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珩有个挂在陈年直播间礼物榜前十的小号,所以看直播没有第三者在场的话还是非常光明正大的。
嗡——
“喂。”电话响起,沈安珩挂衣服的手停住,从口袋里掏出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好的,你放门口就行,嗯嗯,知道了,我现在下去拿。”
是刚刚点的外卖。
基地一楼,空调冷气很足,电脑前除了打野位是空的,其余都坐满了人。基地电脑分布虽然是严格按照分路来分的,但其实也有些不尽然,HOB高层在派人来装修的时候也许是怕挤,所以打野、上单挨得比较近,中单、射手和辅助则是去了另一边,这两坨中间有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当然这样也方便了陈年直播,不会因为对方说话而干扰到自己的直播间。
“感谢‘HOB天下第一’送出的游戏机。” 陈年面无表情地瞟向礼物栏,嘴角抽了抽,“不过第一还是算了吧,不被骂倒数第一就行。”
毕竟这年头,稍微有点名气,那黑子就是无孔不入,和特务一样在暗处潜伏着,哪天说错话就得被枪毙,架上十字架审判。
【下半年夏季赛好好调整拿个好名次!】
“好好好,会努力的。”
【还在这调整呢,队里少个人比赛都报不上去吧?谁要来弱鸡战队】
“这么看不起?难不成阁下月薪三万八?”
【看到knight的退役报告了,队里新打野找好了吗?人怎么样啊?】
“总而言之大家关注比赛就好。”
【Year,你换键盘了?】
陈年刚艰难地结束一把,等着敌方水晶爆破呢,就看到这个“福尔摩斯”发言,眼熟得很。
这个id……橘猫会卷土重来……
昨晚是不是……
可喜可贺,我们基地平日里脑子最记不住事的上单大人居然在脑海中翻出了昨晚和封橘的双排记忆。
【一只橘猫:崆峒即深柜,看起来最直的一定是最容易弯的。】
“谁弯??这辈子谁弯都不可能是我弯。”
然后……他记得自己是不是把人号给封了?
也许是这句话太震撼,直击到了一名直男的心灵,陈年回想起来的一瞬间脸又黑了,鼠标来回拖动,可能在犹豫要不要把人再拉黑一次,可又怕这样是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而且如她所说,那不就是急了?坐实了吗?
而且不一定是本人吧?万一是自己认错了呢?
【橘猫会卷土重来:怎么?感觉这个键盘价位很高的样子,不太像是你的,所以问问,不会是真的吧?】
“......你是不是昨天那个一只橘猫?”陈年沉默,随后转移话题。
【橘猫会卷土重来:哇,看你直播快一年,终于记得我了,可喜可贺啊年。】
陈年面无表情地想,其实.....也不是很想以这种方式记住你。
陈年简直是直播界的一股清流,既不感谢礼物,念弹幕也随缘,他心里想得就是赚直播合约那个低保就够了,所以经常让粉丝别送,抽成少,到他手上也没多少。
纯技术流主播,和不会运营的一根筋直男没差,幸好他长了张能在电竞圈称霸的帅脸,不然直播效果能被评为史无前例的烂。
除和封橘一起双排的时候外。
这边刚聊得正“开心”呢,突地,他的肩膀被拍了下,然后一只堪称完美的手入境,在键盘旁边放下了外卖袋。不知是不是不小心,他的手被轻轻、一触即分地碰了下,虽然时间过于短暂,但对方过高的温度还是停留在了皮肤上。
他一转头,看到沈安珩站在自己旁边,隔着袋子指了指里面的饭,做口型:“趁热吃。”
陈年刚好结束对局出来,见此一呆,手搭上外卖袋,愣愣抬头看人。
沈安珩应该是为了方便收拾东西,把头发扎起来了,睁着一双黝黑的瞳孔自上而下的看自己,里头的感情很复杂,陈年看不清。
“谢谢。”陈年把麦闭了,道谢说得有些傻。
刚刚激烈游戏还没察觉到,现在冒着香气的饭菜摆在他面前,他才发觉自己原来这么饿。
他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种感觉了,在奶奶还健康的时候,他饿了,永远能翻到奶奶为自己留的东西,有时是一包零嘴,有时是放在保温垫上的饭菜,有时是一盘水果,或者是奶奶端进来的热乎乎的面条。
想到这,他眼眶有些酸了。
人这一生总是怀念这些平凡又温馨的瞬间,又总是在失去后才分外珍惜。
“不用。”沈安珩扫了眼直播间的麦克风,掏出了自己臂弯处从衣柜里随手拿下来的薄冲锋衣,二话不说扣到了陈年肩膀上,“你手好冷,夏天也很容易感冒的。”
外套很大,直接拢住了陈年。
兴许是陈年刚刚伤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倒拉着外套拉链处靠了一下,像是贪图温暖。
“谢谢。”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又谢。
【谁!谁!谁在和年年聊天?!?为什么把麦关了,偷情?!】
【在聊什么!!!我也要听!!】
【外套是谁的,为什么这么大?!?】
【是队伍新来的人??没印象啊,又暧昧上了哥】
弹幕乱成一锅粥。
沈安珩摇摇头,送完东西想走,结果刚抬脚就被人拉住了衣服下摆,他回头俯视着陈年。
“你不吃吗?”陈年把包装打开,发现里面是自己爱吃的蟹黄饭,金色的蟹黄上面覆了满满一层汁,看起来很诱人。
“我去餐厅吃。”沈安珩看着那细胳膊细腿,心说你不然把我那份也吃完算了,这么瘦。
“很贵吗?我把钱转给你?”
