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漾:“……”
又发什么疯?
问出这句话,她其实是带着开玩笑的性质的。
但岑舟给出的答复好像当真了,甚至不需要深思熟虑,语气很正经。
室内的冷光打在他的皮肤上,显得嘴唇上的红色更加显眼,让明漾莫名联想到电影里的吸血鬼。
——什么叫以前不可以,但现在可以了?
感觉重逢之后,她有些越来越摸不清岑舟的风格了,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明漾皱眉,忍住骂他神经的冲动,抬起餐桌下的小腿用力向对面的男人踹去。
“……哈。”
没想到这脚还把岑舟踢爽了,让他低声笑起来,尾音还有些喘。
岑舟身体闲散地半靠在椅背上,身上的黑衬衫因肩膀耸动而勾勒出薄肌曲线,蓄势待发。
“……好好吃饭!”
明漾感觉自己的心跳速度飙升,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无语的。
骂多他狗,他还真变狗了?
刚刚就不该多嘴怼那一句。
明漾原本是想和岑舟说清楚不考虑营业CP是因为工作忙,但被一打岔,懒得再解释了。
什么利不利用,随他怎么想,也该让这人体验下内耗的滋味了。
后半程,他们默契地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这家私房菜的出品质量很不错,应该是请了当地厨师,几个春江本地菜都很合明漾口味。
她赌气点的那两道川菜看上去辣椒不多,但色泽很鲜艳。明漾不信邪,去夹了几筷子尝尝,被呛得狂喝水。
反观岑舟,从第一块豆腐开始就吃得很从容,除了鼻尖和嘴唇发红,基本没什么变化,优雅得像在西餐厅里,甚至快将两道菜全吃完了。
“……”
他以前有说过自己爱吃辣吗?没有吧。
明漾恍然发觉,在自己面前的岑舟都跟着她的口味来,出去吃饭总会“恰好”挑中她喜欢的。她不喜欢吃辣,所以也从没见过他吃辣。
关于岑舟的好恶,除了电影,明漾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不太喜欢毛茸茸。
或许不能说不喜欢,只是触碰到的时候会产生身体上的刺激反应,无论是玩具、衣服还是小动物。
因为表现得太明显,她很早就发觉了,问过岑舟,他只说是因为小时候的事情。
这种反应实在不像是良性的,明漾小心翼翼问他:“是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吗?”
那时候刚在一起不久,明漾期待岑舟和她分享,像其他正常的情侣那样,但他只是淡淡点头,反过来安抚她:“不用在意,我在试着免疫了。”
“就当是为了你。”
所以后来的明漾买了一柜子毛绒睡衣,先在床上滚一圈蹭上满身静电,等岑舟洗完澡后迎面扑过去,亲自帮他戒断,效果非常好。
习惯以后每个冬日的夜晚,他都会从背后抱着她睡觉,像在抱巨大的毛绒玩偶。
有时候明漾真的会忍不住怀疑,岑舟是不是有一个“明漾专属男友”的系统,除了出国那半年的BUG,其他方面都完美得过头。
“看来歪打正着了。”
明漾盯着岑舟把最后一块麻婆豆腐夹走,忍不住幽幽开口:“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爱吃辣。”
岑舟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回望她。
“挺好的,反正也分手了……”
明漾一边给自己盛上一碗小米粥,把心里的话直接说出来:“你没必要总是迁就我,有时候我也不喜欢你这样。”
米粥很浓郁,南瓜香气扑鼻而来,热腾腾的蒸汽氤氲,模糊了他们的眉眼,一时间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明漾只能看到岑舟定住好几秒,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摩挲着竹筷。
“……你不喜欢我这样?”岑舟重复了一遍,声音因为辣意而变得沙哑,又有些凝滞,“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米粥的热气这样温暖,扑面而来,又好像融不掉他身上的霜。
这下子反而让明漾有些疑惑了。
她妈妈明秀和继父贺知儒在磨合期也经常小吵小闹,但最后都会让彼此间的情感羁绊更深。反观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岑舟总能在争吵前后退一大步。
明漾反问他:“不然呢,正常情侣之间不就是要相互了解吗,单方面的迁就怎么能长久?”
岑舟不主动提,明漾便以为是他不想和自己说,也没再反复追问。久而久之,渐行渐远。
但这样常识性的东西,他的表现却像第一次知道。
“……”
岑舟把豆腐咽下去,感受着口腔与食道传来的阵阵灼烧感,从胃一路蔓延到心口。
原来是这样吗?
在他的感情观里,无条件的妥帖与迁就是爱人最佳的方式,要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塑造出她喜欢的样子。
就像他的父母。
知名花旦李云敏在当红时忽然公开婚讯,被狗仔爆出对象是某位商业巨鳄,婚后共度十余年时光,却兰因絮果。
岑昭是在他们的爱意下滋养长大的,但岑舟不是。李云敏在生育他时难产落下病根,被迫离开剧组回归家庭,最后无法忍受丈夫对自己日渐增加的控制欲。
记事以来,岑舟对于父母最深的印象就是无止境的争吵,母亲漂亮的面容日渐变成濒临枯萎的玫瑰,偌大的别墅于她而言仿佛成为牢笼。
李云敏不爱和小儿子亲近,视他为自己梦想碎裂的起点,早早地分房,搪塞般给岑舟塞一堆毛绒玩偶。
它们围满岑舟的整张小床,脸颊埋进去能闻到助眠熏香,却再也不是母亲的味道。
没有温度、没有心跳,无论怎样拥抱都毫无反应。
后来,岑舟终于从漆黑的夜晚里自我解救,扔掉所有玩偶,连带着排斥任何带着毛的物体——
直到明漾的出现。
记忆是被知觉塑造的,明漾将毛茸茸从岑舟内心的灰暗面里拽走,重新注入温暖的体温,驱散夜晚缠绕着他的噩梦。
接触过阳光的人,又怎能再次忍受黑暗?
