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歉冲出去的动静很大，整个楼层都被他跑过去的震动声弄得有些茫然。
其他班的学生纷纷往外看，但杨歉跑得太快了，根本没有人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哎我操，那不是杨歉吗？”有人没忍住，小声说了一句。
监考老师敲了敲桌子，把大家的注意给吸引回来，特别瞪着刚刚说话的那个男生一眼：“人家干什么关你什么事？都专心看自己试卷！”
他这一阵动静，惹得一栋楼的学生都纷纷躁动起来，不少同学都探头寻着声音去看楼上的天台，只看到一个黑影冲了过去。
其他的考场不少人都在起哄，小部分人是因为这种骚动而真实的感到关心，但绝大部分人都是为了看热闹，毕竟能够让校霸这么冲动的事也实在是少。
“安静！都给我安静下来考试！”
“都坐下来！！”
每个班的监考老师都在维持秩序，但依旧抵挡不住有一些人想要冲出去看的劲头。
叶柠当然也听到了动静，他坐在位置上，视线看着天台，他看到一个残影一样的人不管不顾冲上了最顶楼，之后的视角他就看不见了。
——弃考。
这是叶柠脑子里第一反应想出来的两个字。
在他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扔下笔冲了出去。
“叶柠！”
年级第一也冲出去了，班里的同学顿时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
_
杨歉觉得耳边的风就像叶柠跟他从河马手底下逃出来的时候一样，根本听不清周围的喧闹。
还有水声，有人落水的声音。
刘崧为什么要提他妈妈的事？
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点要提这件事？
“操！”
杨歉踹了一脚天台阁楼的门，铁门撞上了旁边的墙，再弹回来，门框颤抖，吱呀吱呀响。
他急促地喘息，胸膛起伏，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大概是真的有些受叶柠影响了，居然真觉得自己是个学习的料。
居然真的坐下来考试，还他妈认认真真复习！
他自己什么德行他自己不知道吗！还用得着刘崧找叶柠来看着他？
等等……看着他？
这个突然涌现在脑子里的词让杨歉一瞬间当机了一会儿，随后他猛地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果叶柠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刘崧那边的呢？
如果一开始，叶柠就只是为了监视他呢？
杨歉后背开始发凉。
所以刘崧会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会知道他最害怕的是什么……
_
叶柠跑到楼上去的时候，杨歉正在对着墙发泄，墙上的老旧的石灰都已经被他踹了下来，哗啦啦洒落了一地。
他不说话，但是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踹了一会儿他猛地蹲了下去，自暴自弃地把手指插|入头发里面。
他佝着背，浑身都蜷缩在一起，没有嚣张跋扈的气氛，没有平常那种见了他就蹦蹦跳跳的开心，他浸入在阴影里面，周围充斥着阴冷的蓝色。
“杨歉。”
杨歉没有抬头。
“杨歉！”叶柠过去把杨歉拎着后领子站起来。
杨歉被压到墙上，后背撞到了墙又震下来一些石灰。
叶柠还带着刚冲上楼之后不稳的气息。
杨歉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叶柠离他很近，彼此呼吸交互，他道：“为什么缺考？”
杨歉觉得自己一股气已经顺不上来了。
所有都在指责他的成绩，指责他的不努力，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成绩上。
叶柠也是，从始至终都是。
可是为什么不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真的连一点点不值得被关心吗？
为什么相处了什么久还是什么事都可以不问？为什么永远保持着那么冷淡的语气？
哪怕问一句呢？
你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不可以吗？！
“不是说好的这门好好考完吗？”叶柠说。
这句话点到了杨歉的死穴，杨歉猛地推开了他：“我他妈不想考了！不行吗！”
他扑了上去，一拳挥了上去。
叶柠没有躲，他头一偏，硬生生挨了下这一拳，他蹙眉，舌头顶了顶脸颊，口腔里瞬间涌起一股血腥味。
