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临近升学，队里的事基本上有副手王洋把持，算好了时间，安排老学员开始下一组训练。
新学员这边，王洋讲解了交叉步的特点：“左右脚交替向前、向侧或向后移动为交叉步。另一脚向前面的为前交叉步，而另一脚后面的为后交叉步。可以快速后退，打后场球。”
然后特意把路凛叫出来，演示交叉步的技法：“首先练习的是正脚位交叉，左脚在前的前交叉，对对，重心稳住，稳住……再来，不对，再来再来……”
不夸张地说，光是演示就累得半死。
气喘的路凛抹掉额头上累出的汗水，他怀疑这个副队长在整自己。可是偏偏对方语气太好，好像是为了自己着想一般，让他拿不定主意。
队友们拍着巴掌，为自己鼓劲儿的场面，叫他飘飘然起来。
“接下来沿着场馆边线从左至右，前后交叉步，各二十组，现在开始。”
铁面无私的王洋交代完，早就等不及的队员开始训练，累得像死狗一样的路凛？？？这就开始了？
同组的队友对自己很热情似的，推搡着他上场：“快点快点，做不完要加练的。”
“哦哦。”路凛敷衍着迈腿，一时不察，脚下被绊，摔了个大马趴。
路凛从地板上拔出脸来，刚想质问是谁绊倒自己，就见队员们围在自己周围，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着自己摔得疼不疼，要不要紧。
尤其是几个女队员，主动过来扶他：“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就是，摔坏了可怎么办？”
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路凛有点恍惚，刚刚真的是自己绊倒的？
他爬起来，挠着头，憨厚地笑起来。
落在人群后面王洋背着手，把左脚藏在身后，鞋尖上有被路凛踩出来的印记。他来到简星摇身边，指导他的技术动作：“弹起的力度不要太大，容易受伤。”见他做了几次，仍有偏差，蹲下来，握住简星摇的脚踝，一点点拆解技术动作，“不要着急移动，慢慢感受小关节灵活发力。”同时教授他移动时的注意事项，关照他小心不要受伤，对运动员来说，各个关节的健康，就是他的运动寿命。
简星摇懵懵懂懂地听着，现在的他没想过做专业运动员，只是固执地抓着母亲留下的东西不肯撒手。只要握着球拍，就可以骗自己说，自己也是被爱着的孩子。
在废品站指奖牌给天使许愿，不过是找个理由不想让对方离开而已。
至于来羽毛球队，是听说入队后会有补助。他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打工也没人敢要，除了捡垃圾没有别的谋生手段。
生活，似乎从来没给过他选择的机会。
可既然副队长说他是运动员，天使也愿意帮自己，或许，简星摇想，他真的可以试试。
简星摇回过神来，见“天使”正趴在王洋肩膀上，勾起手指去戳对方的眼睛。
“下来。”
他叫停“天使”的恶作剧，蹲在跟前的王洋却不明所以，扬起头：“什么？”
“有，有个线头。”简星摇装模作样地拍拍学长的肩膀，“好了。”
王洋不疑有他，驮着正在擤鼻涕的天使站起身：“按照我说的，再试一遍。”
简星摇把1209逮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第一次参加体校训练的孩子们，累得两眼放空，胳膊腿儿好似不是自己的，远远看着，好像新鲜出炉的丧/尸僵硬移动。
有好几个人，心生退意，其中就包括路凛。
也是从新手时期过来的王洋，看穿大家的心思。以往，新人时期退队的成员不在少数。可这一次，他不想让那个孤独站在人群中央的瘦弱身影离开。可是要留下简星摇，就不能让路凛放弃。
他亲自送小队员到大门口，期间特意表扬几个表现刻苦的同学，说到天赋跟潜质的时候，特别点了路凛。
在副队长的吹捧下，路凛飘飘然地坐上出租车，并且破天荒地招呼借住在自己家的小表弟上车。
深绿色的出租车很快从视野里消失，有年纪小的孩子踹了路旁的积雪一脚，愤愤不平地说：“干嘛对他那么好，那个家伙明明在欺负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教练和其他人对路凛那么好，还夸他。看不惯他拿着别人的痛苦当成炫耀的资本，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一起来的朋友拉着他的袖子，示意副队长还在，要他低调点。
王洋也希望能够打造一个平等、温馨，没有歧视跟偏见的团队，但是在那之前，首先要保证学员的基本生存问题，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他相信教练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默契地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这是目前他们力所能及，也是最好的做法。
