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柏
黄昏委地,乌鸦渐起。
马车驶过一堵低矮的土墙。一架石桥如拱月,卧于潺潺溪水之上。溪边开满水仙、报春和蓝铃,绿蕨也茂盛。溪水波光粼粼,若融化的黄金。妇女抱着孩子,说说笑笑。
流水山庄,一切如旧。天空仍然那么清澈,仆人们井然有序地摆放温室里培育的鲜花。
我不禁流下眼泪。
我仍然记得,罗兰生日的那晚是如何的歌舞升平。罗兰接受众人的恭维,骄傲得像一位王子。罗鸢穿着绿裙在人群中翩翩起舞。
罗萤仍然是皇后。
我父亲他……
“罗柏……”罗兰替我擦去泪水,戚戚道,“你也感到悲伤吗?”
“嗯……”
“我感觉这里好熟悉,”罗兰捂着自己的胸口,迎接着众仆人惊诧又欣喜的眼神和泪水,“我本应该高兴,因为这儿很美,是我梦寐以求的家,但我又感到压抑……仿佛……”
“仿佛我在这儿的生活……”罗兰抬头,眼中流露出我那熟悉的鄙夷和桀骜。
“没有,”我忙抱住他,颤抖道,“你会在这儿生活得很高兴很幸福!还记得我们的规划吗?我们要泛舟在溪水上,在秋千和井水边做游戏……”
如果罗兰真的触景生情,恢复了记忆,我该怎么办?
所幸,罗兰“嗯”了一声,眼中的鄙夷和桀骜褪去,清澈和柔情浮现。
“刚才我很奇怪吧?心情突然郁闷起来了,现在好多了。”罗兰笑了笑。
谢郑笑而不语。
我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开启新生活了。”
罗兰的视角
我仍然能感觉到,一片阴霾笼罩在自己头上。
仿佛流水山庄里有幽灵在窥视我。
晚膳很丰盛,有烤鹿蹄筋,有芝士浓汤,地中海风味的沙拉,还有烤孔雀,烤熊掌……还有南境的水果,即使是冬末春初,也有无花果、葡萄。
我好奇地盯着谢郑做餐前祷告。
仆人们对我格外殷勤,一口一个“公爵大人”,我疑惑不解:“罗柏才是奔流城公爵呀,你们怎么能这样称呼我呢?”
罗柏似乎有些尴尬,忙挥手道:“无事。”
随后,罗柏又问我:“怎么样?习惯这儿的口味吗?”
我为难道:“橄榄油很香。”
“那就是不合胃口了?”罗柏召来厨师,“按照皇城的菜单,再做一份。”
罗柏又问谢郑,谢郑道:“很正宗的南境风味,我很喜欢。”
厨师退下了。
新上的菜,我勉强能吃下。罗柏见我面露倦色,于是取消了晚上的活动。
躺在床上,我盯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我感觉有人挂在天花板上盯着我。
一直熬到月上窗台,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在梦中,我赤脚漫步在月光下的流水山庄,四面八方涌来潮水般的声音。
仔细一听,无一不是“你不如罗柏”。
我望见,走廊尽头立着一尊男子的青铜像。
但本来适配的宝剑不见了。
“你不如罗柏。”他张开嘴,朝我怒吼。
我惊醒了。
睡在地板上的仆人忙弹跳起来,询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起身,下床。
“大人,您要去哪?”仆人上来替我穿好衣服。
“我一个人去走走。”
“是。”
月色迷人,透过窗户,像是整块的水晶。我静静地走着,停在一处房间,推开门。
是书房。
我望着墙上的鹿首,觉得有些瘆人,一转头,瞥见一个黑影站在窗边,吓得我几乎大叫起来。
“是我。”罗柏自窗帘后走出。
“哦……”我松了口气,“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不着,做梦梦到以前的事情。”罗柏道。
窗外是涨潮的夜色,若紫罗兰海。
罗柏点燃一根蜡烛,坐在画下,身着乳色丝绸衬衣。烛火点亮他微蜷的睫毛和忧郁的眼眸。
我端详着面前这位俊朗的青年,脸红心跳。
罗柏取出一瓶酒,往酒杯加冰,“叮咚”声后,递给我一杯馥郁的葡萄酒。
“产自勃艮第。”
我尝了口,评价:“像是熟烂的葡萄。”
罗柏笑了起来。
我又尝了一口。
罗柏问我:“有什么心事?”