“你只知道学！学习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他妈冷血吗！”杨歉扯着叶柠的衣领，眼睛通红，“谁对你都不重要，对不对？”
我也不重要吗？
之前那些关心都是客套吗？
叶柠看着杨歉的样子，握住了他的手：“不是。”
“不是个屁！”杨歉吼道，声音带着委屈，“叶柠，你他妈就是刘崧的狗！”
他们在天台上打架，准确的说该是杨歉单方面动手，叶柠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楼底下的学生都可以看得到，动静非常大，两个人从站着打到了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杨歉压在叶柠身上，手腕被叶柠紧紧箍住。
“还在天台！我听到声音了！！”
“快点！！”
楼梯上咚咚咚很快上来了一波人，杨歉很快从中捕捉到了刘崧的声音。
“你们怎么监考的？学生跑出去了都不阻拦吗！除了问题谁负责？！”
杨歉停下了挣扎，在一片混乱的嘈杂中看着叶柠：“你来之前喊了刘崧……”
但其实根本没有疑问的语气，他认为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就这么喜欢当校狗是吗？我的一举一动你都要盯着我……”杨歉没有回头去看楼梯口，他似乎不需要叶柠的回答，又继续道，“刚开始就应该知道的，你听刘崧的话，你怎么可能会为我好……”
“你前脚刚走，后脚刘崧就过来找我……”
“我就应该知道的，你就从来没站我这边过。”
叶柠淡淡地看着他。
杨歉胸膛起伏，和他对峙着。
他忽然挣开叶柠的禁锢，奋起一拳砸到他脸颊旁边的地面上，拳头挟着风：“你为什么每一次看别人眼睛里面从来都没有感情？”
叶柠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腕，但这一次他没有禁锢住他，手只是轻轻搭在他的腕上，他轻声几乎等同于在哄他道：“跟我去考试，去申请补考，我帮你申请。”
杨歉看着叶柠唇边溢出的一丝血迹，沉默了许久，把他的手推开：“叶柠，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
叶柠眸子很轻地颤了一下。
“杨歉，你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刘崧暴喝的声音。
杨歉很快被人拉开了，他视线还是看着叶柠，是没有任何表情的麻木。
“谁让你离开考场的？！”刘崧大怒，质问他，“考试是可以随随便便离开考场的吗！”
这要影响绩效可不是一点两点。
他压根没有等杨歉回应，忽然，刘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面迸发出了热烈的光，他大声道：“弃考是吧，好！现在就去找你爸，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歉浑身一颤。
叶柠看到他眼底的光消失了。
杨歉被带走了，天台上只留下角落里那堆余灰，被封吹乱了一片。
_
杨歉被人拉走之后，其余的老师过来安抚叶柠的情绪。
说是安抚，倒不如说是把他强制拉回去考试，一路上拖拽着，耿健安也来了，让叶柠现在立刻赶紧回考场考试。
他们不愿意放弃这个好苗子，一直在鼓励他说没事，说现在立即回去考试一定来得及。
但是叶柠脑子里想到的全是杨歉刚刚那副样子，红着眼睛，愤怒的，难过的，歇斯底里的……低着头，眼神黯淡。
叶柠停下了脚步。
一直碎碎念的耿健安也停了下来，看着他道：“怎么了？”
“刘主任真去他家了？”叶柠问。
现在离考试还有半的时间，学校里很安静。
“刘主任说要找的，那就是会去。”耿健安道，“你先回去考试，拿着卷子来我办公室，我给你申请延长十五分钟收卷。”
叶柠没说话，转身往楼梯口的方向走。
“哎，干什么去？”耿健安喊他。
“请假半天。”
叶柠走得很快，几秒钟的功夫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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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考的时候除了教室，哪里都没老师，但市一中门卫很严，叶柠没打算从大门口出去，下楼之后他拐了个弯，从杨歉平时翻墙出去的地方躲着监控偷溜了出去。
杨歉家里离学校不远，刘崧过去的话会很快。
叶柠没多停留，跳下去之后就直奔杨歉家。
他觉得自己现在快疯了。
满脑子都是杨歉。
杨歉的声音，杨歉的笑，杨歉通红的眼眶，杨歉额头渗血独自一个人蹲在马路边……
他一路冲进白溪街，杨歉家门口已经围了一群人。
