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人群忽然轰的炸了起来，骚动一片。
“老郭死了？！”
“跳河死的？他不是一直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吗，自杀了？”
“脸都被泡大了，好吓人哦……”
地上的老郭早就没呼吸了，浮肿得几乎认都认不出来，反胃又恐怖。
一阵又一阵干呕的声音从人群更深的地方传过来，杨歉从没见过这种场面，额头上全是冷汗，往后退了一步。
叶柠拉住了他：“别看了。”
警察把警戒线又往外扩了些，道：“清场清场，都散了吧，有孩子的都把孩子抱走，大晚上让孩子看这个做噩梦。”
杨歉被叶柠拉走了，等他走到超市门口的时候脑袋也还是混混僵僵的，几乎都是叶柠帮他随随便便挑了几个水果装蓝。
死人的消息传得很快。
没一会儿那些被清场的人群都到了超市里来，你一言我一语谈论这件事，各种夸大其词的猜测，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杨歉从离开案发现场之后状态就一直不对，他自己也很明显感觉到了。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李如兰在死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个样子，也是一个人跳下水里，然后被湍急的水流冲到很远的地方，好久之后才被捞上来。
叶柠把水果装完篮子想要扫码付款的时候，杨歉拦住了他。
“我来，我爸给了我钱。”杨歉垂眸。
原封不动带回去杨擎宇会怀疑。
叶柠没说话。
杨歉付完之后就拎着篮子到了门口，刚刚那群一窝蜂讨论的人依旧挤在超市里面，连收银员都很好奇地听这些事情。
他们走出门之后那些嘈杂被塑料帘片遮在了超市里面，杨歉才叹了口气。
他好像忽然知道为什么叶柠会害怕看到这些事情。
不同死法的人都是不一样，但不是一心向死没有一丝丝生的期待的人，眼睛总是整得很大。
好像死前最后一秒都要看看这个世界。
杨歉好像忘了李如兰死的时候有没有睁眼看看他了。
心脏突然猛的一阵抽疼，杨歉差点没有站稳，腿一软要跪下去，被叶柠拉住了胳膊。
杨歉抬脸看他，笑了一下，却嘴唇苍白，显得这个笑容也很勉强：“我没事。”
叶柠心里拧着一样难受得紧，他扶着杨歉：“回去吧。”
杨歉听话地跟着他，果篮拿在手里，很沉，装了千斤重的石头一样。
“叶柠。”他忽然问，“你说……老郭为什么要死？”
“不知道。”叶柠说。
死不死的事，谁说得清。
就算说清了，又有多少人信……
“明明之前是那么喜欢炫耀的一个人，那么贪生怕死……也会选择自杀吗？”杨歉说。
叶柠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杨歉吸了吸鼻子，心里有点难受，又问：“你是第一个看见的人吗？”
“不清楚。”叶柠垂眸，杨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我当时去的时候没人，只看到河里飘着一个东西。”
“可是你明明看见了……”杨歉很轻声地说了一句。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叶柠能够猜到，大概是“为什么不报警”。
换来的是叶柠的沉默。
当叶柠看到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瞬间的想法拿出手机要报警的，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就打消了念头。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在他脑海里浮现的是小时候从爷爷家里出来的那个男人狭长的眼睛。
带着鄙夷和不屑，以及那种随便就能把人捏死的眼神。
于是叶柠跑了，他当了懦夫。
“……我忘了。”杨歉拎着果篮，垂着眸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对不起。”
莫名其妙的很无力，好像什么事都挤一块来了。
叶柠摇了摇头。
杨歉叹了口气，他们各自沉默了会儿，杨歉忽然转过身抱住了叶柠。
“你别瞎想。”杨歉说，“别怕。”
有时候叶柠觉得他跟杨歉很像，又觉得完全不像，就好比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明明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却还是安慰他。
