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队长受伤了……”刘诗琪顾不上抹掉脸上的那些汁液，迎着寒冷的风大声说。
“他们都是勇字组的高手，你我在场只会碍手碍脚！快走！”年级主任严厉地说。
刘诗琪感觉自己跑得腿发软，树林那边传来连续的枪声，一声轰鸣之后，她看见了火光。
“那是火焰枪，大概是勇叔过来支援了。”年级主任说，“他是这一代的农户，他有经验。”
“勇叔……”刘诗琪脚步放慢了，随即被年级主任猛打了记后脑勺，“别停下！回到学校就安全了！”
冲下山坡，学园大门闪着警戒的红灯，有其他安全科的人在门口警戒。
“快开门！”年级主任大声说。
大门徐徐打开，他拉着刘诗琪冲了进来。
迎面而来是温暖的气息，刘诗琪瞬间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夏天的季节，她的双脚甚至冻得僵硬，进了学园没走几步路就摔倒在地。
年级主任没有管她，他喘着粗气对大门的守卫说：“遇到了一批变异体，正在激战，你们过去支援一下，学生找回来了。”
刘诗琪缩在那里，满心乱糟糟的，班主任老师冲过来用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刘诗琪你没事吧！你怎么这么想不通呢！”
刘诗琪没开口说话，她抹了一把脸，觉得那些汁液渐渐蒸发在空气中了。
年级主任拿着枪站在她面前，注意力都在大门的另一边，那些队员能不能安全回来。
远处传来的火光，有好奇的学生从宿舍区那边过来围观看出了什么事，但是被迅速的驱赶回去了。
最后安保队的人气喘吁吁徐赶了回来，身后是满脸是血，拿着火焰枪断后的勇叔。
安保队长裹着之前刘诗琪逃命弄丢的斗篷，看见她就把斗篷脱下扔向她。她赶紧抱住，担心地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右手。
“队长您的手……”她满心愧疚。
“他以后可能得学习用左手开枪了，”年级主任冷冷地说，“右手被吃了一大半。那些虫子特别讨人厌，击毙了依然保留着攻击的状态。”
“那是……”
“蜱虫。”安保队长吐了口唾沫，回头对勇叔说，“你今晚回不去了，来路被截断，等太阳升起的时候再回去。”
“哼……”勇叔没做声，他的牙齿被打掉了几颗，说话大概不利落了。他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一边的刘诗琪，仿佛对方让他过于失望，他不想再看。
刘诗琪心虚，自己一心逃离，给大家带来了麻烦，却不知道怎么弥补。
“太阳升起你就离开，你以后不能再接近学园了。”年级主任冷冷地说，“班主任老师，送你学生回寝室，和其他学生隔离，明天开会决定怎么处置她。”
“是。”班主任轻轻拍了拍刘诗琪的后背，“先回去休息吧。”
刘诗琪沉默地跟着班主任老师走到宿舍区，一直忍着的委屈爆发出来，她捂住脸哭了：“对不起，老师……”
“怎么了？”
“我只是不想接受这种职业分类而已，但是没想过会有这么麻烦，我没想过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
班主任老师看着她，脸上都是同情：“我们的社会并不是单纯的文明倒退，而是面临更加艰巨的挑战，你要理解这种职业分配的难处。人才在这个世界太匮乏了，你们这些学生值得世界用一切力量去守护。”
刘诗琪趴在班主任老师肩膀上哭了起来，满心愧疚不知道怎么表达，对勇叔，对安保队长，还有对懵懵懂懂的自己。
八
第二天，刘诗琪从单独隔离的寝室中苏醒，一大早就被班主任老师叫去训导处。
她知道自己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敢反抗学园职业分配逃离，惹了大麻烦的学生，鉴于自己造成的巨大伤害，她心平气和能接受一切惩罚，不管它多么残酷。
清晨的阳光洒在草坪上，她看见了远远一头走过来，穿着运动服的韦星爵。
韦星爵看着她，眼神透露着担心，又透露着某种不能言说的意味。
刘诗琪感到十分内疚，这是她最忠实的朋友，但是她甚至对他隐瞒了出走的信息。
“对不起。”她走过他身边，低声说。
韦星爵蓦然回头，她已经走到身后几米开外了。他握紧了拳头，低声说：“不是这样的……你无需道歉……”
我只是担心我帮不上忙而已。他注视着她的背影说，那个小鹿一样灵活的女孩子，又聪明又敏捷，她值得更好的工作和生活。
年级主任坐在会议室里，里面还有几位学校的高层，刘诗琪之前很少见到他们，所以认不出。他们年纪都比较大，一共四位，三男一女。女高管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但看起来是年纪最大的一位，因为她戴着手套的手露出一截手腕，上面都是老年斑。
安保队长穿着挺括的制服站在身后，他的右手包扎着，挂在胸前，明显短了一截，看起来的确是被截肢了。
刘诗琪心中一痛，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对他鞠了个躬。
安保队长微微动容，挺直了脊梁，没有做声。
“进去吧。”班主任老师示意，她没有跟着进去。
年级主任翻动着刘诗琪的成绩表，对几个高层管理人员说明了情况：“刘诗琪因为不满标准化测试的职业评定，负气离开学园，昨天晚上的情况已经和各位说明了。”
“不满职业评定？”其中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严厉地看了刘诗琪一眼，“还造成我校最优秀的‘勇’字组队员的受伤，擅自离开学园？实在太恶劣了，按校规应该剥夺她学员资格，直接扔到社会底层人员管理处处理。”