“赵远琪是吧，”王洋记得这个天资不错的孩子，“就好像打羽毛球一样，不能一味的猛攻，要尽最大努力调动对手，而调动对手并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是拿下比分。”他笑了笑，在懵懂的小脑袋瓜上敲了一下，把这件事当成课后思考留给小选手们。
·
“阿嚏阿嚏阿嚏！”
光线昏暗的出租车里，连打了一连串喷嚏的的路凛拉紧了衣服，怀疑地以掌覆额：“不烧啊。”
体温没有异常，头也不疼，也不难受，为什么鼻子总是痒痒的，喷嚏一个接一个呢？
听着后排乘客的动静，司机默默摸出N95口罩给自己戴上。出于好心，顺手往后面递了一个。
简星摇接下口罩，说了声谢谢，两只手覆在膝盖上，扫了眼斜坐在路凛腿上，用羽毛搔痒其鼻翼的“天使”。
“真是太胡闹了。”他在心里说，嘴角的弧度却不可遏制地扬起来。
体校里，被某人恶意引起郁闷心情，在这一刻因为那似乎永不枯竭的咳嗽声，不翼而飞了。
只是，比起路凛，好像“天使”病得更重些。下了出租车，没什么精神的“天使”趴在路凛后背上，朝他耳朵里吹冷气。路凛不住地拍打着脖颈，从体校出来这一路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又说不出来。
“看什么看？”他吼了一嗓子，烦躁地把书包丢给身边的人。
简星摇依旧没什么表情，默默地走在落后他半个身位的距离，趁着路凛不注意，伸手将趴伏在其背上的“天使”拉到自己肩上。
“天使”两颊微红，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榉木色的头发搭在自己颈边，随着行走带出微痒的触感。线条优雅的翅膀，耷拉在身后，像是洁净飘逸的白色头纱。
路凛感觉背上松快了好多，怀疑同行者对自己做了什么，上楼期间忍不住频频回头。
简星摇一手挽着两人的书包，另一只手搭在剥了绿漆的铁质扶手上，对身前人的挑衅没有半点表示。
他的心思都在背着的人身上，“天使”很轻很轻，像一片雪花，像一片羽毛，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一般。
他正想着该如何照顾一个生病的天使，走在自己前面的人影忽然停住脚步，浑身僵硬地杵在原地，上方黑洞洞的楼梯口里伸出几张似笑非笑地脸。
简星摇认出来，那正是在学校门口跟在波哥身后的几个混混。
脚软的路凛一秒钟切换成谄媚的模样，嘴上喊着：“哥，哥……”被人一肘子拐了下去……
·
简星摇：天使会生病，是不是也会死？
1209望天：没想那么多。
简星摇环抱1209使，脸埋在翅膀里：我不许你死在我前面，你要给我收尸，你还要给我墓碑上献花。
1209拍着他的肩膀：好好，那你喜欢什么花？
简星摇冒着鼻涕泡儿，小小声：我只喜欢你……
·
卑微的小作者：收藏，收藏一下人家嘛，人家要生气了呢，拜托拜托……
第十六章：哥几个开玩笑的
和大多数未成年的孩子一样，路凛受影视剧的蛊惑，一心想要混社会，成为叱咤街区的古惑仔。
于是，抓紧一切机会，跟在混混头子波哥身后做小弟。
前几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波哥亲自带人登门道歉，为之前打人威胁的事儿赔了钱。
他原本是誓死不许家里要钱的，甚至以绝食相逼，奈何老妈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听说别人家也拿了赔偿款，简星摇又是被打得最重的，临走还多讹了波哥八百块。
当时路凛眼前一黑，直觉得自己小命难保。
他想把钱偷出来还回去，一直没找到机会，谁料事情刚刚告一段落，波哥手下的人就找上门来。
毫无反抗能力的路凛像雏鸡一样，被拎到灯光昏暗的胡同里。一言不发的简星摇跟在表哥身后，倒不是担心他才这么做的，只是回家后没办法解释对方的去向。
和自己不同，看起来简星摇好像是被“请”下来的，被揪着衣领的路凛委屈不已地哭闹着：“我是波哥的小弟呀，我是自己人，为什么这么对我？”他哭着承诺会很快把赔款偷出来还给波哥的，求他们再宽限几天。
“瞧不起谁呢？”波哥身边的马仔小嘉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波哥赏出去的钱，从来没有往回要的道理。”
路凛哆哆嗦嗦地捂着脸，问：“那你们不要钱，要要要，要什么嘛？”
小嘉的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路凛脸上，眼睛却瞟向不远处事不关己的简星摇。波哥是为了他们的老大办事，为了让小少爷在体校有个好的体验，提前把杂七杂八的咸鱼给打发了，谁知道那小崽子不懂事。
那个叫庄海晏的崽子是老大同父异母的弟弟，上来就甩了波哥和他手底下的小弟一人一巴掌，叫他们来赔礼道歉。
他们老大对这个弟弟是俯首帖耳，害得他们只能跟着波哥挨家挨户道歉求得原谅。
