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记得接下来的那段日子她是怎样度过的。她只是回到了Foster国内分部,忙碌着已经向全球公开招标的机场项目,每天早出晚归,周末时候和辛娅待在一起,用工作和朋友填满自己。
言汜和柳殊两人只活跃在众人口中,在一起后低调又神秘。有一次在公司里周珩抱着手臂出现在茶水间,上下打量做咖啡的她几眼,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问出了口,“你哥和柳殊在一起了,你什么感受?”
言蓁搅动这接好的咖啡液,对他的问题感到厌倦,语气淡极了,“你想我有什么感受?”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言蓁冷淡的眉眼,挑挑眉后又抱着手臂离开了。
言汜的确是和柳殊在一起了。这个消息她在生日宴第二天后被告知,是程京语在微信上告诉她,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喜可贺。
那天母亲在餐桌上心情不错,同丈夫说起这个好消息,细数柳殊的优点无疑很满意这个未来儿媳妇,最后她开了瓶红酒,兴致勃勃地要求表白夜晚的见证人言蓁来向他们复述一遍当晚的告白盛况,甚至还问她有没有影像记录。
言蓁说:“没有人知道柳殊姐要表白,大家都很惊讶,惊讶的忘了拍照。”更何况当时的场面一度冷场,没有人会在那时拍照。黎瑛略显遗憾。
言蓁在一个月后才在家里碰到回家的言汜。
当时她正抱着一叠资料往客厅里走,冷不丁看到沙发上坐个人,脚步顿了顿。
她看到了他,依旧的俊雅出尘,依旧的疏离冷漠。这一个月以来所有的乱麻心思,悉数转化成了无言。
她对他突然出现在家里的行为微微不适应,那种微妙的感觉很难言明,她感觉他的出现像是客人,或是平时不怎么走动的亲戚,她为此检讨自己,这里也是他的家,他从家里搬出去还不到半年。比起自己,他在这个家里生活的时间更长,也更熟悉。
她用毫不避讳的视线打量他,他看起来精神面貌良好,还是依旧尊贵绅士,坐在那里像个高贵又冷漠的王,他看过来的时候无端让她想起那个海咸味笼罩的夜晚。
其实这个家里在他谈恋爱后没见过他的人只有自己,恋情确定后柳殊以正式女朋友的身份邀请她父母在外面一起吃过饭。柳殊还邀请了她让她一起去,她当时以要加班的借口拒绝了。
一个月,可真够长的。
她在他视线看过来的时候率先打了招呼,“哥,你回来了,我先上楼去放资料。”她不得不先做回体面的人,不得不终结那些冷战。即使在他的视角里,冷战的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下楼后见到柳殊她也没有太过意外。
柳殊是个周到细心的人,来看望男方父母的同时不忘给对方家里的妹妹买礼物。言蓁收下了她用心准备的礼物,一条奢侈到全世界只有一条的漂亮裙子。
她面色和蔼地跟柳殊在一起聊天,但实际上她并不真诚,她无法抑制地对这个女人生出了距离,哪怕她试图叫停这种负面情绪也不能,柳殊约她周末一起逛街,说完后调侃道是不是周末也要加班,言蓁不愿也没法再拒绝。
柳殊是个善良且清傲的女人,她拥有聪明的大脑,坚毅的灵魂,勇敢果断的决心,生机盎然,又富有教养,同时也有野心。她认为把一切赞美之词放在她身上都不为过,言蓁从小就羡慕这种人,像崇拜言汜般欣赏她的一切美好。
现在言蓁只是因为言汜,而想要远离她。
如果柳殊的位置一定是嫂子的话,那么她只想做哥哥嫂嫂关系里那个面容模糊的人,一个关系不太亲近的妹妹,她不想和柳殊太过亲近,亲近带来的麻烦显而易见,她可能会因为一次次目睹柳殊和言汜的亲密而变成一个只会嫉妒的红眼病病人。
她知道这不仅仅指向柳殊,换了任何一个女人在柳殊这个位置她也一样如此。她的世界里言汜的地位太重,她没办法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相亲相爱。
她和言汜的遗留问题变成了她的心里缺陷,她讨要他的爱一直讨要不来,可是柳殊一张口他都愿意给她这段关系,她没法和他做回一对普通的兄妹,他带着冷漠的面具,而她开始带着虚伪的面具。
在这个面具下,他和柳殊恋爱也好,结婚也罢,跟她毫无关系,充其量她只是一个亲戚旁观而已。
如果在春节的那次谈话中,他愿意重新对她伸出手,改善彼此的关系,那么她现在一定是像16岁之前一样作为家里最单纯快乐的人,那样的话她不会对人人都喜欢的柳殊产生虚伪的心理,她首先要庆祝他们终成眷属。
她同时也对柳殊感到惭愧和同情,她也希望言汜能够爱上柳殊,没有爱的关系像漂亮胶囊里的药粉,太苦。如果两个人真的能幸福,这样的话痛苦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了,那也是不错的结果。
对她而言,痛苦终究是短暂的,没有人能一直痛苦。
晚餐时间,黎瑛和江家玧脸上的笑容像是这个家终于完成式,柳殊的到来让这个家得到了圆满,人人都喜欢她。
柳殊在父母面前很知分寸懂礼节,没有和言汜表现的举止太过亲密,两人依旧如从前那样相处,自然融洽。