“是这样的，我是市一中的教导主任，杨歉同学在这次期中考试的时候缺考，并且把我们年级第一的叶柠同学也喊了出去，影响非常非常恶劣。”
人群中央传来刘崧的声音，杨擎宇站在对面，手里点了根烟，在这种被一堆人围观的环境下，他看起来有些藏不住窘迫。
“我不清楚杨歉跟转学生起了什么争执，你儿子今天期中考试离开了考场，把人家好同学按在地上打。”刘崧手拽着杨歉，“他也挺能耐的，把年级第一拉出考场，强迫我们年级第一的同学弃考。”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年头没事干的老头老太全挤在一起，后背着手想听杨擎宇怎么回答。
被一堆人围观自家孩子的糗事是一件非常让人窒息的事情。
杨擎宇手指发白，烟抽了半根才道：“是这样的，刘主任，我儿子一般不会和同学起争执，就算有，那肯定也是有原因的，说不定人家也会犯什么错……”
杨歉不敢抬头，这一刻他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充斥的是占据整个大脑的耳鸣。
这是杨擎宇第一次为他辩解，可是杨歉没有觉得感动。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着什么，所以他不说话，不指望着谁来解救自己。
“不不不。”刘崧打断他，“你儿子什么作风你也知道，而且我们那个同学可是年级第一，是你儿子怎么样都比不上的。”
叶柠推开人群进去，刘崧听见动静，往这边瞟了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旋即很快反应过来，顺手把叶柠也一起拽到跟前：“我们叶柠同学也来了，正好，来，给你们看看他脸上！”
叶柠没料到他会把自己拽到前面去。
杨擎宇看到他，先是愣了愣，然后视线又落到了他的唇角。
杨歉抬眸瞥了他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
众人顺着刘崧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这位清秀的学生唇角已经起了一块淤青，于是大家唏嘘不已。
想不到杨歉这个小混混居然谁都打，太不像话了。
杨歉自始至终低着头，没有反驳过一句话。
“我们老师来之前也讨论了一下，”刘崧说，“叶柠同学考试之前他们就一直走得很近，我们很难不怀疑杨歉主动要求叶柠帮他作弊。”
叶柠怔住了，回头看着他。
杨歉猛地抬头盯着刘崧，几乎是咬牙吐出两个字：“作弊？”
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默了，然后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变大，指指点点着杨歉。
杨擎宇夹着烟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呼吸也开始不平稳。
“进屋说吧。”半晌，他说了一句。
刘崧挥了挥手，客套地让大家都回去，还拍了拍他的背，向他展露出一个和蔼和关心的笑。
“回去考试吧，好孩子。”
嘭。
门被关上了，把叶柠挡在了门外。
屋外的人回到家里去，离杨歉家近的几户从窗户口侧着耳朵听风声，时不时捂着嘴和屋里人说一两句什么。
每家每户都有一双从窗户里面看向这边的眼睛，带着窥探和好奇，恨不得把里里外外都打探清楚。
巷子里起了一阵风，吹得叶柠的校服外套掀起一角。
他看不得杨歉刚刚那个没有丝毫情绪的眼神，宁可杨歉刚才所有的气都是对着他的，哪怕再跟天台上一样打一架也成。
屋子里的谈论声传出来的时候，叶柠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门窗紧闭，只知道杨擎宇的声音很大，好像带着愤怒。
随后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然后是闷闷的，似乎是棍子破风着肉的声音。
叶柠瞬间清醒了，杨擎宇不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他是有可能对杨歉动手的！
“咚！”似乎是谁被推倒的声音。
“啪！”又是棍子着肉的声音。
第二声闷响出来的时候叶柠就拔腿冲了出去，这边巷子里面每家每户都有院子，杨歉家也有。
叶柠对这一片不熟，冲过去看了一眼，所幸杨歉家院子墙壁的外面也有一棵歪脖子树，伸出来的枝丫的很多。
他想也没想，拉着树枝就踩了翻进院子里去。
“谁让你作弊的？！”
叶柠刚跳下去就听见了杨擎宇的暴喝，随后又是一声闷棍子敲击的声音。
紧跟着就是刘崧假惺惺又不紧不慢的拉架：“孩子也是第一次给我们发现，先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他假惺惺的劝，假惺惺的拉，表情确实一脸的嘲讽，只不过他在杨擎宇的背后，没有让杨擎宇看到而已。