陈年的眼睛向上看的时候就会显出一种瞪圆的趋势,眼皮薄薄的,玻璃棕的眼珠子圆溜溜的,眼尾自带一条眼线,非常可爱。
沈安珩没拒绝,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然后打开了二维码晃了晃:“年哥,我们还没加联系方式呢。”
沈安珩有一种奇特的本事,总能把话说得很黏糊,听起来藕断丝连,让人耳朵发痒。
他顺势拿起手机解锁,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扫了眼对方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猫,被养得很好的样子,抓拍的瞬间应该是小猫正在阳台晒太阳,毛发尖在光下清晰可见的发躁,特别可爱,微信名只有一个特别简单的句号。
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陈年一下子想起了今天车上他瞟到的沈安珩后脑勺那一搓蓝色的挑染。
确实和“很酷”很搭,但猫的软萌形象又很违和。
“这是你家猫?”陈年问。
“嗯......”沈安珩眼里流露出一点痛苦,“很久以前养过。”
陈年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既然人家不愿意多说,那他也不会自讨没趣地问,于是停下话头,老老实实给人打了备注——就是沈安珩的本名,他并没有给人起第二个名字的习惯。
接着,他点回聊天框,正想问这顿饭要多少钱,沈安珩非常狡猾地收回手机,眨巴眨巴眼:“不用钱,以后哥哥多带我打排位就行。”
陈年:“......”他突然感觉这顿饭很烫手。
陈年叹了口气:“这有什么,以后你有空喊我一声就行。”
沈安珩睫毛忽闪忽闪,非常幽深地说:“我绝对不脏线的。”
陈年:“?”怎么感觉这话莫名的很熟悉???
夜色浓浓,远在隔壁小区的封橘正敲键盘激情打团,鼻间不时宜传来痒意,这劲头来势汹汹,猝不及防,如惊涛骇浪般席卷。
“阿嚏——”
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只是一秒,足够彩色屏幕变黑白。
“谁诅咒我啊……”他皱起眉,拿纸巾揩去鼻涕,感觉脑子都差点震荡了,“这么毒。”
等沈安珩离开后,陈年才终于抽出空去看弹幕,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就差聊到他什么时候三年抱两了。
【直男的谎言,别和我说哪个兄弟会主动披外套】
【聊得这么开心,送礼物的时候明明说最爱的是我们】
【谁啊,额啊啊啊啊啊啊我果然还是想知道是谁啊!!!不会是队里的新打野吧?!!!这才几天!!!关系就这么好!!!】
【隔壁橘子哭晕在厕所】
【完了,我站得清瘦直男1……好像要被反了】
陈年一条看得比一条不对劲,开麦解释:“什么跟什么啊?”
