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南星决定把标记洗了。
在对着秦斯凯下“逐客令”时已经想清楚了。
秦斯凯站在他身后，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更高大了，几乎能完全包裹着尹南星，他沉默地站着，有一些风雨欲来的气势。
“呵...”
尹南星等来了一声不屑的呵笑，“好。”
秦斯凯掠过他径直上楼去，等到他慢慢踱步到了家门口，秦斯凯已经收拾好东西出来。
没有对视，无话可说，就这么擦身而过。
放狠话是最直截了当伤人的方式。
秦斯凯之后没有再出现在他眼前。尹南星并不后悔，他笃定Alpha的自尊不会允许秦斯凯继续伏低做小，玩这种无聊的追逐游戏。
这样很好。
他和秦斯凯本来就不需要产生莫须有的关系。
之后瞒着所有人又去了一次医院。
尹南星坐在长廊上，脑子一片空白。明明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却凭空生出密密麻麻的不安。
挂号的医生和上次一样。也许是记住了这个年轻的，看上去像是未婚先孕的孩子，尹南星一进来他就认出来了。
“你想洗掉标记？”
看到单子上的细节，医生问。又见青年呆呆地点头，几不可闻地回了一句嗯。
医生眉头皱得更厉害，“对身体伤害太大了。”
“有Alpha嘛？”他继续问。
“没有。”
答得太迅速太果断，不足以打消医生的顾虑，他见过很多意外怀孕的小年轻，哭的笑的害怕的。但很少尹南星这么冷静漠然的。
又翻开体检表看了一眼，医生叹口气劝道，“标记可以洗掉，那孩子怎么呢？”
孩子...
是啊...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
这两个字眼终于刺醒了尹南星疲乏的神经，心里正源源不断涌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舍嘛还是心痛....不，这个孩子并不被欢迎。
他深吸一口气说：“可以流掉。”
医生摇摇头，语气无奈：“哎...”
“你还是学生吧...人流手术是需要监护人知情的。”
“和你爸爸妈妈好好说。”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先预约洗标记吧。”
尹南星失魂落魄地出门，捏着一份预约单，上面写着大概一周后能来手术。他走回学校的路上断断续续又乱查一通，有论坛上一个帖子说私立医院可以自己签字做人流，只不过费用翻了三倍。
他突然很想回家，家距离这不过两百多公里。
当初选择这个省内的学校很大程度是因为尹女士。他随母姓，他的Alpha父亲在他出生不久后便离家出走，从此下落不明。尹女士本来是市里剧院的首席，为了养大他接了很多私活，劳累过度伤了脚，再也不能上台。
靠着剧院的补贴拉扯他长大。好不容易上了舞蹈学院。学费都是堪堪凑齐，这学期住的房子还是和于敏川一起租的，靠着做了一段时间兼职。他现在更不可能重新回学校的宿舍。
于敏川要是哪天想要退租...
尹南星脑子一团乱麻，不知不觉到了学校西大门。
“星星！”
女人站在喧闹嘈杂的小吃街口叫他，尹南星因为她的出现呆在原地，忘了怎么动弹，来人越来越近才轻轻叫了声，“妈...”
“我来参加协会活动...顺便来看看你...”
是了，每年都有一次。
尹南星这段时间忙得不辨日夜，竟然把这个日子忘在脑后，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招架。尹女士已经开始问他的学业情况。
“这个月底要参加省赛...”尹南星扯出个还算明媚的笑说：“我有信心可以拿奖。”
“好好好...”尹女士欣慰道，“练舞也不要忘记吃饭，好好休息...注意分化情况...不要省钱...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和妈妈说...知不知道....”
讲到孩子母亲总是说不完的嘱托，尹南星沉默着受着这份喋喋不休的唠叨，鼻子越来越酸，他真想像个鸵鸟一样立马把头迈进土里。
“你还没分化吧？”尹女士突然问。
尹南星眨巴了下眼睛，含糊地说没有。
他看到妈妈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带着几分期待的色彩说：“听说越晚分化...成为beta的几率会更高，...Alpha的话也可能会是高阶的信息素。”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会分化成omega，抑或是根本不敢想，omega太容易被拿捏被伤害被摧毁，她不要尹南星重蹈覆辙。
尹女士只有一天时间来回，陪尹南星聊了会儿，买了点水果零食给他就匆匆离开了。
尹南星回舞房再练习了一会儿。只有跳舞时的心无旁骛，可以让他暂时忘掉烦心的人和事。
回去的路上他给于敏川打电话说了房子退租的事。
“别呀！”那头阻止道，“住得好好的干嘛搬出来..”
