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己早就是玩家了？为什么？
乔瑜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那一天，她出了意外。一个从高楼坠落的花盆砸了下来，好巧不巧，命中了在角落觅食的狸花猫。
没有多少挣扎和痛苦，乔瑜很快失去了意识。等她再醒来，身上已经多了张车票，还拥有了人的健全躯壳，脑海里甚至模糊地掌握了人的基本语言体系。
当时她还不能理解自己的变化，一边惊恐地大声嚎叫着，一边踉跄很快逃离了那块地方，因此还吓到了几个路人。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涌上了乔瑜的心头。她忽然意识到，原来那才是自己的第一次死而复生。
也许在她离开后不久，那个花盆就再次落下，砸在了空地上。万幸没有再伤害另一只流浪猫。
紧接着，更多混乱的记忆泛起残渣，是过去那无比漫长的两个月。乔瑜在浑浑噩噩中刚变成人形时，曾经一度流浪蜷缩在某个街头，沉沉睡去，感到无比的饥饿和疲倦。
好在第二天到来的时候，世界似乎一如往常，人们依旧来来去去，每天发生的事情似乎总是相同。而她身上的病痛也不知为何消失了。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生命足够顽强，学习扮演人类的速度够快。
有没有可能，那两个月的时间，尤其是无比蒙昧混乱的第一周，她在模糊暧昧的光阴里其实渡过了不知多少时间，实际上已经死而复生了无数次？
——直到她的心智变得健全清明，突破了一只狸花猫如同人类幼儿的上限锁。最终，将那些可怕的经历、连同自己的猫身一并封存？
这份未知的力量对自己似乎是极其温柔的，哪怕无数次使用，并没有带来什么恶意的后遗症。
“乔瑜……？”
林巧莉迟疑的声音拉回了乔瑜的意识。“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我乱说吓到你了？”
乔瑜回过神，由衷笑了下。“没有。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你捡到车票的地方还有什么？”
少女的笑容实在罕见，很清爽，带着奇异的释然。
林巧莉一怔，被晃了眼，磕巴了一下，但依然下意识避开了乔瑜的提问，含糊说：
“没，没什么别的了，就只是这么个传说而已。”
说是这么说，她拧巴着，还是忍不住抱着期望问：“你觉得……车票可信吗？其实，其实它应该就是假的，所以我签了应该也没关系……”
“那你想过后果吗？”乔瑜直白地反问。
她没有追问林巧莉是不是在生活中遇到了想不开的难关，眼前晃过了那团杀死自己的血肉怪物，也闪过了当初无所适从、倍感仓皇的自己。
狸花猫轻声问：“如果车票不接纳你，或是给你带来了不可逆转的变化，一切比现实已有的问题更糟糕。你会后悔吗？”
她问得很诚恳很温和，并没有讥讽的意思，也像是在问自己。
林巧莉听出了她切实的担忧，抗拒的情绪不由软化下来，喃喃说：“我没想过……”
顿了顿，大概是不死心，林巧莉深吸一口气，颤声问：“那你呢?如果给你同样的机会，但要面对不可知的恐怖未来，你还会想成为玩家吗？”
“我会，我要成为玩家。”乔瑜不假思索。
虽然和想象中那个瑰丽梦幻的“无限流”不太一样，列车的形象有太多阴霾森冷的未知面，但她还是感到了不可动摇的渴望。
林巧莉有些糊涂了：“可你不赞同我在车票上签字……”
乔瑜想了想，没有再争辩，向她伸出手：“那让我们先来试一试吧？”
“试什么？”
“你的车票。”
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回办公室拿了只水笔，乔瑜一笔一画，在林巧莉反复纠结的沉默中，涂掉了上面的残缺签名，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可怕的灼热感瞬间侵袭了全身。
在林巧莉惊骇悔恨的叫喊声中，乔瑜感到自己在无限膨胀、扭曲，扩展成一团无比庞大的混乱血肉。
……
“啪！”
乔瑜又死了，又又活了。
她睁开眼，在工位上胖揍自己的键盘，对夹层里自己的车票小声骂了两句。
果不其然，林巧莉捡到的车票似乎是坏了的，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在乔瑜落下最后一笔的瞬间，那破车票就吞噬了她的神志和生命。那团由她畸变出的血肉虽然还能咆哮低语，但只是还残留活性的尸体而已。
想必之前的死亡记忆中，林巧莉就是抱着侥幸终于签完了名字，于是在天台异变。当时她找乔瑜聊天，不过是潜意识希望给自己找个同类，希望打消对车票的隐约畏惧。
念头刚转到这儿，熟悉的面庞高高兴兴地又凑了过来。
“乔瑜！”
“——没有，不是，怎么可能。”乔瑜干脆利落地抢答。
林巧莉如遭雷殛。
她垂头丧气走了，甚至没意识到乔瑜话中的反常。
一分钟后，静悄悄的楼道口，一只黑足的狸花猫无声无息跟在林巧莉背后。在对方打开天台铁门之前，猫轻盈一跃，啪一巴掌打在林巧莉的后脖子，无情猫爪猝然变成了人掌。
林巧莉应声倒地。
