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
雨山市新闻第三次报道了异化体失控事件,灵控局重伤九人。城市上空天色阴沉,行人匆匆赶路,风雨欲来。
“赵局,岑惊还是不肯来吗?”外勤科长终于沉不住气了。
赵局浑浊的眼睛没离开档案表:“岑惊是已知的最强异能者,他不想来,没人能强迫他。”
“异化体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手底下的队员送死?!”
“张科长。”
赵局抬眼直视她,不怒自威。
张科长自知失言,说了“抱歉”,转身冲出办公室。
赵局深深叹了口气,按压太阳穴。
风打着旋吹进来,深棕色办公桌上文件哗哗作响,档案表扬起一角——
一寸照片里的青年男人衣着整洁,眉眼带笑,嘴角微微扬起。
姓名:岑惊。
岑惊打了个喷嚏。
他当即四下看去,没看到疑似灵控局的人,松一口气。
自灵气复苏后,灵控局就对他百般骚扰。他分明说得再清楚不过——他不会加入灵控局——灵控局的人却是死缠烂打,搞得就像他是在欲拒还迎一样。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拒绝,在灵控局听起来和“雅蠛蝶”没有区别。
岑惊又打了个喷嚏。
这会他坐在寺庙石阶上,后背倚着紧闭的红门,不由拢紧外套,嘴里道:“还是穿薄了。”
寺庙前人满为患,有人在人群里笑:“岑大师这么年轻还怕冷?”
岑惊也笑:“可不是——下一个该谁了?”
“我!到我了。”
一只手淹在人群里往外走,挤出来的是一个黑瘦的光头男老人。
岑惊打趣他:“大伯,这个年纪还来算命啊?”
他站起来,招呼众人:“散了吧,都散了吧,这是今天算的最后一位,后面的号明天再来。”
围观的人走了一多半。
岑惊起身,让老伯坐下。
他蹲在老伯面前,平视着问他:“大伯,你要算点什么?”
谁知老伯颤颤巍巍地握住岑惊的手,就要往下跪。
岑惊吓了一跳,忙去扶他。
“求求你,求求你去灵控局吧!你行行好,去帮帮他们,我给你磕头了!给你磕头了!”
“你求我没用!你先起来,起来我们好好说!”
“你不是觉醒了最厉害的异能吗?异能者不是都应该去灵控局吗,你去啊!你去啊!”
岑惊忽然静下来,等老伯哭喊完。
他眼带复杂情绪:“大伯,灵控局让你来的?”
从灵气复苏以来,灵控局每天都要派人“说服”他加入灵控局,尤其是出现异化体后,“说服”频率更频繁。
但今天灵控局的人还没来。
岑惊可不信他们会就这么放弃了。
老伯浑身僵住了,疯狂摇头:“他们不让说,你去吧,你这么厉害,你,你,”他说着又哭,“你去了他们才会把钱给我……”
“他们说会给你钱?”岑惊搀扶着他,问。
老伯泪水直流:“对,对,我儿子得了癌症,我老了没能耐,我没办法啊!”
岑惊艰难地说:“大伯,我……确实不能去。”
听了他的答复,老伯难受地蜷起身子,声音因情绪失控而颤抖,“……孩子,我让你为难了,我老了,我……”
岑惊对此无能为力,闭了闭眼。
……!
几乎霎时,心脏狂跳。
他在老伯心口看到一根恶因果。
岑惊忽地厉声说:“他们还对你做什么了?!”
