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哥不下来吃饭吗?”收到消息的沈安珩坐在饭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李侦握筷子夹菜的手一停,环顾了一楼基地一圈。
此时饭桌上只有他们两个,阿姨做了很丰盛的菜,高子和周瑞还没饿,正挨在一起打游戏,刘风是被严柏儒拐走去外面吃饭了,陈年……
经理抬头,望向二楼某卧室那扇紧闭的门,又低头摁开手机,盯着上头显示的日期,突然想到什么,表情有了变化:“他……可能是心情不太好吧。没事又不是两三岁小孩了,饿了自己会吃饭。”
虽然说着安心的话,但明显李侦的动作很老实地暴露了他的担忧。李侦站起身去厨房柜里拿出一个新碗,拿着饭勺叨叨:“也不是……万一这家伙真忘了……不行不行,还是把饭端上去吧,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人能不能省点心……”
沈安珩拾着木筷,听着经理嘴里的念念有词,联想到今天陈年对他说得话,动作很犹豫,表情复杂。他垂下眼皮,忽地问:“我有个问题......“
李侦拿着饭勺压饭,头也不抬:“说。”
“年哥他今天说我太鲁莽……李哥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李侦回头:“训练赛?”
沈安珩点点头。
李侦靠在桌子上,空调吹过的木桌有些凉,低温透过衣服布料,若有若无地贴在肌肤上,飘渺如从前的回忆一般。他放下碗,缓缓把电饭煲的盖子盖上,慢慢道:“陈年那小子,刚来的时候和现在可不一样……”
沈安珩凝神静听。
“他以前可傲了,不爱讲话,身上立着密密麻麻的刺,谁靠近就得扎死谁。那个时候还是严队领队,他进来也被要求打了训练赛,当时有个人和他争首发,他ob3三局两胜赢了后被人质疑,最后也要求要打solo。”李侦叹了口气,“可明眼人一看便知谁强谁弱,都劝不要打,solo赛虽然很能证明实力,但也很容易闹得很难看。”
飘渺的凉气实化,将人带回2020年的冬天。
“solo,别老拿以前的事情说事。”十七岁的陈年长得很嫩,表情凶得要吃人。
“那杀人犯杀了人侥幸躲过搜捕,你能说他没杀人吗?”池玉梗着脖子,手直直指向陈年,“你别忘了,六年前你到底干了什么!”
陈年站在那,脊背挺得笔直,一点都不愿意弯,素来平淡的语调提高了好几度,呼吸又急又重:“池玉,我不欠你的!你明明知道我当时......”
“你不欠?”陈年对面的少年嗤笑着打断他的辩解。
严柏儒抬起手,制止了这场对话,他冷着张脸:“电子竞技,实力说话,陈年这个人如何,也不是只凭一面之词可以定论的,谁主张,谁举证,至少陈年的个人履历我们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还有,基地不是用来吵架的,你们私人恩怨私下解决,没人愿意在这做金牌调解员。最后,谁允许你们solo的,队长和经理还在这呢,当我们透明的?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们就这样无视队长的话?”
“队长!”池玉脸色更差,他明白现在再不说,他就没机会了,“您不明白,陈年他……”
“住口!”
众人回头,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总是沉默不语的小孩竟能爆发出如此音量。
陈年眼眶红了一片,像被逼急了的猫崽子,“不服就和我打solo,输了我跪下和你道歉,赢了你就什么都别说,安安静静走人。”
然后他转头看向队长——那张平易近人的脸开始皱眉发怒,又低下头,哆嗦又倔强地说:“对不起……”
那场solo还是打了,陈年赢了,池玉此后再也没出现在电竞圈,当时虽然下令封口,不让外传,但还是多了很多谣言。
因为池玉算得上是天赋型选手,加上大家都不了解真相,三人成虎,诸如“陈年霸凌”“HOB队内风气不好”“陈年本就品性恶劣”“陈年后台硬到将天才选手池玉逼退联盟电竞圈”等等谣言在贴吧热度居高不下,甚至跳出了陈年以前霸凌同学的说辞,连带着后续官宣都多了很多争议。
纵使有人整理了证据和澄清,但传播范围不够,仍然没人听信。
老实说,他并不认为陈年做错了什么,一场solo而已,输的人被喷才对吧?可仔细一想,喷谁又好像都不太对。
严柏儒吗?可是他是为了队内纪律。
池玉吗?可是人都已经退电竞圈了。
况且他们当时到底在争吵什么跟打哑谜没差,结果当时事情一过,陈年又跟失忆似的再也没跟他们提起过,后面不论网上如何推测,陈年都只一口否定,自己没做过。
真相是什么,也没人知晓。
但李侦就是知道,陈年一定没错,因为他评判一个人,要自己相处过才制定标准。
“李哥……?”
听到沈安珩唤他声音,李侦才回过神:“啊……抱歉。”他憨笑两声,肚子上的肉也跟着颤了两下。
“反正就是…….因为当时基地里也有过队员之间solo的情况,结局闹得很难看,所以队长不想这种情况再发生,才派答应你能solo的年来说教你吧?”李侦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也许严队也是变相提醒陈年,要注意队伍形象,队内和谐?毕竟他离开后,整个队伍基本就是向陈年看齐了。”
“也可能是因为你是未来HOB的新队长,容易意气用事不好,那以后打比赛会有大把质疑你的呢,难道你也还一个个solo过去?这岂不是很掉价的行为?”