“室友...我给你找着了。估计过几天就能搬过来。”
这是尹南星没想到的，他迟疑道：“要不...我还是住学校去吧。”
“你现在能回去吗？刚分化得观察一段时间吧。”于敏川继续劝，“这儿地段又好。”
“不行下个月再说吧。”
这房子租金也就续到这个月。
于敏川又让他安心，好好准备比赛。尹南星有点被说服了，嘴上先答应了。他挂了电话随便吃了点东西。不过半个小时又送回马桶里。
胃里很难受，尹南星缓了半天才站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吐得猛了，血液倒流，牵动腺体隐隐发烫。他没想太多，按着后颈安慰自己：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第二天没早课，睡得却昏昏沉沉。
大早上被客厅里若有若无的声音弄醒。
他揉开睡眼，打开条门缝往外看。大门正敞开着，几个男人正在往里面搬东西。尹南星恍然：这是...新室友嘛？
指挥他们干活的人听到动静回头，尹南星从对方瞳孔里看到自己的闪烁不定的脸色，“你...”
秦斯凯抱臂和他打招呼。
主动回答对方的震惊，“既然不能靠感情赖在这里，只能合理合法地进来咯。”
这话说的，好像他那天受了天大的委屈。
尹南星开始审视那天晚上自己的行为，明明答应了他借住的请求，不到一天又把人扫地出门，确实不算妥帖。
“我...”
想开口说点什么，打包的纸箱子叠得越多，离得近了，扬起一股奇怪的味道，尹南星控制不住，捂着嘴跑进厕所。
他昨晚没吃，只能吐出些酸水。眼前阵阵发黑，要抓着盥洗台才能保持平衡。幸好有人及时接住了他往后靠的身体。
秦斯凯不动声色地把圈住他，心机地放出点信息素。怀里的人看上去好受了不少，拧着的眉头舒展开。虽然尹南星不想承认，本能确实不会骗人。
秦斯凯贴在他耳边，柔声问，
“这也是标记后的反应吗？”
外头的人早被打发走了，连同那些难闻的纸盒子也被秦斯凯丢在门口。一时间阒寂无人。
“不...不是...”尹南星喘匀了气答道，“我最近在减肥，胃有点不舒服。”
他站直了些，秦斯凯的呼吸近在咫尺，扑到后颈上，有点痒，“你们舞蹈学院这么拼？”
“嗯...没办法。”尹南星侧身出了卫生间，避开追寻过来的眼神，又说，“我月底有比赛。”
可能是报答他释放的那点信息素，尹南星有问必答。秦斯凯跟着他出来，一边走一边上下打量了他几个来回，不禁回味起他们做的时候，尹南星大腿处性感的肌肉线条。
现在看着好像是瘦了点。
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身材很好。”
对着尹南星渐渐僵硬住的背影，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正声道，“我是说...你不用减肥。”
尹南星忽略话里暧昧的成分，他回房间收拾书包。换好衣服再出来，秦斯凯突然叫住他，
“我买多了...”
然后眼神示意桌上摆着的，起码三人份的早餐集合大会，“过来吃点？”他询问道。
“不用了。”
“你上午又没课，去学校干嘛？”秦斯凯咽下一个虾饺，略带郁闷地说。尹南星总在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明刚才还在依赖他的信息素。
他只能恶声恶气地威胁，“昨天晚上于敏川要我给你带的。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都买了点。你不吃我扔了！”
“反正浪费的不是我的钱。”
尹南星拉开椅子坐下，肩上挂着书包，看上去像个高中生。他随便选了个清淡的白粥，还是犯恶心所以只能小口小口慢慢吞。
不想让秦斯凯看出端倪，尹南星硬忍着吃了半碗，拉起书包带子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尹南星想不明白，明明秦斯凯才是犯了错的人，倒是他一直躲藏。他意识到自己是是有些怕他的。有时候太坦荡太直接地展示爱，反而让人心慌。
反正先躲了再说。
他一天没回去，呆在舞房里简单解决了午饭，于敏川打过一次电话要他出来玩，说是在外头组了个酒局。尹南星什么也吃不了自然给拒了，放下电话听到师姐林蔚风恨铁不成钢地说：“尹南星...你真是大一的吗？”
“谁不是趁着年轻天天外边儿浪...”
“就你天天泡舞房...”