叶柠没忍住，一把将杨歉抱进怀里，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
杨歉道：“没事的。”
叶柠应了一声：“嗯。”
杨歉摸了摸，摸住叶柠的手，抓着他的手揉了揉：“手都冷成这样了，回去拆个暖手宝热热。”
“有猫，它能暖手。”叶柠吻了吻他耳朵。
杨歉顿了一下，很不服气似的哼了一声，鼻息扑在他脖子上：“羡慕猫。”
他埋在叶柠脖子里，又闷闷地说了一句：“什么时候能不过年就好了。”
整天锁在学校也行，不用管杨擎宇什么时候会发病，不用管自己什么时候会说错话，也不用再把属于自己的新的衣服去送给杨页航。
叶柠心脏疼了一下，抚了抚他的后脑勺：“这段时间收着点儿，我不想看到你伤着回来，咱们安安稳稳的。”
“我知道。”杨歉的话被一阵冷风吹消了声，他哆嗦了一下才道，“我这段时间不跟他闹。”
“听话。”叶柠说，“好好过年。”
“你也是，一个人就少出门了，多跟猫玩玩。”杨歉松开叶柠，“新年快乐，我回家了。”
“新年快乐。”叶柠看着他。
死人的消息传到杨擎宇耳朵里的时候，杨歉刚到家门口，人群中的杨擎宇显得特别慌张，看到杨歉回来的时候，他连忙上前几步，又是跟之前一样从上到下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地检查杨歉。
“受伤了吗，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粗糙的手指摸过杨歉的脸，扎得杨歉脸上生疼。
杨歉摇头：“没有，我看了眼就回来了。”
杨擎宇紧张地把他来回转身看着，仔仔细细检查完才放下心，随后突然板起脸教训道：“我让你去买水果，让你在那边看了？”
周围过来的邻居原本只是想分享老郭死了的消息，却没想到又能看见杨家这一闹剧。
一时间又用复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眼杨歉。
一个神经病生了一个混混，一家两口人没一个正常的。
“没，对不起爸。”杨歉默默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道，“果篮我让前台都包好了，放门口吧？”
他刚要放地上，杨擎宇对着他的腿就用力踹了一脚。
“你给航航吃的就放地上？”杨擎宇瞪着他，“放沙发上去，别把上面的膜都磕破了。”
“……知道了。”
新年里，杨擎宇没给他买一套新衣服，柜子里都是杨歉自己省着零花钱给自己凑单满减拼单买的衣物。
哪怕是一条什么图案都没有的路边摊衬衫，杨擎宇都没给他买过。
杨歉洗完澡擦着头发上楼，头发也不吹，就那样湿着往床上一倒，滴答落下的水珠浸湿了床单。
今天的巷子比平常要热闹，老郭死的地方就在他们家不远处，河那边亮堂堂的，黄色的光照亮了半边巷子。
杨歉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起身下床拉开了衣柜。
新年没有新衣服，杨歉翻了翻衣柜，找出一件看起来没穿过几次的大衣。
上次发烧被叶柠背去诊所挂水穿的就是这件……
杨歉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伸手去衣服兜里掏了掏，再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御守。
这是挂完水之后叶柠塞进他衣服里的，当时杨歉烧得晕晕乎乎完全忘了还有这回事。
御守不大，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很像早些年从算命瞎子那儿求来的东西。
门外杨擎宇突然敲门：“歉歉。”
杨歉连忙把东西塞了进去，拉好衣柜。
门被杨擎宇推开，光线随着们慢慢推开延伸到了杨歉脚边。
杨擎宇从门后露出一只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在干什么？”
杨歉后背一瞬间冒了不少冷汗，道：“我刚起来准备开灯。”
杨擎宇半边脸藏在黑暗里，露出的一直眼睛反射着光，他审视地看了一会儿杨歉，似乎并不想追究下去，只淡淡道：“下次喊你长点耳朵。”
“知道了爸。”杨歉顿了顿道，“有什么事吗？”
杨擎宇关上门，声音闷在门外：“下来帮我把八仙桌往院里挪挪，航航明天来，我们一块明天在院子里吃火锅。”
杨歉垂眸，有点说不出来的难过。
平常省吃俭用，这个舍不得买那个舍不得买，省到头就是为了杨页航在过年的时候来能吃一顿食材多些的饭。
门又被重重的敲了一下，杨擎宇在外面说：“赶紧出来。”
“来了。”杨歉忙把衣柜关起来。
_
