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莫瑞克的雨季很长。
但是香农河静静流淌,碧如翡翠。古堡神秘幽邃,使人着迷。站在莫赫悬崖上,运气好,就能看见世界尽头的粉色晚霞。
爱尔~兰的旅游签证最长可以九十天。
安全在小镇上短租了一间小屋子。房东是一对很老很恩爱的爱尔~兰夫妻。
他们对安全很和善,安全有时候会和他们一起吃晚餐。在这里,英语也是官方语言。但是安全觉得爱~尔兰语很有趣。他背着书包,常常被误解为学生,他从没有过念书的经历,很羡慕能读书的人,现在便索性沾沾自喜地扮演留学生,还能就近便得和当地人学一点口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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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有一个小酒吧。啤酒节的时候很热闹。安全不爱喝酒——酒量也很有限。但是他喜欢小酒吧热闹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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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吧一到晚上就亮起氤氲温暖的灯火来。会有几个吉他手在那里弹琴。调酒师也很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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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酒师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白人小伙儿。比安全还要小好几岁。他被这热情的小帅哥撩过。安全看着人家奶~白的脸蛋儿,漂亮健壮的年轻的身材。有时候会借着一点儿酒劲儿,想——哦,原来这个世界上的男人不只是硬邦邦的糙汉那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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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对安全来说,这世上的男性,除了但拓,和近似但拓的——剩余的就是无关的,与恶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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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安全觉得很吃亏。捋一捋,自己人生里那么多sex的经历——就从来没有轻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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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是为客户艰难服务
要么是受尽屈辱,凌虐
要么是,比上述两种更辛苦——
与唯一的心爱的人的——每一次——都像是,嗯,死过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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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调酒师再来撩阿全的时候——
阿全忽然,挺想的。
这次应该不会吐了。
那些不好的回忆——我都忘光了。
我肯定忘光了。
阿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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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全有时候自嘲,自己具有无赖的精神,没脸没皮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他的心灵都会爆发出一点壮烈地一死了之的冲动——可是他憎恨这个世界上一切像他妈妈那样把自己悬在梁上,省事又决绝地一了百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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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安全才舍不得死——这不是说具体地舍不得什么人,就是单纯地舍不得这个世界,舍不得蓝天,舍不得白云,舍不得花花草草,舍不得奶茶和蛋糕,舍不得漂亮衣服,舍不得钞票,舍不得就这样泯灭生命中有过的——其实很稀少的那些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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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后来他有又点担心——他这么脏,这么烂,还死气白咧的活着——会不会叫人家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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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节嘛,那是什么东西喔。安全从来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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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在利莫瑞克的小酒吧认识了一个真正的学生——利莫瑞克大学国际正治经济学院的女研究生,名字叫做La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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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很喜欢Laura。Laura也很喜欢安全。他们常常一起喝点儿酒。Laura会教安全一些爱~尔兰话。安全会教她一点儿汉语。Laura常常夸奖他,你很聪明啊。Anquan wa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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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常常对安全谈到她自己的专业,她
知道安全是东南亚人,就总爱对他聊东南亚。
安全就不愿意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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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是唯一一个经过安全的两三回排除法提示,就猜对了他国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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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国家很小喔。安全说。
你的国家很有骨气呀。Laura说——我知道它现在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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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国际政治经济学系的研究生每每提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便忍不住侃侃而谈——左缅,2011年在中~国的扶持下独立。因为位于缅邦东部——在中~国文化里以“东”为左,所以名。
“左”嘛——Laura说,我们导师说,也表达了这个小国家扫除毒品等罪恶的激进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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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摇晃摇晃安全的胳膊,学院女秒变花痴女:喂,你有没有见过你们国家的领袖喔——我只在报纸上见过诶——他好年轻,好传奇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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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满世界地旅游,在每一家五星级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电视——希望能收到他的小小的国家的电视台——虽然常常是收不到的。
虽然是收不到的。
阿全不知道是失望——收不到。
还是松了口气——收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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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想起那时候,他自己染上毒瘾,生不如死,被州彬那个粗鲁的家伙绑在床上。猜叔用小刀片割开他的小腿,塞进去一个小小的定位器。那时候,猜叔对他讲——阿全,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些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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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好像,蹚过来的苦难就不是苦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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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独~立以后,我从来都没回去过。我不知道我的家乡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安全说——我也谁都不认识——我们喝酒吧。La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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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照旧递给安全一杯酒。
度数很低的爱尔兰苹果酒。
安全喝这种苹果酒可以喝上好几杯都还清醒。
可是Laura看见,今晚安全只喝了两口——就趴在吧台上了。
Wang ?Laura摇摇安全,你怎么啦?喝一点点就醉了嘛?
