子之情叫他把自己来到达班那些温暖又艰辛的岁月又翻出遍尝。

安全是有些发怔。他的心,亦是满心的感动与温情,很替但拓幸福。可是这之后——又是不绝的阴森,凄冷。猜叔对他的威胁始终如一把悬在他头顶,不知何时坠落的铡刀——这把刀许久许久,悬而不落——更叫安全惴惴不宁。

大概正因为惴惴不宁——他身边 ,总不远不近地,忠诚地围绕着一名服务生——他一点都没有注意。

至于但拓。

他现在被猜叔扣在身边了。

晚宴开始后,猜叔就带着他去依次地拜访和结实那各路勋贵。但拓只有硬着头皮去赔笑和应对。还好有猜叔在前,他这时是才发现猜叔为人、讲话的圆滑机智,滴水不漏。

自己却从没在这方面动过脑筋,嘴笨,人又木讷,只是狼狈的很——可是猜叔拉着他的手,从这温暖衰老的手上,但拓却总能感到驯服,安心甚至鼓励。

他的心也便渐渐平易下去,如此几轮下来,虚情假意的笑和一些玲珑妥帖的面儿上话——他也熟练些了。

“你不要紧张啦——你看,不是渐渐的就会讲这些话了?”猜叔回头给但拓整理了一下衣领:“这种事——要学着去适应。”

“好噶,猜叔。”但拓说。

“什么?”猜叔说——口渴似的喝下一点红酒:“你叫我?”

“那个——”但拓搔搔耳朵:“么的人的时候——我——”

“你以为我是作秀哦?但拓?”猜叔的样子,像是几分愠怒了。

“不是噶——猜叔——”但拓有一点结结巴巴。

猜叔蹙眉盯着他——不讲话。

“额——”但拓说:“阿爸。”

“对嘛。”猜叔拉他的手:“来嘛——我今晚带你把他们认全了。”

这没完没了的应酬里,猜叔——父子(是的,我们现在可以把他们称作“猜叔父子”了)花时间最多去应对的自然还是栾巴颂。

但拓很不喜欢栾巴颂。但是猜叔说,他是我们以后是生意上最大的盟友。你不要带着自己的态度。在钱面前,人不要有个人态度。

栾巴颂酒气熏熏,脑后吊着一根乌糟糟的长辫,油腻的眼珠里闪烁着傲慢和精明。

“以后,大曲林与金占巴的合作,我们还要仰仗栾巴颂先生——”大佬跟前,猜叔很算的卑微了。

“在我们和逻央之间——”栾巴颂皮笑肉不笑的,威胁的口气锋锐凌人:“猜叔还是要先摆明立场,站好队啰——”

“这是自然。”猜叔朝栾巴颂敬酒:“您能赏脸光临鄙人寿宴——不就是说——已经看到我们达班的真心?”他们的杯子轻轻一碰,猜叔的笑显得阴凉和意味深长:“不需要听我讲——您只要看我做——是不是呢?栾巴颂先生?”

栾巴颂会意,仰头大笑起来,将高脚杯的那些酒液一饮而尽。

末了,栾巴颂特意举杯朝但拓点了点:“这位——新晋太子爷——还真是叫人——印,象,深,刻。”

但拓被这一句“太子爷”叫得很尬。

可事实上。

阿全在人群中已经听了不知多少次。

“达班太子”——已经叫开了。

阿钰自然早就知道这一点。故而一早便自封“太傅”。

阿钰今天累坏了。她穿了一套很合体的男士西装,帅气的很,正好和安全形成了两个极。一个是很男性化的女性,一个是很女性化的男性。

阿钰把安全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啧啧赞叹:“我们拓哥好眼光。”

看那套衣服,又说:“猜叔更是好眼光。”

转了一圈,这女人又走了。

又剩下安全一个。

08 围巾

但拓现在腾不出眼睛来看阿全了。

或者。

阿全咬咬唇,想——

他的心——可能也腾不出来,给我了。

我们拓——以后会前程远大,宏图大展吧。

我们拓,多帅气喔。

我却好像,溅在他美好人生的,一块污渍吧。

他吸吸鼻子,吞掉一些泪。

这会场吵得很,闷得很。简直透不过气来啰。

他看见服务生举着的托盘里,放了好几杯酒。

他想到但拓叫他养胃,不要喝酒——其实安全本来就不怎么喝酒。平时几瓶啤的就要眼睛红红,晕乎。

可是他现在气恨恨地到人家托盘里,一气拿来两杯酒——觉得不足,又夺来一杯——三只高脚杯放进怀里抱着。

在满堂权贵里——他只觉得自己和服务生,特别亲。

他笑着对那服务生说“谢谢喔~”

