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岑惊紧绷的脊背刚要放松,脚下兀地天旋地转。
景象在他眼中后退,像被拉长的时光隧道,眩晕感让他不禁闭上眼。
随着岁惑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然不是寺庙前。
这是一个类似于虚空的空间,到处悬浮着一臂长的神龛,无数神龛在空中缓慢旋转,神龛里赫然都是那个岁惑手办。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岁惑的声音说。
岑惊伸手去摸神龛,手指却直接穿了过去。他竟然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声。
罗年年只觉得瘆人。
岑惊漆黑的瞳孔扫过这些岁惑手办,说:“岁惑,现在跟我们回灵控局还来得及。”
在虚无中,少女的声音像近在咫尺,又像远在世界之外。
“我们玩个游戏吧,你们能赢,我就跟你们走。”
还没回答,岑惊衣角一重,回头看去,罗年年正抓着他的衣角往下拽,小声急道:“不玩!”
岑惊掰开罗年年的手指,泰然自若说:“好,什么游戏。”
岁惑的笑声渐渐远去,像退潮的浪花:“找到我——”
她的声音消散后,这个世界沉寂下去,不远处的黑暗中,一个小山村缓缓浮现。
岑惊当即向山村迈出一步,转瞬又被罗年年拉住。
“岑惊!等等,我们,我们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撤退吧,我们两个没法执行这个任务!!!”
罗年年语速很快,脸上还浮着畏惧。
岑惊反握住罗年年的手腕,安抚说:“情况已经很明了了,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你之前不是执行过很多次任务吗?”
罗年年说:“这次任务不一样!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异化体!”
“那你跟着我,好吗,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又说了很多,罗年年的神情才松动一些。
罗年年嗫嚅着,说:“可是,我还是害怕,我连岁惑为什么会出现,骷髅为什么突然消失都不知道……”
岑惊耐心解释:“你还记得岁惑所在的动漫名叫什么吗?”
“记得,《造神计划》。”
“嗯,岁惑的漫迷自发称她为“真神”,甚至在家中摆放她的手办以做神像。这就让岁惑有了神的特性。”
“正因此,我去打印店印了一张岁惑彩印,当我燃烧她的画像,并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就能被她听到——神明现身,其他杂碎自然要让路,所以骷髅就会消失。”
罗年年还是有点不理解:“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出现呢?”
岑惊说:“我不知道,我赌她会出现。”
罗年年后怕道:“如果赌错了……那我不就……”
“不会。你不会死,如果赌错了,我也能用别的办法救你。”岑惊解释完,轻声问罗年年,“现在还怕吗?”
罗年年愣愣摇头。
“那就跟着我来。”
罗年年走在岑惊身后,还有一个问题憋在心里:岑惊是怎么懂得这些的。
他低着头,抬眼看半米处岑惊的背影。
没有问,也不敢问。
他现在看谁都像披着外婆人皮的狼,生怕问错一句话,就被狼外婆一口吃掉。
山村边缘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有四个大字:神台庙村。
村子里每一座房屋都像是一个缩小版庙宇,他们的脚踏入界碑的刹那,无人的道路乍现村民。
方才还寂然到诡异的村落登时其乐融融。
村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坐家门口的,还有并排走路上的都在聊天:
“你家娃娃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嘛,神的必修课只上了一半,娃儿不愿意去啦!哭得人心窝子疼,你说咱咋再狠得下心嘞。”
“没办法的呀,再造不出来神大家都要死嘛!”
岑惊佯作漫不经心地经过,将他们谈话的内容听了个大概。
“哎,小伙子面生的呀,外地来的?”
坐在家门口的村民叫住二人。
岑惊微笑说:“外星来的。”
不是瞎说,这些村民哪里是人,一个两个都是扁片。
行动间甚至能看到没擦干净的线条,光影在他们脸上划出分界明显的阴影,眼角皱纹只是几道简单线条画出来的,这显然是动漫角色。对于他们来说,岑惊二人当然是“外星人”。
不过村民似乎看不出岑惊和自己的不同,严肃道:“莫开玩笑嘛!你们两个要是外地来的,一定要在今晚前先去神台参拜,村子最近不太平,可不是唬你们啊!”
岑惊不走心问:“不太平,怎么个不太平法?”
村民刚要说什么,被一旁的同伴拉住,告诫:“嘘,说不得!”
于是便半道打住,只说:“想活就按我说的做,能骗你们呐?”
罗年年抢着问:“神台在哪儿?”
“你们顺着这条土路一直往东走,看到个白玉高台就是嘛!”