Wang ——你没事吧?Laura又摇晃安全——安全还是不动,好像睡过去了。
Laura四处看看,感到有点担心——她刚要叫人——后面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Laura看见眼前这个男人——也是亚洲人,看上去很俊逸沉稳,四十岁不到的样子,留着胡子,短发,穿一件灰色的大衣——诶——Laura觉得好眼熟——她像是想起来——指着人家——眼睛里很惊喜——你不是——
男人对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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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坏人——这个人用英文对她讲。
Laura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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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就不再讲话,Laura看见这个人先是小心地,几乎很胆怯地抚了抚安全的头——好像安全不是一个温柔漂亮的男子,是一只温柔漂亮的熟睡的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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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Laura看见这人把安全架起来,从酒吧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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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傻傻地站在那里——她没有声张。
她想,身上一点没有酒气,如果是坏蛋,眼睛不会那么红吧。
何况——他就是报纸上她见过的那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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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全,你也有今天。
我今天只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你算计了我两次,我只算计你一次。这么来讲,还是我吃亏一点。
我早该对你动一点硬的。
下药了,绑架了——这样你才会老实,你才肯回到我身边。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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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莫瑞克,河边小镇。在这栋临时租下来的房子里,你可以听见香浓河的水浪冲刷岩石的声音。外面淅沥沥地又下起雨。天空阴沉,冷风如锯。这样的天气,适合沉睡,久别重逢,冰释前嫌,适合深深的拥抱,绵绵的亲吻,欲生欲死的交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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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吹动窗帘,但拓站起来,把窗子轻轻关上。怕睡眠中的人着凉。
穿越半个地球来见心爱的人——不论如何,用暴力把他绑走——这是需要勇气的。
但拓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想过能做到的——后来慢慢都做到了。
可是唯有面对安全——这件事情对他实在有点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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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床边,给人家把被角掖了掖。他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脸——这还好,他比去中~国戒毒前,他见他的最后一面,稍稍地,面庞丰腴了一些。
长肉了啊,我们阿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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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在弥漫胸腔的疼痛中,几乎有点儿好笑的想,你不是说,王安前(全)这辈子就是要傍大佬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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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全——你说说,我现在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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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这辈子最不甘的一件事,是他没有亲自手刃刘宋——把那个杂种——字面意义上地,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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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很想绕开那段回忆,绕开那段黎明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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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越要绕开——那段过去就越明晃晃的直往他心里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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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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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刘宋特大跨国犯~罪组织彻底垮台。
格外麻烦和残酷的是,一切结束后,本案重要的亲历者和证人必须接受中方机密级别的问询。徐既就是中方结案小组的一员。他也算老刑侦了,跨国办案也不算初次——刘宋案是他师傅当年的遗憾,如今也算,一定程度地在自己手里了结了——可是,所有的程序,最讨厌的总是最后的文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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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对被问询者,被问询,不仅是繁琐,更是再揭一遍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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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但拓先生,请您回顾一下,您是如何获得刘宋的信任——全面接手□□业掩护下的人**易与器官买卖产业的?
被问询人:我——杀了,猜叔——(笑了笑)就是——那个“杀了”(强调了一下“那个”)——帮那个杂种统一了三边坡——就开始,效忠于他——代理了他在大曲林区域的产业。
问询人:他那个时候就信任你了?