“我不喜欢喝酒...”尹南星实话实说，他打心眼里觉得师姐人挺好的，配合他这段时间频繁特训的念头，于是多说了几句，“我还得去打工。”
“行...”林蔚风给他举了个大拇指，“忙...忙点好。我就指望和你这个后生仔再拼搏一把了，等拿了奖我就得去找工作咯。”
她已经大三，即将去省剧院实习，如果顺利的话完全可以毕业后转正，女Alpha到哪里都是吃香的。
“诶...你现在有在兼职吗？”
尹南星摇头，他因为比赛辞了上一份舞蹈机构的工作。最近都在网上物色距离近点的小时工。
“你去我之前呆过的那地儿呗，老板是同校的学长，对校友还挺好。最重要的...”尹南星看着她比了个数钱的动作道，“给的是真多。”
那是家学校后门藏在深巷里的私人会所。装修得颇具先锋意识。学姐帮他提前打了个招呼，刚进门便有人认出他。领班的男孩也很年轻，像是大学生的模样，你是Alpha？他直截了当地问。
“我没分化。”
对方登时流露出些许惋惜之色，“年纪真小。”
他这么说完，便开始安排他的工作。尹南星隐约发现，来这玩的基本都是熟客。他们大都结伴而来，轻车熟路地把卡甩在前台，再进某个房间。从这些人的衣着气度来看。
这是不属于尹南星的阶层。
公子哥们也不喜欢被人打扰，尹南星还算轻松，他只希望时间能飞驰起来，日结的工资能早点拿到。
快到凌晨的时候秦斯凯打电话过来，这号码不知道是什么存上的，忘了删，现在挺碍眼的。尹南星挂断了几次，对方依旧坚持不懈地打。
他得了空走到门口放低声音，“干嘛？”
“于敏川说你在图书馆。”他说得没头没尾，尹南星正想骂他有病，又听到他说，“我也到门口了。”
“我们一起学呗。”
“......”
尹南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半夜来找他读书。
他应付道，“我现在帮老师送材料呢，送完了我就回去了。下次再一起吧。”
“老师叫我了...先挂了...”
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虚。这段时间对着秦斯凯撒过的谎可以抵得上之前十几年的了。
对方估计也听出他的敷衍，没再打来骚扰。
过了十二点，尹南星开始有点犯困，这儿人反倒多了起来。他被派去给vic送酒，酒是老板自家的酒庄酿的，浓度够，自然喝得尽心。
进门的时候里头的人已经微醺了。尹南星匆匆扫了一眼，这一眼也足够让他辨出坐在沙发中央的人。
秦斯凯把眼镜摘了，手里把玩着盛着半杯酒的玻璃杯，正盯着某个点出神。
“你他妈的不是不出来玩吗？”有人踹了一脚矮几边上的几个空瓶，“现在在这喝闷酒？”
“哎哟喂你可别说他了，人家最近心烦着呢。”
“烦个屁啊，不就一个omega嘛，你要什么样的没有啊，非死磕这是一棵树是吧。”
“你他妈懂个屁啊！这叫征服欲。”
他们俩一唱一和跟唱戏似的嘲讽他，秦斯凯回过神来每人给了一脚让他们滚远点，“别烦。”
“哟呵急了。”那人也不恼，笑得更欢了，压低了声音问，“哪个学院的？”
另一个声音答：“好像是舞蹈学院的吧。”
“长得好看？”
“那得问斯凯...人宝贝着呢...咱都没见过。”
语罢众人都把目光投向秦斯凯。
“还行。”
他这么说，尹南星开酒的手却一顿。只有一瞬的恍惚，他又继续下去，想着早点把东西收拾好能早点出去。这儿有个规定，vic的房间必须待命20分钟，以便客户额外的需求。
“要我说...吃到了就算了吧。”
“是啊...何必自降身价...”
“易感期招招手，多的是人上来...”
他们这么劝着，也不知道秦斯凯听进了几分，他突然把酒一口闷了说：“我和他契合度很高。”
他的朋友们愣了足足两秒，爆笑起来，像听到了天方夜谭，“傻逼啊你。你他妈不会还想结婚吧？”
“别闹啊...脑子被门挤了吧！”
一群人咋咋唬唬要来灌秦斯凯，见他一味沉默不语，脸色也慢慢严肃起来，“我靠你来真的啊？”
“妈的他真从良了！”
“爷青结！”
在他们哭爹喊娘的叫唤里，秦斯凯笑了，脸上带着一种醒目的寒意，他说：“他比抑制剂好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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