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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谢清舒的神色更加凌厉:“怨我?”

她冷笑道:“是你自己蠢吧。”

薛允刚刚受了施施斥责,又被她这样一激,心中更加不快。

他面上挂不住,当即就要拂袖离去,但想起与皇太孙间的交易又深觉不甘。

他放下身段温声安抚谢清舒,三言两语便将她又哄笑了。

薛允深知这谢二娘的虚荣强势脾性,她爱他未必有多真,只是因为他是施施的未婚夫方才对他动了心思。

他须得从长计议,既要抓住施施的心,还要勾住谢清舒的魂。

众人眼里他是尊贵的侯府嫡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跟上头两个兄长比起他什么也不是,他不愿做他们的陪衬,所以势必要竭尽全力地向上爬。

现今太子一脉失宠,储位几次岌岌。

楚王、齐王这些年长的皇子有的是人巴结,连身患眼疾的雍王都有人想要笼络,可这东宫易主哪有那么容易?

太子自己当年也是机关算尽方才堪堪上位,这条路有多难走只有踏过的人才知道。

薛允不觉得他会轻易垮台,皇帝虽然嫌他,但到底也没废了他。

不过他也奇怪,施施好端端怎会突然如此?

上次见面时她还不是这样,小姑娘含羞带笑地望向她,那模样当真是漂亮到了极致。

难道真是有人向她透露了些什么?

他一边在心中不断地思索着这些事务,一边向着施施的月照院走去,未曾想还未走到她院前的木桥上,便被她院里的女使给赶了出来。

“姑娘不见外客。”

身着青衣的侍女横眉看他,一副极是鄙夷的样子,似将他当做了拜访卫国公府、还企图擅闯姑娘闺阁的登徒子。

施施温和随性,但她身边的婢女一个比一个的跋扈。

主子长于富贵因而视权势为无物,可这些自泥沼里成长起来的下人太知道权势的妙绝了。

她的言辞熟稔得像是说了千百遍一样,其实也不怪她们,谁人不知卫国公的长女生得容色浓艳。

更有觊觎者说那等倾城之色,就算是遥遥地看上一眼也能抵上二十年的醇酒。

薛允从未吃过这等闭门羹,但他心中清楚就算他明说自己是施施的未婚夫,她也不会高看自己一眼。

因施施嫁他是下嫁,全赖卫国公他才有幸能成为她的未婚夫。

就算谢家最落魄的时候,她嫁他也是绰绰有余。

他平生最忌恨被人看低,眼下只得憋着一肚子火,颇有些狼狈地离开。

薛允回府的时候小弟正在院中与侍从一道蹴鞠,就见小弟突然飞踢一脚,包裹得瓷实实的皮球如流矢般猛地向他袭来。

“三哥,小心——”

薛五郎的脸色比他兄长还要煞白,急忙奔过去用帕子掩住薛允的口鼻。

他是家中幺儿最受母亲疼爱,天不怕地不怕,也知此番是酿了大祸。

听幼弟聒噪地说着抱歉的话语,薛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的衣襟上落的都是血,鼻腔和喉间尽是血锈之气。

薛五郎那一脚太精准,直直地命中他的面门,现下他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了。

他缓慢地抬起手臂,最终还是放下了。

薛五郎的神色却彻底乱了:“三哥,你怎么了?”

“三哥,你说句话啊!”

“三哥,你不会死吧!”

薛五郎颤抖着手拿开帕子去探他的鼻息,他身边的侍从也不机灵,竟提议掐薛允的人中。

薛允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缓了片刻后终于有了力气,他直接推开小弟站了起来。

还没等他找到清水,又见二哥气势汹汹地过来:“你疯了不成!”

“不知今天家中有贵客吗?”他揪起小弟的耳朵,压低声音怒斥道,“蹴鞠就算了,方才嚎那么大声,是哭丧呢?”

