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收起了捉狭的表情，换上严肃的神情：“可是代价却非常沉重。”
“沉重到什么地步？”他问。
“沉重到我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行业，在这个地方枯燥的日复一日的等待，等待着那个可以改变世界轨道的人到来，我几乎以为她不会来了，直到我遇见了这个学园里唯一的‘仁’字组，”老太太脸上显出了希望的光彩，“一个智力超群，体能出色，但是却被分到‘仁’字组的少女。”
“就是刘诗琪吗？”
“我真想套用《黑客帝国》的那句话‘她就是那个人’。”老太太骄傲地说。
韦星爵看着她：“你是说她是系统里唯一跳出设定的那个人吗？”
“不，现在还不是她能逃出设定的时候，这些人在想方设法地抓她回去，你要去帮助她！”老太太突然走过来，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现在我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可能已经被抓住了！”韦星爵苦恼地说。
“图书馆有连通‘女娲’的端口，”老太太看着他说，“信息化技术不是学园教学内容，但是作为‘智’组的佼佼者，你有学习新事物的勇气吗？”
韦星爵愣住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太太神秘笑笑：“勇叔遇见你不是意外，是我挑选出来的目标。”
“女娲”系统是目前世界上用于学园教学处理的计算机信息化处理系统，因为大革命的影响，世界上互联网的联系已经被打破，计算机技术没有保存下来，所以“女娲”系统是在各个学园独立运行的，仅仅是按照先人留下的程序运行，只能用于教育。
韦星爵没想过本学园的服务器原来是在图书馆地下室，而图书馆楼顶那个巨大的伞型建筑，是专门为服务器供应太阳能的动力系统。
老太太拉动充满灰尘的阀门的时候，韦星爵被地下室那古老而先进的设备震撼了。
人类的历史出现了倒行，古老的反而是先进，他看不懂那些设备，也看不懂屏幕上不断闪动的枯燥数字意味着什么。他试探性伸手触碰着上面的键盘，厚厚一层灰。
“学园管理层也只是懂得操作而已，女娲系统评定的操作终端在教学楼，这里极少有人来。如果胡乱碰触怕搞乱了系统，整个学园就会瘫痪。”老太太说。
“瘫痪？意味着学园要关门吗？”
“不……”老太太示意他跟着上楼顶，站在那太阳能设备旁边，看着远处群星闪耀的夜空，还有夜空下连绵不断的山峰，“你看到的一片宁静可能都不复存在。”
“我看到的这些，都是虚假的吗？”韦星爵搞不懂了，“如果我所处的是虚拟世界，那那台服务器是干什么用的呢？”
老太太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那就要靠你的智慧去参透它了。我在这里呆了几十年，也想不透这个秘密。我并无勇气去随便碰触那台机器，你有足够的勇气去挑战‘女娲’的权威吗？”
韦星爵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虽然好奇，但是面对真相破壁的时刻，依然会战栗。到底是谁能同时拥有智慧和勇气，去戳破这个虚假世界的真相呢？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她，只有她，勇敢和智慧并存的“仁者”刘诗琪。难怪老太太说，她才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七
勇叔双腿中枪跪下去的时候，躲在壁橱里的刘诗琪捂住了嘴巴，控制住尖叫。
她知道来者不善，但是没想过会以这样的场面开始。
勇叔说过要挑战自己的命运需要付出代价，但是她没想过代价这么大，是要牺牲别人的生命作为前提。
安保队长冷酷的用枪管对准勇叔的额头，冷冷地问他：“那女学生跑到哪里去了？你一定见过。”
勇叔咬着牙，大笑：“你太小看我了！你们自己都活在幻境中，她是唯一的希望，你还不明白吗？”
安保队长大怒，反手用枪托狠狠打在勇叔的腮帮上，他的嘴里喷出几颗被打落的牙齿，有一颗还掉落到了壁橱跟前，刘诗琪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那带血的牙齿。
“这个世界已经资源匮乏，我们在倾尽所能地供养这些孩子！”年级主任站在安保队长的身后，推了推眼镜，冷冷地说，“这个世界的未来需要他们来维持。那个女孩子目前太过于弱小，离开学园会活不下去，也不是你一己之力就能保护她的。”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虚拟的！我们每个人都是操纵在别人手中的！你明白吗？”勇叔嘴里含着血，含糊地说，他被安保队员按在地上，脸贴着地板，说话的时候喷出的气把地面的灰尘都吹起来了。
年级主任在火堆面前缓慢地蹲下去，看着地上放着的那个木碗，那里有没喝完的一些残羹。他拿着那个木碗，微微一笑：“这种糊糊易消化，的确是很适合疲惫的小姑娘。”
安保队长把枪的子弹上膛，冷冷地说：“这是不是虚拟的世界，那就看我杀了你，你能不能轻易复活。”
冷汗从勇叔的额头流了下来，他含糊着问：“你……你杀过人吗？”