那服务生却没睬他,就跑走了——

真奇怪的服务生——阿全想。

他仰头,把一杯酒一饮而尽。

喝得很猛——好辣。妈的。

接着负气地,把另外两杯也一饮而尽。

爽哦。

除了啤酒,安全没喝过什么好酒——对它们的厉害尚不了解。

他只觉得热,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会场外——晚风轻盈,凉爽。他靠在空荡荡的连廊。

后劲儿渐渐上来,他头重脚轻,阵阵的晕,脸上热腾腾,倚着窗口,背对着一片嘈杂的厅堂。只让这凉夜给自己一阵阵涌到脸上的酒劲儿和红晕降温。

但是,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轻轻地,试探地叫了一声——“阿蓉。”

安全蹙眉,回过头,看见他眼前是一个男人,四十岁的样子——中等身材,面孔算是清秀。——又清秀得仿佛使人过目便忘——一个看上去毫无特征,像是搁在人群里迅速就会融掉的人。

“你——叫我——喔?”安全说——醉的结结巴巴。

“啊——不好意思——我可能——认错了。”这人说。

“把我认成——女的了?”阿全摇晃地退了两步,拍拍自己胸口:“我他妈是——男的诶!”又困倦,又恼火似的揉揉眼睛:“哪个国家的法律规定——男的不能留头发?男的——不能——漂亮呀?”

“没有。”这个人摇头说:“没有这样的法律。”

又笑着,眼神饧饧地看着安全:“你确实很漂亮。”

这样的眼神——男性对他外貌的赞美和贪图的眼神——让安全感到恶心和被冒犯。

“谢谢夸奖,再见。”安全说,冷冷的——说着便走。

“等一下。”可是那个人叫住了他。

这人走到安全身边,朝他伸出手:“我叫刘宋——爸爸姓刘,妈妈姓宋——”他很真诚地笑着:“交个朋友啊?”

“我有朋友喔,谁要你啦~~”安全打了个酒嗝儿,醉眼醺醺,乖得像个孩子:“我朋友——很厉害的唔——你——你莫得惹我哦~~”

“你朋友?你是说——那位,山鸡变凤凰——的——达班太子啊?”这个人在安全后面,又说——口气是明显的讽刺。

安全转过来,愤怒的眼光憎恶地瞪着这个人:“妈的,你谁喔?”

“我讲过了啊——我叫刘宋。爸爸姓刘,妈妈姓宋。”这人在面对安全时,笑得格外耐心:“你叫什么呢?”

“我他妈的叫什么要你管?”安全说:“现在是——我,问,你,喔——不是你问我!”

他把这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审问似的:“你来这里干嘛的?”

“我——”这人耸耸肩:“跟我老大来的喽。”

“就——也是小弟咯?”安全嗤笑——

是这样。安全虽然醉了,但生存技能一向点满——他憎恨这个混蛋对他拓出言不逊——但他绝不会贸然上去跟人对峙。

他得先打听明白了对方的路数。要是大人物,他就骂咧咧溜走罢了——总不该一时意气给他拓惹事吧。但,要是打听明白对方没什么背景,那好了——我们全,可就来劲了。

——但拓这样的硬汉绝不会有这样的小圆滑。但是阿全会。

所以,当他知道对方也不过是个不见经传的小喽啰,便闹起脾气来——好像在说,妈妈的。小爷也是男子汉好喔?你们这群混蛋!总是轻视我(包括但拓——尤其是但拓)。我也有脾气哦,我也会打架的哦!

他就推那个人:“谁叫你乱讲喔!——你再讲一遍试试啰!”

又推:“干嘛乱嚼舌啰!”

又推:“你才山鸡咯,妈的,你全家山鸡哦!”