老郭的死就好像南方的一场雪，第一天还覆盖满了整个巷子，第二天太阳一出来又化得不见踪影。
杨歉今天定了闹钟，早上六点就醒了，冬天的六点太阳都没出来，他睁开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伸手摸索着把手机打开。
刚打开就收到了叶柠的语音。
“新年快乐。”
杨歉顿了一会儿，又点开听了一次。
清晨叶柠带着点沙哑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杨歉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举起手机也回了一句：“新年快乐，叶哥。”
那头没有发消息过来，杨歉在床上又自己躺了一会儿就穿好衣服坐起来了。
楼下杨擎宇早就开始忙活，提前准备一些茶水，又把果盘往客厅桌上挪了，瓜子花生一些干货全都摆拍的特别好看。
杨歉也不想去帮他去搭把手，径直走到厨房给自己舀了一碗粥，也没坐到桌边去，就站在厨房里大口喝。
连包榨菜都没有，粥也凉了，杨歉仰头喝得胃不太舒服，转身又去接了杯热水。
今天是大年夜，等会儿杨页航一家就会过来，杨歉不知道自己用什么样的方式面对他们。
他叹了口气。
“等会儿你先出去一趟。”杨擎宇在手机上输着什么东西，刚走到厨房跟杨歉说，“我有事要跟你叔叔说。”
杨歉嘴里含着水，模模糊糊嗯了一声。
“等会给你转点钱，自己去外面玩会儿，等晚上吃年夜饭了再回来。”杨擎宇顿了顿，又往外看了一眼，“别往小桥那儿去，红双喜烧烤或者你之前跟秦天宇老爱玩的地方都随你挑。”
杨歉知道他说的是老郭昨天那件事，也清楚等会儿自己走了之后杨擎宇又会给马又莲塞钱。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
“知道了。”杨歉说，“我跟同学出去玩会儿。”
“等会儿来了我就跟他们讲，说你非要去，我拦不住你，知道你也不喜欢航航。”杨擎宇看着杨歉说，“大过年的，省得你口无遮拦跟人吵起来。”
那碗凉粥喝到胃里去总是有点不舒服，杨擎宇说完的下一秒杨歉胃抽了一下，连带着他的心脏都好像在抽疼。
他没忍住，疼得微微弯下腰，左手扶着胃很轻地揉了揉，短暂地应了一句：“嗯。”
可能是胃太痛了，他一瞬间大脑有点空白，转身洗完碗之后发现手都被冻得通红，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打开热水器。
他把手往裤子上擦了擦水珠。
刚出门，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杨歉低头看了一眼，顶部的消息栏寒酸的弹出了一个微信转账。
杨擎宇给他转了五十块钱。
这两个数字刺痛了他的眼，他刚想不理睬这个转账消息直接息屏，又忽然想到了什么。
杨歉打开了自己的余额界面，看着自己账上仅存的十块，他咬牙，把这五十块收下了。
_
花猫从猫别墅里被放了出来，现在在沙发背上趴着，长长的尾巴悠闲地一甩一甩。
叶柠坐在地毯上，蹙眉看着手机上的新闻。
白溪街死人这回事儿没上报道，但是在小一些的公众号上倒是有发布，能查阅到的信息很少。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老郭的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想起前一天晚上他看见河里漂浮着的场景，叶柠心底又是一阵恶寒。
“咚咚。”
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了，叶柠把手机息屏，慢慢站了起来。
这个点一般是没有人会过来敲门的，他也没有点任何外卖，他警惕地走到门口，花猫也从沙发边上站起来，左右慢慢甩着尾巴。
叶柠看向猫眼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他没有开门，问了一句：“谁？”
猫眼洞里从下往上慢慢伸出来一只手，然后比了一个耶。
叶柠：“？”
下一秒杨歉冻得通红的脸露了出来，冲叶柠挥了挥手。
叶柠打开门，探头出去看了一眼楼道，楼道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他看着杨歉：“不是大年夜吗？怎么有空过来了？”
杨歉手里拿着两大袋子好吃的，他喘着气说：“谁说大年夜不能来找男朋友的，谁规定的？”
叶柠没反应过来，杨歉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一米八的大小伙手里还拎着两大袋子零食，重量属实不轻，叶柠被他撞得往后退了一步。