老伯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吓到了,目光怔楞,犹豫道:“他们,给我注射了东西。”
“注射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白色的,有点荧光——”
还没说完,干瘦的身躯猛地一抽。
老伯双目大睁,嘴巴下意识张开,嘴唇颤抖,瞬间失声。
岑惊手掌立刻抚上老伯的心口,神情焦急:“疼是吗?这样好点吗?马上就不疼了,忍一忍,再忍一忍,不疼了——”
手掌泛出的莹莹白光不断往干瘦的身躯里涌。
老伯的心跳一点点微弱下去。
他嘴唇还在颤,好像要说什么。
岑惊贴近他。
“……我、儿子……”
“好,好,我知道,我去,你——”岑惊捂着老伯心口的手依然沉稳,声音却不自觉抖了。
手下兀地一空。
岑惊双目失神地向下看,这时才注意到,他胳膊里只剩一件单薄的老式衬衫。
可能是老伯年轻时最喜欢的衣服,已经穿得泛白,衣服上有洗不掉的农活痕迹——黑褐色柴油渍、隐隐的尘土印。
并不合身的老式衬衫里,只剩下一摊骨灰,老伯死了。
灰白色粉末散了一地。
今天的风是这样不合时宜,岑惊脱下外套,徒劳地拢住这片灰白,不让风把它带走。
灵控局。
灵控局——
岑惊一再向灵控局强调,他没有觉醒异能,灵控局的人不信。他一再表达自己不愿去灵控局的意愿,灵控局的人纠缠不休。
他们甚至给一个老人注射灵气催化药物……
五小时后,岑惊出现在灵控局门口。
他身上裹挟着深秋寒气,单手叩门,脊背自然挺直,眼神向下:“谁要我来,就让谁来见我。”
被派出去说服他的工作人员正要出勤,跟他撞了个对面,又喜又疑地通报局里。
在工作人员震惊的抽气声中,赵局亲自从楼上下来接待了岑惊。
办公室摆设都是深棕色的核桃木,肃穆简约。
书架的玻璃门影影绰绰反映出坐在办公桌后的岑惊,他面色不善和赵局面对面对峙。
赵局清了清嗓子,关上窗,开了暖气说:“怎么只穿着衬衣就出来了,冷吧?”
岑惊向后靠着椅背,双手抱胸,冷漠道:“你不打算冠冕堂皇一下吗?”
赵局愣了一下,手里的保温杯停在半空:“什么?”
像是毫不知情的样子。
岑惊顿住了。
他闭了下眼。
眼前竟又是和刚才老伯一般无二的情况。
老伯心口生了一根黑锁链,当场成了骨灰。
此刻黑白的锁链交织,甚至覆盖了整个灵控局。
锁链就是因果。
黑色为恶,白色为善。
他此前从没来过灵控局,甚至有意绕着走,所以并不知道灵控局是这种情况。
岑惊一开始以为,是灵控局罔顾性命,给普通人注射催化灵气的药物,致使老伯心口长出恶因果。
这时他才明白过来——
恐怕有问题。
看样子灵控局才是病灶最重的地方。
岑惊咽下刚刚准备说的话。
“我可以加入灵控局,但是我有条件。”
赵局等这句话太久了,大手一挥:“不管什么条件,只要局里能提供,都答应你。”
岑惊站起来,单手按着桌子,竖起骨节分明的食指:“第一,我要整个灵控局的出入权。”
“……”
“这恐怕不行。”
岑惊微笑,手离开桌子,身体直立起来:“看来你们也没有多少诚意。”
“等等——机密区域除外,其他地方都可以向你开放授权。”
岑惊停住作势要走的脚步。
“第二,我要独立于灵控局管辖。”
“你的意思是?”
“我可以配合灵控局的任务,但我不属于灵控局,也不会听你们局里领导的统御。”
办公桌隔开赵局和岑惊。
赵局在证件照上看他时,总觉得岑惊其人太“柔”,笑起来古希腊雕像一样没有棱角。
换句话说就是,好把掐。
但灵控局不是艺术机构,赵局曾怀疑让岑惊过来是否正确,他能适应灵控局吗?