很奇怪,王安全二十六年的人生在三边坡最恶浊的底层摸爬滚打——但是他不会讲很脏的下流话——从来讲不出。

他这么把这人推了又推,推了又推——王安全愤怒范围内的打架也不过如此了。

那人呢,就更奇怪,也不生气——只任着他推,只用一种怪异的申深情的目光望着他。

阿全自己,推了几下,见对方不反抗——也没什么意思。脑袋这时候已经好痛,一股热在胸中翻涌得很难过。他掩着口,想到卫生间去吐——分明没有注意,自己在推搡人家时,把那条围巾弄掉了。

刘宋见他走了,把围巾捡起来——他望着安全摇摇晃晃,消失掉的背影,把那围巾叠好,掐在手中。

09 魏武捉刀

但拓一点也走不开。他惦着阿全,仓促的视线却始终没扫到那家伙的身影。跟在猜叔身边,迎来送往,陪酒赔笑。拿手机打个电话的余暇都没有。好不容易抓住阿钰。阿钰说,你家阿全喝多了。吐了一阵,我叫小柴刀送到楼上客房了。

喝多了?但拓急了,我叫他么得喝酒的噶。

啊呦,小孩子哦那么听话?阿钰不耐烦,没事的啦。那么大人了,谁不醉啊。

那,我走不开,你叫人给他煮点汤送去噻——不要油的。他胃不好噶。但拓拉住阿钰,强加任务。

好啦。知道啦。阿钰嫌弃地挣开他,婆婆妈妈啦。

再往后,但拓就心不在焉的。好在贵宾逐次立场。要陪的,要送的,基本也到位了。猜叔直直腰,脸上也显出疲惫的神情。

“今天还蛮顺利。”猜叔说:“接下里,你和阿钰带人清场吧——我呢——我今晚还是要回达班。”

“猜叔——”但拓叫得顺口——让他张口就“阿爸”还是蛮难。他有些羞赧,所幸省略了称呼——猜叔瞧他那窘迫样子,也便不强求。

但拓就说:“这么晚了,住下噶——会馆上面客房有的是啰。”

“我离了达班,睡不着啰。”猜叔笑,复而严肃:“而且过两天哦,就要和艾梭长官上山去禅修啰。”转头叫:“细狗——走喽。”

细狗跑过来。乖乖跟在猜叔身后。

但拓送猜叔到会馆门外。

猜叔见但拓一烦心事的神情,知道他疑惑未解,心中梗塞。便对细狗:“你在这里等一下。”

又叫但拓:“你跟我上车——跟你讲几句话。”

但拓跟着猜叔坐在车子的后座。

车子里只他们两个。

但拓想起,上一次,他和猜叔这么坐着,还是田记者死掉,安全受伤 ,送走了决辛吞和那两名中~国警察的时候。

“有事就问喽。别在心里掖着。”猜叔算是开门见山。

“好——猜——”但拓顿了顿,又略过称谓,急切地问:“您刚刚和栾巴颂讲——不用听达班说什么,只要看,达班的行动——前天晚上在达班,我看梭温、小柴刀他们样子也不对——你到底要叫达班干啥子啰——你要做啥子去站栾巴颂的队(二声)哦——我不问明白——我心里——我心里头急噶。”

“我不会讲的。但拓——你没有脑子的么?你自己想啊——达班现在面对的什么局势——”猜叔抱肩,看着但拓:“你是达班的接班人——你得为达班负责——你是我,你要怎么做?”

好了。又考试了。

本来以为跟猜叔,费命就罢了——没想到现在还要费脑。

但拓仰起头,双手扣在脸上,揉揉——这些事。他不是没想过——事实上,他早就在琢磨。

“我们现在——夹在逻央和栾巴颂中间——逻央——运毒,这些年一直占着磨康河——栾巴颂,要做大他的□□旅游——也要占,磨康河——”但拓慢慢的说,步步为营地总结着。

“是啊,所以呢?”猜叔问。

“所以,我们的处境很微妙——达班占了大曲林以后,逻央、栾巴颂两边都要争取我们。”

“是你——你站谁呢?”猜叔又问。

“赌和毒,非选一个的话。”但拓说:“那还是赌吧。”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猜叔说:“所以——我站栾巴颂啰。”

“那你——你们有交易噶?”但拓问——几乎很天真。

“自然咯。”猜叔笑;“这个世界的规则本来不就是彼此利用么?”

“你要替栾巴颂,去弄掉逻央?”但拓蹙眉——感到事态的严重——看见猜叔未否认,他就更急了:“那是逻央啊——我们怎么搞得掉!”

