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四闲揉揉眼睛,从小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落在地上时几乎没有发出动静。
肚子里像是有火在烧,那灼热的感觉顺着烧到他的口腔,干燥又渴求。
他舔舔嘴唇,鼻间几乎嗅到了存放在冰箱里的食物的味道。
院长说那是他的幻觉,但他一直不这么认为。
那怎么会是幻觉呢?
那喷香的气味是那么真实,是今天晚饭炒豆角的香气,还有没喝完的玉米汤,院里更小的小孩吃剩的糊糊,甚至还有大人们吃宵夜时留下的毛豆。
大人们都不知道,在他们自以为所有孩子都进入睡眠时,有一双眼睛默默看着他们,因而得知了他们偶尔吃宵夜的习惯。
真坏啊,明明知道我会饿的,还瞒着我偷吃。
齐四闲不太开心地撇下嘴角,却很快就被那若有若无的香味绕晕了理智。
他绕过迷迷糊糊打瞌睡的值班姐姐,轻手轻脚地钻进厨房里。
他是知道的,冰箱里所有东西都会在第二天消失,并不会出现在他们的饭桌上。
那一定是被大人偷吃掉了。
所以他得阻止这一切。
齐四闲给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理由,打开冰箱门。
里面的剩菜剩饭已经冰了需求,油层都凝固了,白花花的一片,任谁看了都难以起食欲。
齐四闲却像看到了什么宝藏,眼睛立马就亮了,不顾手掌被凉得发麻,把一整个大碗都抱进怀里。
他甚至来不及把碗放在饭桌上,或是加热,更别说找个勺子了,扯开上面蒙着的保鲜膜,就要直接用手往嘴里送。
这动作非常熟练流畅,像是已经做过千百万遍。
但今天,他的手被抓住了。
齐四闲没有听到动静,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人,此时被吓得要叫出声,却又被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是老师吗?还是院长?
齐四闲呼哧呼哧地喘气,想从喉咙里发出点求饶。
后面的人像是看穿了他的意图,一手抢过他手里还没放下的碗放到一边,又马上回来扣住他的咽喉。
“唔!”齐四闲激烈地哼唧一声,四肢更加用力地挣动起来。
“嘘,不想被骂就安静。”
齐四闲的动作一下就停住了。
那声音并不陌生,不是什么半夜潜入的小偷或劫匪,也不是循声来制止他的院长或值班姐姐。
他安分地垂下手脚,不乱动了。
来人松开手,把放在一边的碗重新封好放进冰箱。
齐四闲眼巴巴地看着,无力地舔舔嘴唇,又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不动。
肚子和头都好难受……
齐四闲忍了一会儿,又控制不住地磨咬自己的嘴皮子,舌尖快速地一遍遍润湿并不干燥的嘴唇,来自神经的渴求让他又自燃起来,内部的扭曲的火焰烧光了他的理智,令他遵循着脑内那个怪物的指示往还未合拢的冰箱门上扑。
一只手拎住了他的衣领,堪称粗暴地把他扯了下来,再次被卡着喉咙往外拖。
等齐四闲恢复意识时,睁眼便见一轮明亮的月亮。
“正常了就回去睡觉。”
有人在他身边淡淡出声,齐四闲茫然地转头过去。
那个少年屈起一条腿,几乎是懒散地靠坐在他旁边,另一条腿在半空中随意晃悠着,快要碰到地面。
齐四闲这才意识到他正处在何处。
这是院子里的滑梯顶上,院里的小孩常在这里玩耍,齐四闲也不例外。
齐四闲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以前曾觉得跟悬崖差不多的滑梯,原来这么矮,直接跳下去也不会受一点伤。
他又转过头去,有些怯生生地看着那个比他大许多的少年,“潜……潜……”他试图回想起那个少年的名字,那个名字常出现在院长和很多大人的口中,带着与提起他时一样的,甚至更多的担忧与无奈。
那少年一开始没有理他,好像并不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但齐四闲鼓鼓腮,青蛙似的凑上去,把少年吓了一跳,伸手按着他脑门推开。
“潜君之。”少年妥协了,“赶紧回去。”
齐四闲这才安分坐回去,却也不走,依然瞄着叫作潜君之的少年,“我叫齐四闲,今年——”
“我知道你。”潜君之打断他的话,“快点回去。”
他又重复了一遍。
齐四闲依然无视了潜君之的要求,自来熟地挪动屁股,更加凑近过去,逼得潜君之皱着眉,又挪远了点。
“我也知道你!我很早就认识你了,但一直不敢找你玩……”齐四闲又看一眼对方。
少年的身形已经抽条了,六年的差距体现在身高上是几十厘米的高度差,若非此时他们都坐着,齐四闲得费力地仰头才能看清少年的表情。
潜君之扭过头去,懒得理他。
“你怎么会也没睡?也是饿了吗?”齐四闲锲而不舍,天真地问。
潜君之转过脸来,那上面的神情很难以言喻,是十岁的齐四闲看不懂的复杂,“我不是你。”
齐四闲不懂潜君之是什么意思,便很快地略过这个话题。
他才想起自己这次偷跑出来是干什么的,惊讶地摸着自己的肚子,“等等,我好像不饿了哎,是你干的吗!”他近乎崇拜地看着潜君之。
潜君之的眼神一下也变得很复杂,看着齐四闲良久才说:“你那样,不叫饿,你根本不饿。”
齐四闲摸摸脑袋,“不是饿?但我就是想吃啊,想吃东西不就是饿了吗?”