此话极是刺耳,明着是在说薛五郎,暗里把薛允也一并骂了进去。

他们二人自小就不对付,虽是亲兄弟但明刀暗箭从来不少。

及冠以后薛允心思渐沉隐忍居多,但今天实在是薛二郎撞在了枪口上,两人吵得厉害,险些要大动干戈,薛五郎哭丧着脸劝架,很是倒霉地挂了彩。

薛允抿唇去看小弟脸上的伤痕,他肺腑里有火在不断地灼烧。

听府医讲,饮下鸩酒后便是这般滋味。

四肢百骸都是滚烫的,心脏也快要炸裂开来,薛允强忍着怒意察验小弟脸上的红痕。

薛五郎的颧骨已经高高地肿起来了,看起来颇有些可怜。

但他不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貌比小弟好到哪儿去。

正当薛允艰难地靠墙站稳身子时,中庭的门突然打开,一道高挑瘦削的身影渐渐地浮现出来。

他的心跳漏了半拍,缓慢地抬起头看向那男人。

姿容昳丽,俊美温雅。

日光落在他的身上,都不及他本身的气度粲然。

金玉冠和深色的龙纹袍服无不昭示他的身份,而那双琉璃似的眼瞳更是明晃晃地告诉他们他是谁。

“见过雍王殿下。”庭中的几人齐齐下拜高呼。

他生得太好,如皎洁的月光般,衬得他们比泥沼里的灰尘还要庸俗下贱。

可惜这个人有眼疾……他暗想。

他心中不由一阵暗痛,虽都是钟鸣鼎食之家的权贵,可在这人面前全都低微得像草芥一般。

好在他有眼疾。他又想。

李鄢神情冷淡,只是微微颔首。

听闻其中一人是施施的未婚夫薛允时,他方才来了些兴致。

遂安侯本在心中暗骂几个不肖子,见雍王流露出些许的情绪,渐渐又来了主意。

李鄢静默不语,但在遂安侯劝他再留下喝一盏茶时也未回绝。

薛允不明所以地跟着父亲进了中庭,鼻腔中的血迹才刚刚止住,形容颇有些不堪。

他是第一回如此近距离地面见雍王,即便是面圣时他也没有这般无措、慌乱,好像手放在哪里都是错的。

李鄢的神情始终淡淡的,却并不会让人感到疏离。

他话很少,都是遂安侯在不断地说着些什么。

薛允斟酌着言辞,在父亲投来目光时缓缓地开口。

他心生庆幸,还好雍王不能视物,若是让他知晓自己现今是怎样一副气急败坏的狼狈模样,那可太难堪了。

他在暗处悄悄地打量着李鄢,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薛允总觉得雍王的神情在有些时候像极了施施。

只是施施太过柔弱温和,没有那份冷意。

但旋即他又想到他的外家本就是谢氏,有些相似是自然的。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李鄢突然提到了他:“三郎可有婚配?”

他自是有婚配的,还是要与谢家结亲,这事雍王竟不知道吗?他们的关系居然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

薛允愣怔片刻,有些不知要怎样讲。

他不想去触雍王的霉头,看过父亲一眼后硬着头皮地说道:“回殿下,有的,是与卫国公府的谢大娘子。”

他的情绪有些过于明显了,好像施施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外室一般。

当真这么不喜欢吗?

李鄢的手指轻轻抚过杯沿,滚烫的热茶隔着一层瓷胎将热意递进他的指尖,连玉扳指都变得温热起来。

“是吗?”他轻笑一声。

笑意未达眼底,显得冷淡疏寡。

薛允听不出他的喜乐,袖中的手指渐渐收紧,他心想反正这桩婚事也不会有结果,等到施施入东宫后便和他再无什么瓜葛。

有太孙为他保驾护航,就算是他日后连谢清舒也踢开另择新偶都不是问题。

他只是心下迷惑,父亲什么时候和雍王有了联系?

这些年,朝廷封王中再没有比李鄢更低调的了,曾经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下一任太子,但自从眼睛受伤后他便彻底沉寂下去了。

但薛允心中还是紧张,雍王的气场太过强大,他就算一言不发也能令人生出战栗之感。

李鄢离开侯府后,他几乎要瘫坐在圆椅上。

*

李鄢走后直接回了王府,他在觉山寺静养多日,府中的花树都已经盛开。

他倚坐在软椅上,轻声道:“再去查查。”

温声诵读文书的侍从愣住,犹疑地问道:“您是说谢姑娘,还是薛三公子?”

“都再看看。”他捧起杯盏抿了一下。

和煦的微风轻拂过他的脸庞,面纱之下那双色泽清浅的琉璃眼眸透着至深的冷意,几乎是带着些杀意了。

“还有卫国公。”李鄢又道。

他抚了抚手上的玉扳指,修长的指节细白有力,几乎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

“总觉得有些奇怪。”他轻叹一声,“怎样的父亲才会将那样好的女儿,往狼豺的怀里送呢?”

李鄢很少多言,更鲜少透露出心思与情绪。

如此这般,已是极反常的情状。

低下侍从的脊背都要被冷汗浸湿,连忙应下后退开。

午后新的文书便呈上来了,李鄢昨日彻夜无眠,到现今精神仍是不错的样子。

服侍的人都已经换过两班了,他却连片刻的阖眼都未有过。

新调来的侍从并不懂规矩,也不知雍王的性情,上来就遇见了这等要事,他磕磕绊绊地开始念,才读了两句就要吓得瘫倒在地上。

“……遂安侯府薛三公子确与卫国公府谢二娘子有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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