“我梦见别人说我……”我顿了顿,“说我不如其他人。”
罗柏的口吻不容分说,径直道:“在我心中,这世上无人能及你。”
我心中一暖,靠在他肩膀上:“谢谢你。”
罗柏似乎将脸埋进我的头发,我也能嗅到他身上的味道,让人安心。窗外的薰衣草海仍然泛着波澜,月亮如同大理石的喷泉。
“罗柏,”我咬了咬他的肩膀,笑道,“我怕晚上再做噩梦,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当然可以。”
等到和罗柏躺在同一张床上时,羞耻才抓住了我,尽管它一路都在尾随。
所幸,罗柏的房间没有仆人。
罗柏“呼”地吹灭蜡烛,拉下纱帐,靠着枕头,看着我。
我脸红道:“怎么了?”
罗柏挪开视线,笑而不语。
我问:“我们小时候一起睡过觉吗?”
“当然。你小时候也很怕黑。”
“有你在,我肯定就不怕了。”我笑了起来。
罗柏笑了笑,躺下来,看着我。
我也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罗柏真的很英俊呀,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而且……我还能透过他的睡衣,窥见宽阔胸膛的朦胧曲线。
我能嗅到罗柏身上淡淡的麝香味,无论是枕头,还是他的锁骨和发丝。
罗柏忽然揉了揉我的脸,趁我反应过来之前,转过身去背对我:“睡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反应。
我也只好闭上眼睛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一小时,又可能只有几分钟,我悄悄睁开眼睛,端详着罗柏的背影。
听着耳边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我大胆着缓缓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凑到罗柏耳边。
我想问“你睡着了吗”但又觉得这样很蠢。
我敛眸,能清楚地看到罗柏的睫毛和饱满的嘴唇。
羞涩与**在我心底斗争。月亮引起**的潮汐,不时涨潮,而后又退潮,露出羞涩的礁石。
终于,我如蜻蜓般迅速在罗柏耳尖啄了一口,然后迅捷躺下,闭上眼睛假装无事发生。
我胆颤地听着屋内的任何动静。
如果罗柏没睡着,如果他质问我,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回答?
有蚊子?
可是冬天有蚊子吗?
还是继续装睡?不管他怎么叫我我都不起来?
我开始后悔——心中暗骂自己真是色令智昏。
所幸,罗柏没有翻身,没有询问我。
他睡着了。
我松了口气,睁开眼睛,开始回味刚才唇上的触感。
其实没有任何味道,但那感觉比世上任何的巫术都更令我心猿意马。我又起身,凑到罗柏脸边,又小啄了一口。
欣赏着罗柏安详如天鹅的睡颜,我咽了咽唾沫,终于轻吻上他的唇。
罗柏的视角
我习惯了早起,从前是为了练武。
天朦朦亮,山岗起了薄雾,我本想和罗兰一起骑马,但他仍在熟睡中。
我点了点自己的唇珠,浅笑。
昨晚我没有睡着。
至少在他“偷袭”我的时候没有。
我之所以没有睁开眼睛,是不想让罗兰尴尬——也想多享受片刻。
我穿好衣服,弯腰亲吻罗兰的脸颊,转身下楼。
谢郑也醒了。
“从祷告室出来?”我问。
“是的,”谢郑微笑,“南境的空气和馨香令我心旷神怡。罗兰还没醒吗?”
我故意道:“他昨晚睡得比较晚。”
谢郑欲言又止。
“不过我不打呼噜不抢被子,”我笑道,“他应该睡得挺安稳的。”
谢郑脸色有些难看:“罗柏,我无意……”
我摆手:“出去走走?”
谢郑点头。
雾气微凉,白霜落地,南境已经开始回春——枝头已经有米粒般大小的叶苞。清澈的鸟鸣自林扉响起。
“觉得这儿怎么样?”我问。
“很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罗兰和你都是很好的人,”谢郑答。
“你觉得罗兰怎么样?”
谢郑停住脚步,正色道:“我无意插足你和罗兰的关系。罗兰只把我当朋友。”
“那你呢?”
谢郑沉默不语。
我换了个话题:“来这儿有没有心情好一点。”
谢郑颔首。
“来这儿不用拘束,这儿不是皇宫,没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你是南境的客人,也是南境的朋友。”
“谢谢。你和罗兰——整个南境,也是我的朋友。”
“如果以后你需要什么帮助,请尽管开口。”我道。
“你们也是,”谢郑郑重道,“我会永远站在你们的身边。”
“是吗?”我试探道,“如果以后我们和皇帝,和公主发生了矛盾呢。”
“我会坚定不移地支持你们。”
我颔首。
我们又走了一会儿,才走回山庄。
罗兰已经醒了。
“我们去走了走。”我笑道。
罗兰脸红得像樱桃:“下次叫上我。”
“一定。”
我提议:“举办篝火晚会如何?古人都会燃火送冬。”
“好哇。”
谢郑道:“这是异教的传统,我还是……”
我打断道:“不是异教,只是古代的习俗罢了。入乡随俗。”
罗兰也道:“是呀。宫廷不是也有吗?”
谢郑也许是不想让罗兰扫兴,勉强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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