老大发话他们实在不敢不听，可是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又听说那个打了波哥的小崽子和简星摇关系不错，甚至把贴身的项链都给了对方。
几个混社会的单细胞生物思来想去，一定是简星摇告了状，几个小弟连夜跑来给波哥报仇。又不能动有免死金牌的简星摇，干脆揍他的表哥出气。
一门心思跟着社会哥混的路凛打破脑袋也没弄明白自己被揍的理由，只是捂着肿成猪头的脸，被简星摇搀扶着，气若游丝地往家里走。
即便被打到口歪眼斜，还是颇具气势地威胁小表弟不许把自己被打的事传出去。
“知道了。”简星摇扶着他上台阶，一心催促他快走。背上“天使”的状况不太好，他想把人先安顿下来。
陈芹发现儿子受伤的那一刻，二话不说先把简星摇拽到自己跟前，不分头脸地打了一顿。
路凛虽然解气，也不敢叫简星摇伤得太重，毕竟对方是波哥老大的弟弟保下的人。
路建成有心想护着孩子，却也忌惮着气头上的老婆不敢上前，只能在儿子拦下母亲后嘟囔几句：“小凛都说了，不关别人的事，你打这孩子做什么？”
“我看你是人老，眼睛瞎，心也瞎了。”陈芹一把抱住儿子开始抹眼泪，“这伤能是自己撞的么，能是自己撞的么？”
被扯到伤口的路凛心里愈发急躁：“我说是撞的就是撞的，”他从母亲怀里挣脱开来，不耐烦地，“有什么好哭的。”
“好好好，你说撞的就是撞的。”见儿子生气，陈芹也不敢忤逆他，赔着笑脸，转头把气撒在简星摇身上，“看你哥撞到了，也不知道护着点儿，养你有什么用，”气急的她骂了一堆有的没的，末了还掐了简星摇的晚饭，说连收养他家的哥哥都护不住，有什么资格吃晚饭？
简星摇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只是急着把生病的“天使”在壁柜里安置好。受潮变形的柜门只能勉强拉上，漏进来的一线光，照着只属于两个人的狭小空间。
把御寒的衣服都盖在“天使”身上，简星摇抱着发烫的身体，在他耳边问：“你不是会治愈术吗，不能治好自己么？”
背后的羽毛缓缓飘落，黑暗中的1209努力辨认着眼前的面孔。
他的能力跟绑定者的状态直接相连，自己之所以会生病，也是因为简星摇压抑了太多情绪。
尽管简星摇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1209却能够感知到他的心里隐藏了多少悲伤，简言之，他在替简星摇生病。
“天使”的能力，不仅跟简星摇的身体健康，也跟他的心理情况相呼应。
深夜，天使高烧不退，简星摇偷拿了药箱里的退烧药照顾他吃下。虽然不知道人造的药对天使有没有效果，但是既然能吃饭，吃这个应该也没问题吧。
他把浸了凉水的手巾翻了面，敷在发烫的额头上。狭小的壁柜里，落满了蓬松的羽毛。简星摇抓起羽毛，感受着它在掌中的触感。回想起背着“天使”回来的路上，对方似乎也是这般轻，轻到不存在似的。可是不知为何，这样轻飘的重量，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上。
他吹掉掌心里的羽毛，羽缘在肌肤上划过的触感，悄悄唤醒少年心中最柔软的悸动。
刷地一下，柜门被拉开。垩白色的灯光下，是陈芹煞有介事的大脸，肉跟堆积的脂肪沿着横向的纹路生长着，恶声恶气地说：“你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起夜的她听见壁柜里有动静，生怕简星摇做坏事，带坏了自家的宝贝儿子。
没爹亲没娘疼的野崽子，还在福利院呆过一段时间，谁知道染上什么坏习惯。自家的爷俩什么也指望不上，只有她提心吊胆，日防夜防，防备这个自家招惹来的小家贼。
简星摇也知道，自从路凛腿好了，不需要人照顾，她一直想找机会把自己送走。不过是怕落下卸磨杀驴的恶名，在邻里间抬不起头，所以一直在找茬。
是以，寄人篱下的简星摇格外小心，不叫她抓到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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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9：又是心疼星星的一天。
简星摇：傻瓜，你好我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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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摔个大马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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