底层人员管理处？刘诗琪微微一怔，不是说大革命之后，社会的阶层已经消失了吗？
“他说的底层人员是永久被剥夺职业资格的人，他们没有社会身份，没有社会保护，在外面的世界活得很艰难，”年级主任对刘诗琪说，“像昨天的勇叔也差点被剥夺社会资格，但是后来救助有功，我们就没有把他窝藏你的行为上报。”
外面的世界……刘诗琪想起昨天晚上种种经历，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这样的水平，在外面的世界能活上半天吗？
“但是我们重新去女娲那边分析了刘诗琪同学的成绩数据，发现了一些偏差，”年级主任推了推眼镜，把新的一份分析表递到那位男士面前，“刘诗琪的职业设定并不是纯种的‘仁’字，她的能力分析混杂有‘勇’字分类，也就是说，她其实也有机会去‘勇’字组工作。”
“什么？居然有这种偏差？不可能？”在场的人都有点惊讶，纷纷探头过来看，发现果然是这样。
“她并不是纯种的‘仁’者？”
“女娲系统前后判定不一样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
“是啊，不过也可能是我们当初没有细分，”年级主任咳嗽了一声，“之前的那个分析表是粗分的，我们重新做了细化分析，才发现了其中的区别。”
“但是也不能说她的职业培训就立刻改变，毕竟她的‘仁’是占大多数的。”两鬓斑白的先生严肃地说。
“当然不会，但是她上了高中的训练可以稍微兼顾一些‘勇’字训练，我们会再一次的观察和评定。”年级主任说。
刘诗琪挺直了脊梁，全程不发一言。
她发现他们更加注重她的职业分类，而不是对她的“处罚结果”，昨天引起这么大的骚动，在他们眼里好像还没有她的“职业分类”重要。
也许这次来会议室，目的根本不是商量如何处罚她，而是商量如何分配她高中之后的学习。
标准化学园的学生，在他们眼里其实是极其珍贵的存在。刘诗琪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站在圆桌之后的安保队长，他目光一直很沉静，看了她一眼，仿佛没有听见在场的一切争论。
讨论结果，对刘诗琪的“处置”，就是在即将开始的高中学习，对她课程设置稍微加入‘勇’字组的训练，然后在高一结束再做一次职业测试。
年级主任示意她可以出去了，但是强调昨天她所见所闻一定要对同学三缄其口。
“外面的世界，他们迟早要明白，但是不是现在。”年级主任说。
她看着年级主任眼镜镜片上的反光，想起昨天他仍在她肩膀上的斗篷，这个不苟言笑，面容斯文的男子，平时冷冰冰的，但其实内心似乎有温暖柔软的一面。
她急忙低头，忍住情绪波动，走了出去。
班主任老师带着她走出管理大楼，安慰了她几句，然后让她自己回去了。
她走过草坪，走到一个半月形的拱门前，不出意外地在那里看见了韦星爵。韦星爵冲她笑笑：“怎么样？”
“女娲评定的结果改变了。”刘诗琪看着他说，“我不相信这是意外。”
韦星爵朝她伸出了修长的十个手指：“我的知识储备有限，也没有名师指点，只是试探性做了一些改动，所以只能把结果稍微做了一些修改，我好怕会引起连锁反应，其他人的成绩也变动了。还好没被发现。”
“你真是个天才，不愧是智字组的学霸。”刘诗琪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
“嘿嘿，但是那玩意真的好神奇……我从未见过如此……”他远眺着远处的图书馆，它的屋顶耸立在层层树冠之后，他看见了那个银白色的物体，平时以为只是装饰品而已，“我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前人设计……那就是属于信息化时代的技术吧……”
“我一直怀疑我们的文明根本没有断层，只是我们尚未知晓，也许我们的存在形式，就是比信息化时代更加高阶的一种方式。”刘诗琪挥挥手说。
“但别忘记你其实还是个纯种的‘仁’者，分到‘勇’字组，你可能是受不了他们的超强度训练的……哎，我就是搞不懂那个机器怎么操作的，早知道把你分到‘智’字组都好……毕竟我可以照应一下你……”
刘诗琪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你为我做得够多了。其实这种分类，我都怀疑是一个障眼法，这个世界不一定是按照这个分类进行的，一切都有可能。”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职业设定的小小改动，其实已经算是对这个世界的‘小小改动了’？”韦星爵眼睛一亮。
“是的，虽然只是微小的改动，但是已经和之前的设定不一样了，我们一定会有机会窥破更多的真相，到那个时候，一切就不会按照设定来了。”
“你真的这么希望打破设定吗？为什么？”韦星爵突然站住，认真问她。
“因为只有这样才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人生。”刘诗琪坚定地说。虽然现在只是一点点的改动，但一定会影响到后面的发展。
韦星爵觉得眼前的少女似乎会发光，他拉住她的手，露出了微笑。
九
“只要有微小的改变就能改变未来——小小年纪能有这种领悟，真不愧是唯一的‘仁者’。”屏幕前，一个声音这么感叹，按下了键盘。
屏幕里的少男少女已经离开了洒满阳光的草坪，到教学楼去了。
按着键盘的手指是洁白修长的手指，年纪不大，但是操作很熟练。
到底谁在是在“设定”之中呢？是自己，还是他们呢？他低头轻笑了起来。
没关系，开始有了些许改变，那就有了希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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