杨歉把东西往地上一扔，牙齿直打架：“他妈的，冻死我了……”
越是见面的时间少了，就越是顶不住杨歉这样黏黏糊糊的劲，
这会儿刚七点半，大街上零散着出来几个人，比平常热闹些，叶柠抱住他，另一只手关上门：“早上好。”
“一点儿也不好。”杨歉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有些告状似的说，“杨擎宇快虐待死我了，你知道今天早上我吃的什么吗？一碗凉透了的粥，刚进嘴里的时候我以为喝的是井水，牙齿都要冻没了……”
叶柠摸摸他的胃：“胃里有难受没？”
“刚在家里的时候抽抽了一下，出来之后就没有。”杨歉抱着他不肯撒手，“我想喝你做的海鲜粥。”
花猫把脸偏开了，自己玩自己的。
叶柠捏捏他的脸：“我看看，瘦没？”
杨歉凑到他跟前：“得有三斤吧？”
叶柠仔仔细细看了看，有些心疼的掐了掐他的脸：“看不出来瘦没瘦，但脸色不太好看，没以前帅了。”
“别在门口说了。”杨歉拉着叶柠进去，就跟自己家似的，把两大袋子东西全部放在沙发上，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东西一边说，“我知道我脸色不好看，但你这几天的脸色也差，没发现吧？”
“原本你虽然板着脸，但是不会有这么憔悴，你一个人住也要照顾好自己，先别担心我，我住家里又死不了。”
叶柠抬眸，看着杨歉从袋子里一样一样把各种各样的零食全部拿出来。
杨歉还在说：“我怕你这两天一直琢磨老郭那事儿，我就来陪你了，两个人在一块总比一个人胆子大吧。”
“我爸给我转了……”
杨歉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转了五十块钱，我去小卖部里又拿点吃的和用的。”
杨歉转过身，看着叶柠笑着说：“我身上钱就这么多了，今天大年夜，咱俩先吃一顿好的。”
说实话，这些零食确实算不上值钱，他拿着五十块回小卖部，挑挑拣拣也没能挑出些什么来，后来又把自己微信余额上的钱全都垫进了小卖部里。
他摸摸鼻子，哪有大过年的拉着跟男朋友一块吃零食当大餐的……
杨歉自己都觉得丢人。
“家里还有点火锅底料，上次从超市买回来的，冰箱里好像还有菜。”叶柠走进厨房，把围裙围起来说，“想吃火锅吗？还是吃海鲜粥？”
这两东西一对比，还真的没什么可比性。
“……火锅吧。”杨歉说。
杨歉顿了顿，视线落在了叶柠的腰上。
围裙系带围住了他的腰，把里面的衣服弄得皱巴巴的，家里开着暖气，衣服袖子被他撸上去一半，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
叶柠手背上血管凸出，手垂落在一旁的时候，也能很清晰地看到纹路。
他的手指很长，杨歉盯着他的手指看一会儿，忽然想起他们做的第一次叶柠把手指伸进来，一下就能够碰到他的点。
想着想着，杨歉耳朵又红了。
这人怎么连穿围裙的时候这么诱人呢……
“你要过来帮我搭把手吗？”叶柠忽然转头问他，看到杨歉赤红着脸赤红着耳朵站在原地的样子，一愣，“怎么了，嫌热？”
当然热。
燥热。
杨歉没说话，一只手搭在裤|裆的前面，另一只手用力摆了摆，示意自己不热。
叶柠没注意他的小动作，低头在柜子里翻找之前买的火锅底料。
杨歉手指轻轻抓了抓自己逐渐有精神的地方，看了一眼花猫。
花猫现在在角落，一眼都不想分给杨歉。
“你最好等会儿也是这样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看。”杨歉小声跟它说，“不然改天让叶柠把你蛋噶了，让你变太监猫。”
花猫朝他哈了口气。
叶柠这回买的火锅底料很香，刚下锅没多久味道就飘出来了。
杨歉身体反应忍得辛苦，咬了咬牙，直接走到叶柠身后，一把环住了他的腰。
叶柠说：“别靠那么近，当心烫到。”
叶柠身上的草木香又传进了杨歉的鼻腔，杨歉鼻尖蹭着叶柠的脖子，恨不得就粘在他的身上不下来。
他自以为悄无声息地把下面在叶柠腿侧蹭了蹭，却丝毫没有缓解他的念头，反而更甚。
杨歉喘了口气。
“叶哥，你知道你适合什么吗？”杨歉站在他的旁边说。
叶柠抬眸。
杨歉轻声道：“你适合被我绑起来，让我坐女干你。”
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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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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