“我有我的办法——逻央的事情,不需你掺。”猜叔看着但拓——凌厉的眼神,不容置疑。

“为拉羊不许我掺!”但拓又急:“你讲的——我要对达班负责噶!”

“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事——前天晚上,在追夫河边,我教过你了——但拓,合适的人必须用在合适的地方——只有能换取翻倍的收益的——才叫牺牲!”猜叔有些激动——在这里顿了顿,手指点了点但拓的肩:“你给我讲——逻央和栾巴颂,哪一个更可怕一点?”

“逻央啰。”但拓想也不想:“大毒~枭噶。”

“栾巴颂呢?”猜叔问。

“栾巴颂——”但拓白了一眼,轻蔑的哼了一声:“我从前总以为他是个人物——今天一见——妈的,不过如此噶。”

“你觉得——他不像大佬咯?”猜叔看着但拓,终于露出一个轻松,欣慰的笑。

“是噶。”但拓说。

“为什么觉得不像呢?”猜叔又问,笑着。

“哎呀,就是——”但拓咬咬唇,挠挠头:“我想——他——坏得太——直白啰——大佬——不还是——更深不可测一些噶?”

猜叔长久地看着但拓,不讲话。

但拓叫猜叔看的不自在。

“你——你讲话噶?”但拓沉不住气。

“叫你看出来了。拓啊。还是难得哦。”猜叔抿抿嘴,笑了笑,又闭了闭眼,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又睁开眼,最终还是说:“阿钰有没有给你讲——我嘱咐过你们这次。达班从上到下,对栾巴颂那边——哪怕是司机,小弟马仔都要毕恭毕敬?”

“是噶。”但拓蹙眉:“阿钰讲了。我们也给兄弟们传达了。”

“我为什么要这样嘱咐你们呢?”猜叔耸耸肩:“你想过么?真的只是因为我们刚在大曲林立足,要谦虚得人心么?”

但拓不讲话了。他确实在听到阿钰传达猜叔这个命令和嘱咐的时候,闪过一丝不悦——以为猜叔过于谨慎,甚至软弱。但是——现在看来——另有玄机哦。

“你记不记得你刚到达班来的时候,我给你和貌巴讲过一个中国的故事哦?”猜叔说。

“拉过?(哪个)”但拓说。

“魏,武,捉,刀。”猜叔看着但拓,一字一顿。

但拓反应了一阵,忽然感到脊背上阵阵凉风——他吃惊地讲话也断断续续起来:“这——难道——不会是——”

“是。”猜叔说:“就是你想的那样。”又拍但拓的肩:“这个人才是你真正的对手——但拓。他比逻央可怕得多。”

10 服务生

十一点钟。象龙商会,二楼男洗手间。徐警官把那身服务生的衣服换掉,塞进一个包。他背着这包,混在醉醺醺的各路宾客中,走出象龙商会。一辆摩托车在街边,把他接走。

两人骑到离象龙商会很远的一条荒冷无人的小巷。摩托车停下。

骑摩托的人摘下头盔。

“多少年不骑了,警官?”徐警官笑着问决辛吞:“摩托车骑出脚踏车的速度了。”

“瞧你这么高兴,照片——都拍到了噶?”决辛吞说。

“拍到了。”徐警官难掩内心的激动:“跟我师傅追了这杂种这么多年——今日可算,见了真容。”

“我跟你讲的吧。你得信猜叔。”决辛吞煞有介意:“有的事,还是得□□来做噶。”

“是——你说得对。”徐警官长叹口气,忽然由兴奋转入忧郁:“我一晚上都围在那孩子身边——上次见他,他躺在医院,肚子上刚给人扎了一铁扦——后面——”他苦笑:“后面还不知道……”

11 刘送

坤猜六十二岁寿宴,翌日。

上午八点。

北京,公~安部某处~特别会议。

处长代号A。

A:下面召开紧急会议。公安部A级通缉犯,刘宋。男,1968年生于甘肃天水。1989年,新婚孕妻管秀蓉回乡探亲路上遭村霸羞~辱jian~杀。刘宋连年上告不果。持刀将村霸一家灭门。后越境出逃。流窜于东南亚一带屡犯大案,早年曾不断选取与妻子品貌相似的女子交往,厌弃后残忍杀害。此人心狠手辣,老道狡猾。一度长期消失在警方视野。