言蓁觉得自己变成了格格不入的人,纵使同坐一桌用餐,她和言汜也从未交流过。彼此都那么冷淡疏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陌生人。
厨房里,她等着周姨切的餐后水果,帮忙洗水果时不小心把水浇在了连衣裙上,她无奈上楼回去换衣服,重新换了身家居服,边扎头发边往楼下走。
毫无防备地在楼梯口遇到言汜,一个往上一个往下。
狭路相逢,心头冒出这四个字。
言汜似是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她,步伐停在原地。
楼梯上光线说不上明亮,言汜的眼睛像深邃的星空,引着人坠入。
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明明楼梯宽敞,她还是后背贴着墙壁给他侧身让路。
她也要学会漠然相处。
本以为言汜漠然擦肩而过,可言汜却打破了沉默,温淡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蓁蓁,爸爸下个月生日,不要忘了。”
沉默几秒,言蓁开口:“你不要忘记回家就行。”有些反击的语气。
“……”言汜抿唇,嗯了声没再说话。
他迈开步子,踏上楼梯,留给她一道背影。
言蓁在原地站了两秒,转身往楼下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脚,回过头就看见言汜已经进去书房的半个身子。
言蓁本以为他会回自己房间,没想到去了书房。
她心中不妙拉起警报。
他走了以后,他的书房被自己挪用霸占,里面全是她的东西,还有她未来得及收拾的……
她快步奔走到书房门口,定在书房门口。
房门没关,冷白的灯光下,他站在书桌前面,脊背笔挺,微垂着眼,修长白皙的手指拿着一张白纸,情绪不明地看着。
他抬起眼睛,挺秀的眉骨和眼眸都沉在一片灯光的阴影里,目光穿透不远的距离落在她脸上,开口问她:“在我的名字上划叉是什么意思?”
那张白纸上面,写满了言汜的名字,不过每一个名字都有一个叉,能看出用力到笔尖都划破纸张。
言蓁握紧手指,无法回答。
他收回视线,目光微微凉地扫过桌面上被她裁剪过的全家福,照片里的一家四口唯独被扣去了言汜,独留一个空白的剪影。
他眼眸黯黯,放下白纸,拿起相框,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心也开始一点点沉下去。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像有一层她看不懂的雾,但还是从泛白的指骨窥见他的受伤。言蓁被钉在原地,无力挣扎,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她用她暴露无遗的恶意,彻底伤到了言汜。
心底是驱散不开的焦躁,她不曾想过被他看见,可又很难说的清她是不是故意做的这些事情,她做这些事的时候的确是被他和柳殊在一起的事实冲昏了头脑,她宛如被背叛的人一样对他充斥着仇恨失望。可当冷静下来后她又开始后悔,她看着狼藉的照片,写满了名字又被划掉的白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难过。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收拾这些东西,就被他看见。
直面恶意的男人长久的沉默,她不知如何应对,她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她无所适从,不敢看他的眼睛。
言汜见她眸光躲闪,无声地放下相框,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向保险柜,蹲下身,输入密码,开柜取出他的东西。
这才是他的目的,而看见她的“杰作”纯属意外,既然是意外他也并不会去在意,他拿完了东西就要离开,言蓁还挡在门前,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头局促。
他看着这个妹妹,无法生出脾气来责怪,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她有些受惊地抬头。
“哥,对不起。”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无所谓的安抚她,语气也是轻描淡写,“小孩子脾气,我不当真。”
言蓁无法看透他是否真实不在意,但她明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他给了态度,全然归咎于她的幼稚,跟小孩子赌气说再也不喜欢爸爸妈妈了一样,完全能获得宽容原谅。
她收敛心绪,还是再次认真说了对不起,她无意让自己成为伤害他的利剑。
言汜看着她,目光比之以往更加明晰清亮了许多,他平静叙述事实,“我说过,你可以用任何态度对我。”
言蓁怔愣在这句话里,他已经绕过她侧身迈步离开。身后的脚步彻底消失后,她远远望了一眼桌面,才像是解穴一样可以活动双腿,她手脚冰凉地走进去,拿起那张写满了他名字的纸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