被问询人:(苦笑)怎么会呢——他是一个——(咬了咬唇,冷笑,慢慢地吐出两个字)变——态——我知道我最终的目标(抬头看了看坐在他对面问询席第二排的徐既)——徐警官已经对我讲过。我不是简简单单地,杀掉刘宋就结束——我要,釜底抽薪,连他那些产业链——人口贩卖的——上下游——都要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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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他怎么那么快就把最核心的产业都交给你这样一个刚刚投诚的外人来运营的?请不要误会——这里没有对您表示怀疑的意思。我们只是例行问询,要弄清楚整件事的所有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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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询人:我明白。(叹气,回忆)我知道我不能急——我越想要做什么,就越不要做什么。经历了那么多事(苦笑)我很能——耐住性子了。所以我那时候,只帮他做□□。但是我发现——他对把□□发展到磨康河下游和整个三边坡地区——并不是很上心——所以我们的进度很慢——然后他找到我——要我给他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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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您是说——他要您在三边坡挑选、搜集50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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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询人(点头):是的——自从——(看看对面的中国人)——自从贵国新一轮扫黑严打——刘宋的地下人**易暗网面临严重的缺货——他要我去抓齐至少50个,14岁以下,面貌漂亮的男孩子和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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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你答应他了?
被问询人:一开始没有。
问询人:为了能够深入到他的人口贩卖链条——你就必须为他做到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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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询人:是的——这个饵,我无论如何要——贡献出去,你们也保证过我,会在最后交易出货,收网的时候,把这些孩子解救出来——(抬头,看对方)当然,你们最终也做到了——这些孩子除了被拍了不好的照片,其余的毫发无损。(咬唇)这是我必须冒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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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您有没有想过,万一中途出现任何差错——这些孩子真的被卖掉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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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询人(停顿了须臾,忽然哑着嗓子笑了两声,身子前倾)那就算他们的运气啰——(歪头,谑笑地看着对面的女问询员)女士——您知道这些孩子如果不被卖掉,在三边坡会是什么样的生活么?——男孩子被家里送给毒贩换米,女孩子(笑)——女孩子还用我讲么?你们国家的娃娃哦,被卖了是好惨噶——可是我们三边坡的娃娃,(惨笑)反正总是要被卖噶——说不定能卖上个更高的价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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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避开但拓的眼睛,劝慰的语气)请您不要激动——我们继续好么?
被问询人(长长地吁气)好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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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可是据我们了解——您没有一开始就答应下来为刘宋找齐这些孩子——可是他应该很着急备齐他的货源——这也导致刘宋案的结案时间,按照我们预计的,向后推了许久——这中间——有什么问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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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询人:我是故意不答应他的——我拒绝了他的要求(顿了顿)连续好几次——态度很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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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为什么?你不是对这件事没有顾忌么?您不想早一点深入他的这些地下产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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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询人:我知道那个恶魔——疑心极重——我怕他只是用这件事试探我——我不能答应的太轻松。他们该调查过我,知道我和我们达班从来不碰这么丧尽天良的买卖——我答应的太快——他反倒会怀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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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笑)您很聪明。
被问询人(摇头,苦笑)吃一堑,长一智罢了。
问询人: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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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询人:后来——(笑)后来我就又干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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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蹙眉),抱歉,您的叙述过于简单。
被问询人(仰头,吁气,笑)猜叔对我讲过——面对刘宋这样,又骄傲又疯狂的变态——必须要让他觉得——他在掌握一切——让他觉得,他在驯服我。所以(嘴唇抵在手背上,慢慢地说),我要叫他以为,我还有良心,我誓死不干他的那些脏事儿——(嘴角一挑,嘲讽的笑)——这样,他反倒会摁着你,逼着你,叫你去干——这样我才能,不被怀疑的,深入到他的链条内部——我才能帮你们把它彻底地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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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赞赏地)您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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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询人(苦笑,摇头)可是怎么选都是死路——我拒绝他就会激怒他——我他妈的,其实是在给自己招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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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口吻变得不忍和为难,试探地看着但拓)我们知道——在故意被“刘宋”驯服的过程中——您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低头,没有与但拓对视,商量的口吻)这里,您可以,简要叙述即可——可以不必,陈述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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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提到这里的时候,坐在第二排的徐既把眼睛转到一边。不愿意看但拓。
问询室里无人发声,气氛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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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询人却忽然有些神经质地,豁达地笑,嗓音干哑:有啥子不能讲的噶——有啥子避讳的啰——你们中国人哦——就是,太文明啦——这对我们算啥子嘛。
(他吁气,伸出一点舌尖儿,tian了tian嘴唇,眼睛里一片明明灭灭的晶亮,潇洒、自嘲的口吻,轻快、尖刻地使人心惊)
那个杂种——就是——当着我的面——侮辱了我的——
(他在这里,闭上眼睛,上半身紧绷——紧咬嘴唇——终于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他略过了这两个字——继续轻快地,鼻音浓重地,讲笑话似的说)
我叫人家按着噶——啥子也做不了——我叫人家掰住了头——只能——他妈的——看——然后——
(闭眼,笑)然后我给人家打的个半死——人家薅住我的头发对我讲——
(嬉笑着,模仿刘宋变态的口吻)
都是坤猜把你惯坏啦——我教一教你怎么样做人家马仔哦——24个小时之内,抓不来50个娃娃——我就把你这小男友赏给底下兄弟开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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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室里无人发声,只听见速记员的钢笔,沙沙沙,在纸上滑动的声音——这样机密级别的问询,是不会留下电子档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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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抽支烟么?