2006年,我方重新获得信息,派遣卧底人员潜入缅邦金占芭自由区。查得金占芭地区以□□业为掩护,秘密从事跨过人口买卖和器官交易活动,尤其是通过暗网拍卖幼童幼女行径极为猖獗。该组织成员庞大,行动缜密,从我国滇、黔、川、桂等西南省份大量拐卖少年儿童,向欧美等地高价输送xing资源。性质极为恶劣。经多方查证,可以确定,该组织领导者即为一度销声匿迹的通缉犯刘宋。此人改名栾巴颂,反侦查能力极强。行事极为低调,善于幕后把控全局,并备有多位傀儡,替身用以掩护身份。只有团伙内部若干名核心人员得见其真身。为了抓捕他,粉碎他势力庞大,根系深邃的跨国犯罪组织。我们已经损失了多名卧底人员和优秀干将。碍于金占芭自由区的地位,跨过抓捕,困难重重。刘宋案多年陷入僵局。但是——

处长停顿一阵。言语微微激动。大屏幕上投出几张象龙商会二楼外部连廊,一名男子的多角度照片。

处长:我们重新获得了转机。大家现在看到的是我方干警昨晚混入象龙商会寿宴跟踪偷拍的照片——经比对。可以大概率

确认此人为刘宋——他已在我方视线消失了八年之久。

现在,是我们一举破获刘宋特大跨国人口买卖案的绝佳机遇。本次行动我们将吸取教训。□□交易混战在前,我们黄雀捕蝉在后。缅邦大曲林陈昊陈杰姐弟不会为我们所用——我们选取了新的合作对象与代理人。

这里我有两件事对大家强调:

第一,小火慢炖,步步为营。本次行动必须将刘宋抓捕引渡回国或当场击毙。绝不可以使他再逃脱法网,贻患无穷。

第二,我们本次行动中,涉及一位1号人物。

大屏幕投射出一张照片:慈眉善目,六十出头年纪,一身白衣。双手合十行礼。斯文儒雅。

处长:这是我方和缅联邦政府共同扶持的新势力——达班的话事人——坤猜。我们的合作对象。

但我要强调的是。现在,我们的1号人物发生变化。

大屏幕幻灯片闪过。重新投射的照片是一位三十多岁,面貌粗糙而英俊,看上去正直而端重的年轻人。

处长:我们的1号人物由坤猜,替换为——这一位——达班的接班人,坊间传言的“达班太子”——但拓。

在这次行动中,要不惜任何代价,保证这个人的生命。一句话——谁都可以死——他不能死。

我的话完了。

刘宋案重启。各小组,开始运作。

————————彩蛋——————

细狗开车带猜叔回到达班。

猜叔:细狗啊,我今天收了但拓做儿子。你哦。醋不醋?

细狗:我哪里醋噶?猜叔?那可是拓子哥噶~

猜叔笑着:真的?

细狗:是啰~别看我叫你一声猜叔——论辈分,你是我姐夫噶——现在——

细狗抓抓头发:我也变成拓子哥的长辈了噻?

猜叔笑,好像好久都没笑的这么开心。

到达班时,已经是,十二点一刻。

猜叔回答自己房里,刚在竹床上躺下——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

对方不说话。

哎呦~猜叔笑,讲话喽。

哦。对方说。生日快乐啊哥。

晚了哦你,猜叔笑,看看手表:晚了一刻钟了哦,州彬。

州彬说,啊呦,你计较那么多干啥子哟。

猜叔收起笑容,走到窗边,脸上有几分警戒:你打电话方便么?他们可怀疑你?

州彬:怀疑啥子嘛~我一个两国通缉犯,走投无路,进山落草,投奔一下毒犯~那不是天经地义噶?

州彬说着,又问:那老外——走了么?

走了。猜叔说,这回可是真走了。

行啰。州彬说,再晚一步,逻央就要搞死他喽。

对了。州彬说,梭温——好像看出来了——他又犹疑了一下:你要不告诉他吧。

猜叔在竹床上坐下,只感到疲惫和沉重。

知道了。猜叔说,我会处理的。

还有啊——州彬轻快的问:恭喜啊,听说你今天认我兄弟做儿子了?

猜叔白了个眼:你叫我哥,叫我儿子兄弟——你辈分是乱的么?州彬?

猜叔想,老天啊,我身边还有脑子好使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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