她视线移到照片上,生生被她剜出去的那个男孩其实刚刚成年,有着温和的眉眼。她感到沮丧和羞愧。那张桌面相框里的照片被她拿出来,再次撕碎,像垃圾一样扔掉。
回到楼下她已经很难再微笑,她始终沉静地坐在沙发上,像游离在世界之外。柳殊实在是很细心,她温声细语地哄着言蓁,“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上楼休息?我陪你吧。”
惹来父母和言汜的侧目。
撇下客人上楼休息有失礼数,她看着担忧自己的柳殊,轻叹一口气,慢慢地将头靠在她肩上,像是亲昵的撒娇一样,内心却是苦涩地笑了。
柳殊,你不要对我太好。
柳殊揽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一个孩子一样安抚她,她这时候竟然还有心思胡思乱想,认为有这样一个姐姐也不错。
她无法判断言汜是否真实的得到了幸福,可他看起来愿意为这份关系承担责任和给予尊重。餐后甜点过后言蓁倚在门沿,目睹前院柳殊挽着他的手臂跟父母说再见。
柳殊是实打实的美女,她跟言汜穿同色系的衣服,又高挑又纤细,两人无比匹配的外貌称得上是郎才女貌的代名词,就像纽约那年第一次见到柳殊站在言汜身边时,她被冲击的头晕目眩,相当般配的两个人。
言汜始终默不作声,他这些年冷漠的常常让言蓁觉得割裂,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呵护和宠溺她的样子她记得最熟悉,他在她面前微笑的时候,牵着她的手走路的时候,低眉顺眼哄她的时候……真就是割裂到两个人一样。
可他现在站在柳殊身边,脸上是从容,收敛冷淡,沾染了点烟火气。她明白,如果结婚,他会是一个好丈夫,会尊重照顾柳殊,且对婚姻秉持着永远的忠诚。
“哥哥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望着开远的车身,那昏暗的夜色很快吞噬了整个车子。他回家太少了,虽然这里已经只能称得上是他父母的房子而非他的家。她不是第一次看他扬长而去的车尾,只是这次才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哀。
黎瑛望着消失不见的车身,反而看得平常,“他只是选择了最平凡不过的人生。”说完后她和父亲进屋了,言蓁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过于猛烈的酸涩浪潮淹没了她的喉咙,她窒息地想呼叫,她想起那年他去美国念书时她也站在这里大声地呼唤他的名字,她那时候小,哭的撕心裂肺,觉得这简直是生离死别的痛苦,那远去车子终究还是停了,去而复返的言汜矮身蹲在她身前,温柔到极致地抱住她哭的颤动不已的身体,“不哭了,蓁蓁,哥哥保证随时都联系你。”
言蓁无法抑制地生出丝丝缕缕自怜,她原以为等言汜有了新的爱情,就会对她好起来,会重新捡起他们的固有相处模式,会重新爱她。
可是她忘了,一个男人只能爱一个女人。
她离开时是个傻瓜,七年后也还是也没变聪明。
她太天真了,言汜放下她,然后彻底不需要她了。也因为有了嫂嫂,她不得不和言汜保持着距离。
……
言蓁独自消化了痛苦,在周末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赴约和柳殊一起逛街,辛娅主动加入了这场外出。辛娅是个天然的活跃因子,她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让她不用时刻紧绷大脑。
甚至她还会问一些言蓁这辈子都问不出口的问题,当她们三人逛街走累了后躺在美容院做养护时,辛娅用好奇的语气问柳殊,“和言汜哥在一起是什么感受呢?”
柳殊仰了一下白皙的脖子,像只高傲的天鹅。她看向比自己小很多岁的辛娅,笑着反问她,“很好奇吗?他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呢?”
辛娅认真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哥哥其实很关爱我们,可就是很冷漠,难以靠近,不免让人心生畏惧。”
“是呢,他历来如此,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简直跟个冰块没两样,眼神看你就像在看笨蛋。”话虽如此,但柳殊的眉眼间却浸满了笑意。
“那现在呢?”辛娅不由得追问道。
“他是个心思很柔软的人。”柳殊莞尔一笑。“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言蓁听来良久出神,她一直觉得他是个很多面的的人,但的确大多数时候很少有可以被他放在心上的人,纵使是亲人他也克制有礼,但他最大的冷漠都给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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