被问询人说。
问询员点了点头。
被问询人从自己身上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他的拇指蹭了蹭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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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后悔——我应该死在那儿——我应该跟他们玩儿命——那样我还他妈的,算个男人,是吧——可是实际上,我啥子都没干噻——我很瞧不起我自己——或者可能,一辈子不能原谅我自己——你瞧,好好笑噶——我他妈的,从前是炮仗脾气啰,点个火儿就着啰——可是后来——在我最该保护的人受辱的时候——我他妈的,我他妈的,居然好像一个叫人骟了的牛——啥子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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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试探地,不忍的)请您不要对自己这样刻薄——我理解您的心情,我们钦佩并感激您在摧毁刘宋特大跨国人口贩卖组织的过程中做出的巨大的牺牲——希望您不要再歪曲自己——死很容易,一时的壮烈很容易——我知道,所有的语言在此刻毫无意义,我希望,时光能抚平——您——和——您的爱人——内心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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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询人(吸完一颗烟,把烟头扔进烟灰缸,语气淡漠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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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这以后,您彻底获得了刘宋的信任?
被问询人:谈不上信任。他只是对我放了心——以为,他彻底地,驯服了我——我第二天就给他抓来了50个孩子。
问询人:接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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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询人:接着,他终于带我参观了他的“地下世界”——就如你们最后捣毁的时候见到的——男的,女的,小孩子挤在一起。睡在猪笼里。到处是恶臭。哈,他们有个专门的厅,拍照的——男娃娃,女娃娃,洗干净,摆出那种姿势——拍出照片叫买家挑的——每个娃娃都可以拍卖到非常贵。当然噶,也有年纪大一些,不够漂亮,不被选中的,就流入到下一级的市场去——莱佩啰,泰国啰,还有被卖到柬埔寨做渔工,打断胳膊和腿做乞丐噶。还有好几个修的很大的仓库——你们见了的——都是冷仓——全是人体器官——他妈的,他还有自己的实验室——那些白大褂,每天就是从活人身上摘【件儿】——分类,配型——等着给客户出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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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这一次,你彻底接手了这些业务?
被问询人(轻快地,自嘲地)没有——我吐了——(笑)这回不是装噶——是真的——这么他妈吐了。
问询人:可是——他不会放过你。
被问询人:是噶,我越吐,越接受不了——他越逼我干这些——(蹙眉)他是一个变态——(摇头)他不是——不只是为了赚钱——他就是要看着别人痛苦。你越痛苦,他越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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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我们知道这个过程多您来说很艰难。
被问询人(长长地吁气,疲惫地揉了揉眼)在——(他说了这一个字以后,简短地悲惨地笑了一下)在——那(他狠狠地,重读了这个字眼)——之后(苦笑)——还有啥子事是难的?——我还有啥子干不出来噶?(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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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安排手底下的人——去给那些娃娃把衣服8了——拍照啦——跟那些买家联络,看他们叫价——(自嘲)到哪里,都他妈的,一大堆算账的工作——他有一整条流水线——运作的很成熟啰…——我也带人去边境接过【货】——也还是有从你们国家拐来的妇女和娃娃——好多娃娃都给毒哑了的——把【货】运到金占芭——联邦政~府管不得金占芭——谁也不晓dei赌场地下…——都在干些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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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您一直这样——潜伏在那里
被问询人:三个月多噶——一百多天。
问询人:全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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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询人:差不多噶。下游——咋子进【货】,啥子渠道——同谁联络——有多少据点——当然更细一些的你们抓了那么多人,你们以后可以审啰——上游——咋子出货,同谁联络——