沈安珩咽下嘴里的饭,抓住重点:“我?新队长?”
“是啊。”李侦点头,“这是队伍历年的规律,从建立之初就是打野位当队长,比较好指挥,而且你天赋很高,估计严柏儒那家伙不管怎样都会让你当的。”
“……”沈安珩沉默了,他以为会是陈年接任的。
李侦说完,恢复了“陈年怎么不吃饭”的满面愁容中,他张了张嘴,像是要吩咐是什么,半晌又只是把凉了些许的饭倒回保温煲,喃喃:“算了吧,这也不行啊,那家伙不让别人随便进他房间,那胃起来吃凉的也不好……”
沈安珩坐那等了半天,最后什么命令也没得到,只能带着满腹疑惑离开了。
他想,原来他注视了这么久的人,他依旧没了解到他的万分之一。
立夏第二日,S市就飘了雨,密密蒙蒙地起雾,天气播报转阴,太阳畏缩遮在云层后,致使白天也像落了灰,长了毛。醒来的陈年收拾好自己,拎着纸袋,纸袋里装着一些新买洗好的衣服,下楼时恰好撞见早起的战队经理。
“哎你……”李侦小声地叫住他,扫到他手上的袋子,音量不自觉更弱了,“去看你奶奶啊?”
“嗯。”陈年点头,随后伸出手,“刚好你在,我还愁雨天不好打车呢,钥匙借我用用。”
“得得得。”李侦是刚起床,眯着眼不太聪明地在门口的鞋柜上翻找,摸了半天才摸出车钥匙往人怀里扔,“注意安全啊,雨天路滑,要晚上回不来特批你外宿一晚。”
“谢了。”陈年稳稳接住,在掌心里颠了颠,听着金属碰撞的响后扬起一个浅淡的笑,随即挥挥手,迈步离开。
李侦凝着那个背影,怎么看怎么不得劲。
基地伙食也不差啊,怎么养了这么久也没胖多少……
想到“吃”,他精神清醒不少,冲出门朝陈年喊:“记得吃早餐!!昨晚就没吃饭,一点都不乖!”
“靠,我又不是小孩了!”陈年无语回头。
“你就是死小孩!!!”李侦愤愤反驳。
陈年觉得丢人,“嗯嗯嗯”应和几句后逃似的滚到车上。他将手提袋放到副驾驶,开过商场时想进去买点什么,最后逛了半天什么也没拿,只好重新踩下油门,途径过叫卖的包子铺,目不斜视、头也不回地走了。
果真如李经理所说……
三分钟后。
“老板,要一笼小笼包,一杯豆浆。”
“好嘞!”
坐在店里面无表情吃完的陈年又面无表情地回到车上,在雨帘中穿梭,开往医院。
“您好。”估摸着一个半小时后,一道瘦高的人影出现在住院部楼下,“我来找607房。”
守门的是新来的,坐在椅子上正乏,抬眼就见着一张帅气的脸,脸的主人正弯腰给自己看家属证。
“签......签名。”保安指了指表格,递过去一支笔,盯着他签完——与脸不符,上面的名歪歪扭扭,一如小学生比划。保安按规定开了铁门。
电梯直通六楼,因为天气不好,住院部楼里比平时更暗,灯明灭在天花板,灯光降了层纱。
陈年一面走,一面又有些害怕,奶奶是瘦了还是胖了?气色有好点吗?肾源匹配有新情况吗?
从电梯门出来到607房不要几步路,即便走得再慢,身高腿长的青年都已经走到病房门口了。
607的门虚掩着,他一推就能开。
可岁月是很残忍的,他与奶奶的每一次相见都是逐渐清晰的告别,他知道记忆中那个白发鬓角,身形微胖的女人,会在病痛的折磨下愈发消瘦,愈发憔悴。她活在生命的沙漏中,滴落的弧度那么明显,滴落的速度那么快速。
所以不会存在“好”,每周天的固定见面,陈年都会看到离死亡更近一步的奶奶。
这样的感觉令他发怵,害怕,想要逃避。
亲眼见证亲人的一步步离世总是很残忍的——残忍到他有些承担不起了。
兴许是陈年来得太早,还没接近中午饭点,所以此时来探病的人格外少,他站在外面一动不动,把着把手,被路过的护士问:“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陈年眼里的悲伤过剩,把人吓了一跳,没几秒,里头传来一阵响。陈年身子一斜,不稳地走了两步,他转头,原来是奶奶开了门。
“怎么了年年,不进来外头杵着喝西北风呀?”奶奶果然更瘦了,脸上的颧骨愈发显高。
陈年哑言,奶奶却开心地抚上他的脸,摸着他的鬓角乐呵:“奶奶想死你了。”
随后她那双形如枯槁的手一拉,把人带了进来,顺便关上了门。
607里头的灯亮多了,刺刺的,视线清明。
会开始断断续续地讲年的身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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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陈年以前是只带刺的橘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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