潜君之张张嘴,又闭上了。
那一瞬间,这个少年的表情像极了院长看他时的表情。
齐四闲一愣,骤然委屈起来,压低了声音吼:“为什么你也要这样看着我!”
少年微微睁大眼睛。
齐四闲委屈死了,眼圈红了一大片,“院长他们就算了,为什么你也这样啊!不止你,还有很多,很多跟你一样大的人都这样看着我!怎么了!我是比你们小,但你们比我大难道就很厉害吗!”
潜君之眨眨眼,有点无奈,伸手轻轻一推齐四闲脑门,“你误会了。不是看不起你,也不是可怜你。”
齐四闲咬着牙瞪他。
潜君之沉默一会儿,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齐四闲的喉咙。
即便在不久前刚被潜君之卡着不让出声,齐四闲这会儿却也没躲,只是条件发射地微微后撤一下,疑惑地看着潜君之。
“你每次吐的时候,这里不会痛吗?”潜君之低声问。
齐四闲茫然:“吐?我什么时候吐了?”
潜君之不说话,却神情一变,立马收回手,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厉声喝道:“滚回去!”
齐四闲一抖,不明所以地看着潜君之把自己的手藏在怀里,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你……”他伸手想靠近,想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眼前突然模糊了一下。
齐四闲揉揉眼睛,从小床上跳下来。
……
齐四闲满足地向冰箱伸手,把空碗放进冰箱里。
冰冷油腻而结块的东西在他的胃里翻滚,他一转头,天旋地转,垂头就痛苦地涕泗横流着往下吐,胃酸涌上来千百遍地腐蚀过他的喉咙,厨房的灯被打开嘈杂的人声一拥而入。
他失去了知觉。
……
齐四闲跳下床。
……
不记得是第几遍了,但齐四闲永远只觉得是第一次,他打开冰箱门。
他突然顿住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也可能是第六感被触动,他茫然地回头看去。
背后空无一人。
齐四闲慢慢转回头,看着自己的手,继续往冰箱伸去。
……
眼前突然模糊一瞬,他揉揉眼睛,重新睁开眼。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孤身站立在角落,今天的太阳特别烈,晒得他额上已汗湿一片。
视野突然拉高了许多,身处的地方也是陌生的,连夜晚都一瞬间转变成了白天。
齐四闲迷茫地转头,脑子里某根神经动了一下。
他转转头,觉得自己的喉咙上有什么东西咯着,便伸手去摸——那是一个坚硬的环状的东西,像是小狗的项圈,但小狗的项圈也是皮质的,这东西却是硬的,不知道是什么。
齐四闲放下手,却突然注意到什么。
自己的手掌比印象中的大了许多,此时上面正环绕着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淡灰色雾气。
“……哎?”
——
“啊,我明天的飞机。”
“嗯,很快的,好像是下午到?”
“哈哈,吃什么都可以,反正你们大概也不在吧。”
“你们都在?”
“……好吧,那就在家吃吧。”
祝昇挂断电话,环视自己房间里一地的行李,无奈又有些不自然地叹口气。
今天是他第二次出国旅游的最后一天,父母一反常态地积极迎接他的回国,想来大概在他们眼里,24岁也到了应该接手公司的年纪,总算忍不下去他以旅游为借口的逃跑了。
他习惯性自动自觉地给他们的行为安上合理的原因,才有心思蹲下来继续收拾。
……
祝昇走回房间,有些疲倦地倒在床上。
今天的饭桌上,他们都一字未提继承的事情,只说刚回来,可以在国内继续散散心,这般态度反倒让他隐隐不安起来。
他翻了个身。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散心就散吧,正好可以再好好想想……
祝昇这样想着,渐渐沉入梦境。
……
如果早先他知道上街会遇到疯子的话,他一定不会出门的。
祝昇麻木地想,再次试图把自己的手臂从面前的人怀中抽出来。
“祝哥!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我啊!”
那人看起来刚成年不久,也不知是不是被家里保护的比较好,脸上五官每一次细微变动,都无一不透露着主人的天真与幼态。
他再一次抽出手臂,“这位——先生,”他注意到不远处站定的路人已经狐疑地朝这边望来,捧着手机的模样,大概马上就要将报警电话拨出去了,“首先,我不认识你。其次……”
祝昇有些头疼地看着这年轻人执着的神情,叹了口气,“算了。我们找个没那么多人的地方说话,行吗?总之——不要继续站在这里了。”
年轻人犹豫地微微转头,又马上转回来,生怕他趁机跑了似的,“但、已经没时间了,很急!”
祝昇冷下脸来,“希望你能搞清楚,我其实没有义务要听你……”他皱皱眉,还是把那句“编故事”咽了回去,“你没得选择。”
齐四闲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来,只好同意了这个陌生的,看着似乎还年轻了一点的祝昇的要求。
怎么办……
齐四闲忧心忡忡地跟在祝昇身后。
该怎么说服祝昇这一切都是幻境?先不说这么说很容易被当成精神病人,他甚至都无法确定这个祝昇,究竟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祝昇!
万一这个祝昇其实也是幻境的其中之一呢?
说到底不管是不是,这个祝昇身上到底有没有[野兽]啊!如果没有的话,那不也完蛋了吗!
齐四闲头痛地抓挠自己的头发,没注意到前面的祝昇疑心地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他。
眼见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齐四闲左忍右忍半天,终于硬着头皮大喊出声:“祝哥,潜局要死了!你快醒醒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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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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