这时见了本人,才知道外表和性格能有多大差距。
爽朗的笑充斥整间办公室,赵局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
“可以。”
“还有最后一个,关于我的异能,对所有人保密。”
很合理的要求,赵局点头:“我们会把有关你异能的档案封存到绝密库。”
岑惊礼貌地嘴角上扬,面朝赵局向后退。
他伸手向后抓住门把手,另一只手在空中点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包括你。”
这样就省得他费劲圆谎了。
能看到因果是岑惊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只能干看,杀伤力为零。
别说“异能”了,这简直是鸡肋。
捉鬼天师能看到鬼,叫锦上添花。
弱鸡普通人能看到鬼,那就是吓死人不偿命。
显然在别人眼里,岑惊不是普通人。
尤其是在赵局眼里,他曾亲眼看到岑惊检测出的异能数值爆表。
赵局松了口,应下岑惊这三个要求。
岑惊从赵局办公室出来,下了楼。
楼下是一整个大厅,只用隔板隔开区域,各个科室挤在一起,用挂板写了科室名。
办公人员屏息凝神,见赵局没跟着出来,胆子大起来。矜持些的偷偷瞄他,可惜偏偏就是有人满腔恶意。
他听到有人含沙射影:
“在座的谁没异能?某些人真把自己当回事,苍蝇下蛋,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
所有人都僵住了。
岑惊刚从人事那里拿了ID卡,转头就听到这句话。
“谁说的?”他平静得出奇。
研究区域隔板后,一个青年男人站起来,满脸不服,一扬下巴道:“说你了?”
岑惊挑眉。
他拉长声音,发出意味不明的上扬单音节:“哦——”
青年男人也从鼻子里“哼”出声。
男人一旁的同事低着头,假装咳嗽,不住地拽他衣角。
一人解围道:“他没说你,他就是瞎说的,别当真啊,千万别当真。”
岑惊冲解围这人友好地扬了下嘴角,然后径直走到青年男人面前。
他俯视男人的双目,两指微弯夹着ID卡,轻敲男人的办公桌。
“咔咔——”
岑惊语气彬彬有礼道:“嘴巴不干不净,你不会说话?”
男人警惕地后退一步,眯着眼睛道:“你要做什么?”
岑惊刚又向前一步。
男人立刻抬起手,发动异能。
白光瞬间聚集在他手里,霎时涌向岑惊。
“许焱!你疯了吗,住手!”
“你要杀了岑惊吗!许焱,停下来!”
“这是灵控局,都冷静点!”
众人七手八脚地上来劝,但许焱显然没有中止的意思。
“轰”——地一声还没爆破出来,就强行停止。
岑惊一把攥住许焱的手腕!
许焱向下劈砍的手掌竟不能再动分毫!
电光石火间,强波以他们二人为中心向外扩散。
许焱脚下的地面迅速开裂坍塌,巨大的地陷声震彻灵控局,烟尘滚滚,就连赵局也从办公室出来。
待尘土散去,只见方才还气焰嚣张的许焱,以一种狼狈的姿势躺在深坑里。
岑惊站在坑边,毫发无损。
徒留满灵控局沉默。
片刻后,有人愣愣低声开口。
“……我没记错的话,许焱在局里总排名第二,对吧?”
“你没记错,他几乎是顶尖水准……”
就这样,一招、被碾压式、打趴了???!
赵局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不好贸然开口,只能看向岑惊。
岑惊微笑着冲赵局点头。
许焱挣扎着坐起身体。
上衣口袋里,一个圆柱形金属试管滑了出来。
几乎瞬间,岑惊脸上总有的假到不行的礼貌出现一丝裂缝。
他紧紧盯着那支试管。
有人要去扶许焱,被岑惊喝道:“滚开!”
那人缩了缩脖子,小声说:“什么意思,还不让扶了?”
赵局扶着二楼栅栏,皱眉说:“岑惊,怎么回事?”
岑惊没答。
他撑跳进坑里,捡起从许焱衣袋滚出来的试管。
这根试管里,盘着一根因果线。
岑惊心里一道道天雷劈震。
他深吸一口气,冲赵局举起试管:“这是什么?”
“弥子试剂,有问题?”赵局分辨了一下,回答他。
岑惊紧咬牙关,努力放松道:“做什么用的?”
“用来催化人体灵气的——到底怎么了?”
岑惊没回答,也不再问。
他手指微微颤抖,拨开锁拴,打开试管。
圆柱形钢壁里,乳白色液体荡漾,荧光泛了满试管。
——注射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白色的,有点荧光。
岑惊迅速冷静下来,一字一顿道:“我要见这个试剂的研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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