岑惊没听,招呼道:“走了,罗年年。”
依稀记得岁惑的异能是“降维”,这里八成是《造神计划》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各种灾祸横行,什么妖魔鬼怪都有,要是想规避掉所有危险,那就得猴年马月才能找到岁惑了。
而且岑惊刚一进村子,就有了头绪。
他闭眼时看到一根恶因果在正南方向。
顺着因果线,来到一座学校模样的建筑前。
这里的人虽然是平面,建筑却和现实一般无二。学校和山村其他建筑一样低矮,土墙并不牢固,木做的大门腐朽不堪。
罗年年没忍住问:“岑哥,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岑惊反扣着手敲门,闻言一笑:“找人。”
“你的意思是岁惑在这里?”
“不一定,但大概率是。”
因果两端连接的往往是互有羁绊的二人,而岑惊方才见的那根恶因果只有一端在人身上,另一端向上连接虚空的天幕。
天幕是岁惑造出来的,能和天幕生出因果,那人必然与岁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哪怕不是岁惑本人,也是岁惑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
木门吱呀呀地从里面打开,一个笔触粗糙的老年女人探出头。
她被画得很随意,身上的衣服只是用灰色糊了两笔。
“你有事吗?”老婆婆眯着眼,眼角的皱纹像刚从包子上掐下来的旋。
岑惊矮身平视她,尽力把话说得很慢,以求每个字都说得清晰:“我找岁惑。”
老婆婆听到他找的人是岁惑,向后退了一步,瘪着嘴,满身敌意:“你找岁惑做什么,岁惑不在这儿。”
木门啪地关上。
岑惊吃了闭门羹,既不恼也没再敲门。
他没犹豫多久,绕到矮墙边,向上一蹦,两手扒住墙体,同时脚蹬住墙面。轻松翻到墙上,朝罗年年伸出手。
罗年年抓住他的手,也翻过去。
学校里面不大,大门边有个小土屋,应该就是刚才那位老婆婆的住处。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一片菜地,一方油麦菜外种着一株显眼的铃兰。
因果线的尽头就在教室里。
教室也是木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打开了。掉漆的黑色木桌一排排有序排列。
教室后门墙角,果然有一个女孩蜷缩着,她白发及肩,再好认不过。
岑惊大步朝她走去,“岁惑,找到你了。”
女孩哽咽着,身体微不可察地发着抖。抬起头,她本该画着五官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哭泣的声音自她的声带里响起,像一只初生便丧失母亲的小兽。
突然,罩着村落的一隅晴空刹那阴沉。
天蓦地黑了。
面前哪儿还有女孩的身影。
岑惊回头想叫罗年年,却看到原本罗年年在的地方,不见其人身影,只看到岁惑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岑惊心下一跳。
岁惑一脸慌张,反而比他先开口:“岁惑?!岑哥呢!”
岑惊皱眉,试探说:“你是,罗年年?”
他说完,又低头看自己,扁手扁身,银发,竟然已经成了岁惑的模样。
两人对视一眼,立时明白过来。
就在这时,教室外冲进来六个幼童,这些幼童没有脸,连身体都只是灰色剪影。
他们手拉着手,把岑惊罗年年拘在人圈里,边跳边转圈。
六张平面的小嘴里咿呀呀唱着:
“棒棒糖、口香糖、有个孩子没有娘!小汽车、嘀嘀嘀、岁惑是个大垃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罗年年试图让他们停下,他们反而喊得更大声了。
“你们找错人了!我们不是岁惑!”
“棒棒糖、口香糖、有个孩子没有娘!小汽车、嘀嘀嘀、岁惑是个大垃圾!”
“你们怎么能这么说话!”
“棒棒糖、口香糖、有个孩子没有娘!小汽车、嘀嘀嘀、岁惑是个大垃圾!”
不管罗年年说什么,得到的回应都是一字不变的嘲讽。
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他们并不是真心认为“没有娘”这件事值得嘲讽,他们也不在乎自己嘲讽的是谁,只是想找乐子。
这就是孩童时期最纯粹的恶意。
也许因为外形改变,岑惊好像真成了他们口中“没有娘”的岁惑,那一字一句犹如恶犬声吠,让他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火。
岑惊五指成抓握状,聚起一团灵气,挥出去。
三个幼童顿时摔飞在地,吃了痛,愤怒地向岑惊扑过来。
岑惊提脚当胸踹过去。
谁料这具身体压根没有力气,非但没有阻减幼童扑来的趋势,反而还让他自己一踉跄。
幼童们见他胆敢反抗,一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
罗年年扯着他们,试图阻止,他们连罗年年也一起打了进去。稚嫩的拳脚落在同样稚嫩的皮肉上,疼得出奇。
岑惊被他们搡着推到地上,终于忍无可忍,手中赤光大作,以他为中心呈波状击出。
灵气波触到幼童的一刹,幼童们灰色剪影般的身体便碎成无数粒子,随即烟消云散。
解决了幼童,还有另一件棘手的事。
方才天色刹那阴沉,教室外的土地里,一个个无头人竹笋般钻出来,源源不断地包围住教室。
这些无头人是天黑后才开始出现的。
岑惊可以肯定,这就是村民们让他们天黑前去神台参拜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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