(冷笑)呵——原来金占芭也不过是放在东南亚的一条分支噶——刘宋上面还有——那些白人——都是他妈的杂种——他们非常谨慎,大多数时间,是在暗网上拍卖,看中的付了几成定金——最后攒到一起集中地出货——在金占芭的码头——白天,大游船上载满了世界各地来发财的赌客——晚上,把那些【货】装进箱子,笼子,放在底仓——从公海上运出去。我知道他们上面还是一个很大的网络——我也只能探到一点皮毛——他们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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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人:您已经做了很多。中缅联合部队在您给出的出货时间和地点把他们当场抓获。我们也获取了这条人口器官交易产业链条的许多关键性信息。进一步的清查和抓捕工作还在进行中。当然——我们可以负责任地说——我们已经铲除了隐藏在金占芭地区的这颗巨大的毒瘤。我代表我国政府感谢您的合作,付出和牺牲。
(站起来,伸出手,同被询问者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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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们能一举捣毁刘宋在金占芭地区的老巢——还有一个人的功劳。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衷心祝愿三边坡,能有一个崭新的未来。
被问询人: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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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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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讯结束。结案小组的成员依次离开。
问询室只剩下了徐既和被问询人。
徐既坐在被问询人对面。
对不起。保护你和——他——应该是我的任务。
徐既说,深长的叹息:我什么都没有帮上你们。这是我的失职。
跟你啥子关系噶。但拓说——那是金占芭——警察进得去金占芭——就么得这些子烂事啰。
那个杂种死啰?但拓问。
当场毙命。徐既说。
便宜他啰。狗砸种。但拓说——徐既看见他的两腮绷紧,微微地发颤。
他说——他也会,来这里,被问询的,是不是。
徐既当然知道,他说的【他】就是安全。
他的问询昨天就结束了。徐既说。
他还是——不肯见我么?但拓说。
嗯。徐既说。
但拓伏在桌面上,徐既看见这个男人肩膀抖动,眼睛发红。
他听见他,声音里,竭力压抑的颤抖和,近乎哀求
——求你了,徐警官,请你们把他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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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既没有办法,只能对他实话实说: 不是我们扣留他。是他自己决定在我国戒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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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格和权力要求安全回来。
他在中国戒毒,他跑去环游世界。
他只能放他去。
他知道他们之间横亘着一把刃,碰一碰,两人都要血肉淋淋。
过不去。
但拓知道。
过不去。
他每天睁开眼睛,都刻骨仇恨着自己——为什么,他没有死在那一天。为什么他没有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哪怕徒劳地,去保护他的爱人和他自己的尊严。
但他自己或许意识不到,实际上,他后来每一天都在用自己的行动回答着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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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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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宋案结束后,三边坡忽然出现了军队。他们中的一部分,很明显,是缅邦当地的雇佣兵——还有一部分,与他们制服一致,却很明显非常专业和训练有素的——大家看得出,并不是雇佣兵——不是缅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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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武装精良的军队听命于现在三边坡帮派势力统一的新话事人——达班的但拓。
三边坡的田地燃起烟火。到处是罂粟花被焚烧的怪异的焦香。
在象龙商会,但拓召会了三边坡各区域,各种地下灰色产业的老大们。
阿明看着今天的但拓,感到不可思议和恐惧——才过去两年,眼前这个他契兄猜叔一贯钟爱的小子,忠贞不二的达班骨干,曾经被他招呼一声就能打发给自己拿瓶酒的小弟——如今沉稳而狠辣。
阿明很聪明,他看得清局势。
但他还不死心,尝试着为自己争取——阿拓——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
我就是看着咱们往日的情分——明哥。