一丝迟疑闪过了安保队长的脸：“没有，但那是因为之前没有必要。你违反了禁令，私藏学园的学生，可以被立即枪决。”
勇叔裂开嘴笑道：“那我这把就值了，如果是虚拟世界，我又会在不知道哪个角落复活吧……”
队长有些迟疑，怒斥：“居然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个世界死了不可能复活！”
年级主任端着木碗站了起来，挥挥手说：“就地枪决吧。”
安保队长一愣，壁橱的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蜷缩在里面的少女通红着眼睛冲出来：“放开他！我跟你们回去！”
勇叔看见她冲出来，失望地捶打着地板：“你……你怎么这么傻啊！”
年级主任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做，慢条斯理把木碗放下，说：“刘诗琪同学，你擅自离校，是会被处分的。幸好走得不远，跟我们回去反省吧。”
安保队员放开勇叔，勇叔失望地在地上缩成一团，喉咙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像是在怒吼，也像是压抑的哭声。
傻孩子，你回去之后，真相将无人能窥破。
“这个代价太大了，我付不起。”刘诗琪走到勇叔面前，蹲下低声对他说。
“你会被送到修道院的。”勇叔通红着双眼看着她，眼里都是不甘心和失望，“你将会接受这个世界给你的判决，你的职业一规定，你的命运也就定下了。”
“那我也不能牺牲他人的性命。”刘诗琪咬着牙站起来。她的确是怨恨这种不公平的命运，但是代价只能由她承担，不应该由无辜的人承担。虽然心生疑窦，但并不能确定勇叔这一死就能复活，她还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
年级主任听到她这句话，眼里闪过一丝钦佩。
莫非这就是“仁”者特有的境界？智勇双全，却在关键时候紧握某种道德观念，无惧即将到来的惩罚和危险？
“带走她！”
保安队长轻轻推了一下刘诗琪，刘诗琪跟着这些人走了。
一行人走出了小木屋，小木屋的门口打开，外面的寒冷空气灌了进来，吹动着木屋中央的火堆，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木炭突然亮了起来，闪出了火花。
躺在地上心灰意冷的勇叔看着火堆里渐渐明亮的火种，心中掠过一丝异样，没有明说。
外面气温越来越低，难以想象这是夏天的夜晚。在学园里完全没有感受到外面世界的夜晚是这样的。学园里的夏夜永远是凉风习习，风也是温柔的。
一件厚厚的斗篷披在低头走路的刘诗琪身上，她感觉到了温暖，惊讶的回头望，却发现是不苟言笑的年级主任。他给她披上衣服了之后，径直走到前面：“太慢了，背她回去。”
还没等刘诗琪反应过来，安保队长已经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背起她，大踏步穿过漆黑寒冷的山林往山顶走去。
翻越过这座山顶，就能看到学园了。
之前被钉在山顶的螳螂不知被谁狙杀，庞大的身躯躺在山顶的岩石上，身上甚至还覆盖了一层薄冰。
路过的时候，刘诗琪趴在安保队队长的肩膀上，看着这个狰狞的怪物，想到自己曾经距离它这么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再夜深，这里会更冷。”安保队长说。
他是一个肌肉强壮的年轻男子，脸上带着胡渣，站起来差不多有一米九的身高，背着刘诗琪，让她觉得自己距离地面高度比平时多了许多，有点新异的感觉。他以为刘诗琪是因为受不了寒冷而发抖的，没想过她是因为惧怕。
但是背着他们在前面走的年级主任知道，他头也没回地说：“外面世界的危险，不要对同学提起。”
“为什么？”刘诗琪忍不住叫起来。
“因为你们的力量尚未成长，不足以面对真正的世界。”年级主任说。他平时是个斯斯文文的老师，穿着笔挺的衬衫不苟言笑，但此时他穿的是战斗用的制服，腰上也是配备了武器。
外面的世界原来不是传说中的工业文明？人类并不是平静地倒退到工业文明初期吗？刘诗琪开始迷惑了：这真的是虚拟世界，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是操纵在“外界”某些人的手里的吗？
正在发呆的时候，突然保安队队长停了下来：“小心！”
完全来不及反应，袭击来自于后方，而且不止一个。
当训练有素的安保队员反应过来开始展开反击的时候，安保队长的右手已经被咬住了，他身上背着刘诗琪，因为要护住她，没有跟着队员们朝两边滚开。
刘诗琪睁大眼睛叫不出来，她没见过这样的怪物，背上有硬壳，长着尖尖的牙齿，咬住了安保队长的右手。看起来像是某种变异的昆虫。
年级主任毫不犹豫拔枪走过来，把枪塞到昆虫肚子下朝上开了两枪，那是这种虫子最柔软的部位，腥臭粘稠的暗绿色汁液飞溅了刘诗琪一脸，她赶紧从安保队长的背上滚下来，扶住他：“您没事吧！”
“跟我走。”年级主任看着这些昆虫不止一只，安保队员已经开始展开激战，他拉着刘诗琪拼命往山下跑，“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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