所以分手后岑舟经常彻夜难眠,又去猫舍亲自挑了明漾喜欢的猫,耐下性子养大,后来越养越多。
他回想着明漾提过的梦想豪宅,依照她的描述亲自复刻到现实,试图在身边保留更多有关她的痕迹,几乎病态。
这次养猫,岑舟没有像之前对芙芙那样全权交给保姆照顾,而是亲力亲为,学着明漾的样子挑选最好的猫砂猫粮,大大小小的日用品堆了满柜。
将脸埋到猫咪肚子里时是温暖的,鼻子被柔软的绒毛占据,呼吸间闻到的气味像刚出炉的烤面包,像吸满阳光的棉被,像烘干的奶油坚果。
——像明漾。
明漾刚刚说她不喜欢单方面的迁就,但这些沉疴痼疾已经跟了他太久,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愿意面对,更何况向她坦白。
岑舟仍然记得当初回国时,压抑不住情绪将压榨她的硕导揍进医院,来不及换掉染血的衣服就赶到明漾的新家前。
她看他的眼神里,带着让人钝痛的陌生与疑惑。
“……”
心口的热意滚烫,此刻微微刺激着岑舟的神经。
他想,既然这次是下定决心要挽回,那就不要再犹豫了,让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吧,无论什么结果。
“你说得很对,我不会再隐瞒你任何事情。”
岑舟点点头,把明漾的问题接下去:“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吃辣,和我的家人有关。准确地来说,是我妈妈。”
他也去盛上一碗粥,将喉咙的刺痛感冲淡,边慢慢解释:“之前没和你说过,她是一名演员。”
明漾在默默夹菜,其实悄悄把耳朵竖了起来。
她对岑舟家人的了解只停留在父母离异,以及相差六岁的哥哥,网络上几乎搜索不到他母亲的信息,只有一个英文名,叫Winne。
看多了总裁小说,明漾还联想到了什么商业联姻,以为她是门当户对的大小姐。竟然是演员吗?
“在生我之前,她几乎走到了行业的巅峰,本来恢复好就能去顶尖的班底团队做女主角,但因为生产后遗症破灭了。所以她并不喜欢我。”
但小时候的岑舟不懂,只会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妈妈生气,跟在她身后又不敢说话。
那段时间父亲出差在外,哥哥出国修学,家里只剩下他们。李云敏整日整夜地坐在影音室里,回看自己曾经拍摄的影片。
荧幕里的妈妈很美,嬉笑怒骂的表情活灵活现,和现在沉寂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会在吃饭的时候吩咐厨师给自己多炒一盘辣菜,放上最辣的椒,即使吃得眼泪横流也不停下,然后带着被辣椒刺激出来的情绪回到影音室里,复刻自己的表演。
坐席上空无一人,半开的门缝里躲着露出一双眼睛的小岑舟。
牢笼关不住身负理想的鸢,李云敏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家,远走出国,去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影音室只剩下岑舟,他时常会去翻看妈妈留下来的电影光盘,被荧幕里光怪陆离的世界所吸引,亲身感受到它的魅力。
从那以后岑舟就开始接触摄影,透过镜头观察记录世界,但拍出来的东西被他哥评价太冷冰冰,没有人情味。
“所以再长大一些我也开始吃辣,熬过最初的不适应,我发现它像火焰,真的能调动我的情绪,体现在镜头画面里。”
话题有些沉重,明漾全程听完只觉得心底发闷,好像跟着他的语言把这段记忆经历了一遍。
她忍不住问:“你那个时候多大啊?”
岑舟全程的语气很平淡,像在叙述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事,听到后只是笑了笑:“刚小学,六七岁吧。”
明漾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然扯到了他的伤心事,顿时有些愧疚。
——不过这么一想,他长成现在这个性格也是有迹可循。
不幸的童年成为了创作的养料,不知道这路走来,是不是像踩着刀尖起舞?
“吃点甜的!”
明漾嘴唇轻抿,把最后一块糖醋虾仁夹给岑舟,想说些什么安慰他:“没关系,所有失去的东西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岑舟垂眸去看碗里圆溜溜的虾仁:“……好。”
心口的大石碎裂成小块,缓缓落入水中,在心湖荡漾出浅浅波纹。
——原来将它们说出口,并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饭吃到末尾,狗德猫宁的店铺东家忽然给明漾发了条微信,说可以先线上商议转租扩张的事宜。
转租成功后店里就多上一倍的空间,可以开拓新地图!明漾将消息转发到医院大群里集思广益,瞬间就冒出姐妹们好多的新消息。
她忙着回消息,听到岑舟问她:“吃饱了吗?”
“嗯嗯。”明漾点点头,手上打字的动作不停。
岑舟垂眸扫过桌上的饭菜,已经被他们基本清空,除了她碗里剩下的小半碗米粥。
肌肉记忆作祟,岑舟没思考,伸手端起明漾身前的碗,嘴唇印在她触碰过的位置,将剩下的米粥一饮而尽。
明漾余光看到他的动作,呆呆抬头,发现岑舟也愣在原地。
共同记忆同时涌入脑海。
他们吃饭都不喜欢浪费,所以当明漾实在吃不下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岑舟就会自觉地处理掉。
“……”
但现在这对吗!
明漾愤愤地想,刚才就不该安慰他的,前男友当得也太没有边界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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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毛绒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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