但拓看着阿明,把【明哥】这个词咬的很重——意思是,我还叫你一声【哥哥】。人该知进退,懂轻重。
但拓把目光转向在座众人:所以咱们大家还能坐在这里谈。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人不服,语气刻薄尖酸——你疯了么?你要在三边坡,搞□□那一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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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共你的产。但拓很平静:各位这么多年,赚的也很可观了。人嘛,还是应当知足——看清前面的局势,螳臂当车——终于是自取灭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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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老子扎在三边坡一辈子咯!要断我的财路!你他妈休想!但拓——事情不要做太绝了!咱们大家做到这份儿上!哪个不是枝蔓相连!你不要把人都得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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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问了问身边的阿钰——这是哪个。
阿钰说——磨矿山的金刚哥。
但拓想。哦,这是欺负过我家阿全的那个。
这不算公报私仇的吧。他想。
金刚哥被押出去,一声枪响,当场毙掉了。
□□有□□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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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边坡变天了。
这是每个人都感受到的。
军队还在到处出没。从三边坡的每一座隐蔽,偏僻的山头,一寸一寸向下捋。一家一户都不会放过。
到处是点起的浓烟。
因为人满为患,大曲林和达班又增添了许多戒毒所。
孤儿队依旧是有枪的。兰波带着他的小兄弟们到处巡逻。从前,麻牛镇那里吊着因为偷贩牛被枪决的人。现在吊着被枪决的贩毒者。
接着是很多大大小小的企业建立起来。热带水果,珠宝制造,食品,纺织,渔业,有色金属——中国一开始是扶持性提供订单,后来渐渐的,因为产品质量过关,具有地域特色,出口可以做到更多国家。
但拓每天把自己忙到像陀螺一样乱转。累到每天后半夜躺在床上就毫无知觉。
他不给自己的心留下一处空隙去回忆那些悲惨,屈辱和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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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很少见到但拓的笑容——但也不是一次也没有笑过。
但拓罕有的笑容给了贾斯汀。
但拓看见贾斯汀的时候,贾斯汀在达班旁边那所还没有落成的学校里,灰头土脸,满身白灰。
“你教书就好了,谁叫你盖楼噶,”但拓说。
“要有一个电教室啦——电教室,你懂不懂啊。拓。”贾斯汀比比划划的:“那边——音乐教室和画室要分开建!”贾斯汀掐着腰,向但拓抱怨:“课桌椅应该是能升降的比较好——God,那些工人什么都不懂!”
但拓是在这时候撑不住,露出了阿钰好久好久没有见过的笑容。
“你想要什么,你都去搞。”但拓拍拍傻老外的肩:“叫阿星陪你弄——要多少钱我帮你搞。”但是也忘不了嘱咐一下:“你不要太理想化——我们预算有限的噶——你么的难为我。”
他这么说着,就急匆匆的往前走——可是贾斯汀叫住了他。
贾斯汀站在但拓跟前,傻傻的眨着他漂亮的蓝眼睛——
“拓。谢谢你。”他对但拓说:“你拿走了粉笔灰,巧克力不是假象了。”
对。但拓说,巧克力不是假象了。
但拓坐在车子上。
他闭上眼睛。
想。
这些我们一点一点种植起来的美好——多希望你在身边。多希望你能看见。
??
??
猜叔接到他的中国朋友的电话时,正是三边坡美丽的9月。
他的中国朋友说。
阿猜。我觉得是时候了。三边坡来之不易的成果应该用更坚固的方式保存下来。
你是——什么意思。猜叔说——坚固的意思?
放下电话,猜叔想,论老谋深算,他还是比不过他的中国朋友。
他现在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中方的要求,是必须铲除刘宋,夺回金占芭地区。
原来这才是中缅的交易。
用金占芭换走三边坡。
金占芭回归了缅政~府的统治。三边坡才可以背靠中~国独~立。
叫他练一练普通话和英文——中~国朋友嘱咐说——哪有带耳环的——还是单耳的——帮派气不能再有了。
可是luara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个男人,还是带着单耳的耳环的。
??
2011年11月,左缅邦宣布独~立。
同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承认左缅独~立~。
中华人民共和国与左缅建交。
??
从前,猜叔没头没脑地问但拓——但拓啊。你将来想不想做国王。
他妈的。
但拓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比喻。
?
??
??05
??
???
夜很深。
利莫瑞克小镇的晚上,宁静清凉。
但拓坐在床边,拉住了睡眠中的爱人的手。
他睡相很好看。
嗯。我家阿全,怎么都好看。
另外的那只耳环,好好的挂在他的耳朵上。
好穷的喔~真是~一副耳圈都要分着戴!
——但拓想起,那时候,那家伙美滋滋的,娇娇的埋怨。
我们过去吧,好不好。阿全。
我们忘记吧,好不好。阿全。
每天早晨,醒过来,你都要在我怀里,好不好,阿全。
往后余生,好好的在我身边。好不好。阿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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