“我就知道。”乔瑜嘀咕了一句，有点小得意，“但我不喜欢丧尸蜗牛。”
她飞快地从林巧莉身上翻出那张残破的脏车票，两下撕成粉碎，把碎片塞进怀里。把微微敞开的天台铁门拉上关死后，她顺手就把人扛回公司门口，靠在前台。
此时缓了一口气，不经意间放眼望去，公司的同事们大多还在午睡，只有蒋叔和那几个八卦的新同事还在眉飞色舞，对所有的暗潮一无所知。
乔瑜的表情忽然古怪起来。
说起来……天台是个公共区域，万一还有人捡到什么过期破车票，突然变个大蜗牛偷袭自己，那怎么办？
正处于青少年期，还拥有无穷好奇心和破坏欲的狸花猫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若无其事踮着脚，悄悄埋伏到蒋叔身后。
对方在低头专注看手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但毫无防备。暴露出来的后脖子实在是刚刚好。
“啪！”
“啪啪啪啪！”
史上最大最恶的狸花猫袭击群/体事件发生了。
乔瑜问候了每一位脆皮低头族，每一根无辜熟睡同事的脖子，把每个人翻了一遍。没忍住，脸上露出了偷偷做坏事的愉快笑容。
在排除了所有人的嫌疑后，她带着渐渐熊孩子起来的神色变回猫，大摇大摆扬着尾巴逛进了隔壁公司。
两个没午睡的打工人对“擅闯民宅”的恶猫毫无警惕：“呀，咪咪，好可爱！”
“啪！”
不过很遗憾，猫身的时间实在太短，乔瑜只来得及排查自己周边最中心的这块小区域。
草草巡视完领地后，她才大概放下心来，确定车票的意外事件应该是孤例，并没有扩散波及。自己的“老巢”还是暂时安全的。
想了想，出于对主动伤害自己的排斥，她没有立刻利用死亡“读档”再来，索性回到天台正下方最近的楼层，利用最后一点猫身时间从外窗翻了上去。
这一次，没有异变的林巧莉，天台似乎是空的，十分寂静。
乔瑜把键盘带上了，背在猫背上，现在换到了掌心，隔着厚实的塑料壳子紧紧抓着自己的车票。
林巧莉说过，车票是天上掉下来的。时间大概和自己变人的节点差不多。
天上……有什么东西吗？
乔瑜眯起眼睛，向天空张望，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蔚蓝的天穹中只有一些散落的稀薄云层，平平无奇，不像是能让林巧莉这个普通人突然迷信古老传说的样子。
想了想，乔瑜砸开了键盘。
薄薄的车票滑入掌中，每一处的细节乔瑜都了如指掌，被她保存得干干净净十分完好。她曾经来回翻看摩挲过无数次，但始终没有发现什么。
捏着车票，乔瑜对着天空出示，试探叫了声：“列车？能上车吗？来啦？”
几分钟后，微风吹来，无事发生。
乔瑜脸上一热，觉得自己有点犯傻。
奇怪，所以林巧莉当时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奇景？难道自己的车票才是假冒伪劣产品？列车要接纳的玩家本来就该是怪物？
正在困惑间，很轻微的，天台的角落里有什么轻微波动了一下。
一张四四方方悬空的车门出现了。
虽然不完整，但依稀可见车门似乎十分古老，带着厚重的斑驳铁锈，在空气中呈现出一种诡谲的暗红色。和乔瑜目前建立起的认知差不多，列车散发着森冷阴郁的气息。
伴随波动，一只满是皱纹的手缓缓推开了车门。后面传来的，是某种喑哑的沉重叹息，犹如鬼魅。
乔瑜猛地屏住了呼吸，飞速揣好车票，警惕后退半步，做好攻击的架势。
她已经准备好又死回去一次了。
下一秒，一颗乱糟糟好像鸡窝的脑袋探了出来，露出一张鬼鬼祟祟仿佛做贼的脸。来人看见乔瑜，顿时精神一振，大喜过望。
就这么卡在门框处探头探脑，那人熟练“pi”了一声，兴奋到有些谄媚地问：
“嘿，姐们！这儿方便下车吗？安全吗？能补充方便面和可乐吗？忌讳吃肉吗？接受外星人留下打工再就业吗？”
乔瑜：“……”
没看错的话，这位仁兄似乎是个四肢正常的普通人，打扮破烂得像个无助又弱小的难民，没有多出任何诡异的血肉组织，身上也没有任何奇怪气味。
而且他那简直泛着绿光的眼神实在很熟悉，乔瑜流浪时特别饿的时候就这样，恨不得看到一颗草都上去啃两口，见到人也终于愿意放下尊严夹着嗓子咪咪叫。
等等，这就是导致林巧莉畸变成怪物的源头，是她深切畏惧又向往的列车，那个传说中能升华生命、残酷可怖的……所谓“神佑应许之地”吗？
——它的玩家怎么是这么个德行啊？
我想要的无限流奇遇冒险，应该不是这个吧。乔瑜有些惊恐地想，心头咔吧一声，似乎有什么彻底碎掉了。
来人搓手，嘿嘿笑：“亲，你那键盘修修还能用。还要吗？”
瞧鱼：世界忽然变成了猫不认识的发癫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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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猫而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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