杨擎宇显然是缓了很久以后，才努力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下来，他道：“我真没想到我儿子会做这样的事情，老师您先坐……”
叶柠没走进去，躲在墙角一边，他怕他一进去又拱起杨擎宇这无名的怒火。
然后他就连拉杨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在杨擎宇并没有再继续动手，而是与刘崧进行交谈，刘崧面上客气，但话绝对不客气，讲了一堆杨歉在学校的表现，以及刚才在天台上所有的经过。
不过是让刘崧奇怪的是，在讲杨歉在学校里横行霸道逃课这些，杨擎宇丝毫没有反应，反倒是听见“作弊”两个字反应的情绪特别大。
好像杨歉本身的对自己的放纵在他眼中什么都不算，只有会影响到顺利毕业的“作弊”会让杨擎宇疯狂。
杨擎宇要的只是杨歉能够拿到那张文凭。
“他真的作弊了？”杨擎宇问刘崧，“他怎么……怎么可能会作弊……”
“到底有没有真的作弊我不知道，我们只是怀疑，那不然他们俩为什么要去天台呢？”刘崧有理有据，“你是不知道我们那个转学生，那个年级第一对考试的重视程度，你根本就不了解，他怎么可能会主动弃考。”
“不得不怀疑是你儿子威胁人家，胁迫人家问人家要答案啊。”
叶柠没再听他下面说的话。
——因为他看见了杨歉。
杨歉身边都是玻璃碎渣，他坐在地上，可那天蹲在马路边抱着自己的姿势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现在半张脸都是血。
伤处在额角，还在汩汩地往下流。
叶柠感觉自己心脏在那一瞬间猛地缩紧，身上的血都在那一刻被抽干了。
杨擎宇跟刘崧不知道聊了多久，叶柠也没有仔细听，他的视线全落在杨歉身上，离也离不开。
_
走的时候，刘崧手里多了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瓶飞天茅台，还有一整条算得上是名贵的烟。
他笑容灿烂，和面色苍白还冒着冷汗的杨擎宇一边走一边聊，身后的影子一半没入房子的阴影里面，一半拖得长长的，混杂在石子堆里。
杨擎宇和刘崧一走出去，叶柠就控制不住冲进了客厅，一把揽住了缩在地上的杨歉。
“走。”叶柠把他背起来。
杨擎宇也许只会送刘崧到巷口，也许送他去了巷口之后还会再多聊一会儿，不管他和刘崧交谈多久，留给叶柠带走杨歉的时间都不多。
只要杨擎宇回来，就一定会打杨歉。
杨歉低着头没有动。
叶柠不等他反应，把他背出去，绕小路往家的方向走。
杨歉的血沾到了叶柠的衣服上，他看到了，伸手去抹，那团血被晕染开，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他趴在叶柠背上，无意识地做一些习惯动作。
抱着叶柠的脖子，埋头趴下去，然后轻轻嗅着他的味道。
“香薰不用了吗？”杨歉迷迷糊糊问了一句，“闻不到了……”
叶柠想说是你的血味太重，盖得闻不到了。
但他没说出口，道：“回去重买一瓶。”
杨歉手指很冷，头也很疼：“晕……”
叶柠道：“忍忍，快到家了。”
杨歉就真的安安静静趴在他的背上，再也不多说一句话。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是不安，大概是知道这次伤得挺重。
叶柠打开家门，又关上，屋子里面十分暗沉，他把杨歉放到了一边的小沙发上，然后去找药箱和纱布。
找了半天才突然发现自己的纱布早就已经用光了，至今还没有来得及去买。
叶柠去拿了干净毛巾来给杨歉擦脸上的血伤口不深，但伤口面积有些大，擦多少流多少。
他又拿起电话，却一把被沙发上的杨歉拉住了。
“不想去医院……”杨歉拽着叶柠说，他眼睛也睁不开，他喘着气音道，“缝针要留疤，丑……”
“好。”叶柠没犹豫，打了个电话给雁北。
杨歉把叶柠拉下来坐在他的旁边，抱住了叶柠的脖子胳膊，好看的眉紧紧皱着，疼得直抽气。
“北哥，”他揉着杨歉的头发，声音却严肃地说，“辛苦来一趟我家，带好药箱，麻烦了。”
北哥和小男朋友的故事在专栏《小狼狗的偏执依恋》点点收藏~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继续ou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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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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