“那是队伍的工作人员,对,新打野还没到呢。”
“敷衍?撒谎?知道男人的嘴不可信就别信。”
其实不是不能说,而是限于某些原因不能说。
第一是要保留神秘感,战队之间会通过看敌方战队的对局回放或者直播片段去记录各个选手的习惯,以此来分析和研究在赛场上要怎么做决策才能化解困境,这是最基本,也最好用的一种战术。所以不过早地暴露新选手,是为了保护战队的实力,希望能作为杀手锏来拿到更好的成绩。
第二则是话题度,HOB身为老牌豪门战队,虽然现在实力衰退导致人气大跌,但新血液的出现意味着新转机的来到,不可避免地会吸引大部分流量。话题度高就是流量高,流量高就是变现能力高,这也是资方更乐意看到的情景。
所以无论如何,陈年都是绝对不能在经理未允许的情况下把沈安珩的身份先暴露出去的,即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谁,他也必须装傻。
与此同时,一条帖子在微博Year超话里悄然浮现。
没人知道,这篇帖子将被无聊的吃瓜网友们顶上超话热帖,就连主持人都为其加精,挑战着陈年二十一年来钢铁直男的尊严。
年橘cp超话也迎来史无前例地大动荡。
*
月光混着暮色给城市笼了层轻纱,坐落在海边的别墅显出一种别样的冷清。十一点,绝大多数成年人的夜生活开始,吃饱喝足并终于收拾完房间的沈安珩洗完澡躺到床上,接通了姐姐的来电。
他是翘掉高考辍学来打电竞的,这件事,除了他姐,没人支持。当然,他姐也得装作不支持的样子,不然会连带着被家里人狠狠训一顿。
家里为他准备的留学考试就差最后一步,但他不愿意去,他也不想去。沈安珩不明白,为什么人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沈安珩虽然看上去挺乖的,甚至绝大多数老师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三好学生,但相处下来就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翘课逃学那是常有的事,但是处分很少。
第一是因为他家里给学校捐钱了,第二是他成绩真的好,顶尖好的那种,智商高得可怕,为人处世还特别懂分寸、知礼仪,一来二去,学校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只是不来上课,又不是杀人犯法了。
家里人对他很不满意,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的身份是上流圈大名鼎鼎沈家的孩子,所以必须样样顶尖,一点差池不能有,不能幼稚,不能痴傻,不能犯错,不能不听话。
他家是个行商的暴发户,因为没有底蕴,所以没读过很多书的父亲更加要面子。
家庭装得开明,实则是封建余孽的残留,男尊女卑情况严重,而孩子从生下来的一刻,就已经被押上赌资,他们在孩子身上的任何投入,都要看到回报。
孩子就像他们花最多钱,最多精力投资的一支股票,持股人不允许亏本,不允许出现任何跌势,最好按照操盘手的每一个步骤上涨。
沈安珩从某一刻突然明白,他的父母其实不太爱他,他也从没得到过自由。
“喂……老姐。”他的嗓音有些沙哑,端起床头打好的水润了几口。
“你那边,还好吗?”沈楚婳,他的二姐,沉默半晌,语气很担心。
“挺好的,爸妈呢......是不是大发雷霆?”沈安珩起身,带着滴水的发尾,走到窗边。
“是啊,气疯了,老爸把你的卡冻结了。”
“我知道,都好几天了。”
小区的夜晚倒是很冷清,从远处望,是沉入黑夜的海。海边有灯塔,在黑暗中亮起一盏明灯,指引迷路的船回家。
沈安珩对自己这个姐姐很感激,他觉得她也是这样一个存在,在自己最无措的时候,告诉自己逃吧,飞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一个囚牢里的人,和一个暂时逃离囚牢的人,是很难再聊些什么漂亮的话,会显得可怜、同情,甚至羡慕。
这通电话沈安珩不用想也知道,绝对是他妈妈叫姐打给他的,但是沈楚婳却没对自己说出那些妈妈本该让她输出的话,他很感动,也很难过。
因为在沈家,第一个被困住的人就是她,第一个被折断羽翼的就是她。
她淋着雨,却想着为自己打一把伞。
通话时长不断增加,这边的人没说再见,那边的人也没再出声问什么,可就是没人挂断。
沈安珩握着手机,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一种非常矫情的情绪毫无防备地涌了上来。
这里——辽阔的海面一览无余,过暗的远处蜿蜒出稍许神秘,近处却被灯火点缀得盈盈。打开窗,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闻到海风的味道,咸咸的,带着独特的腥味,如海鸟飞翔,降落去梦想的岸。
沈安珩的目光沉沉,心情很复杂。
他一边快乐,一边忧虑,他不知道这份快乐的尽头在哪里,因为就算他赶逃出来,但他没办法出逃一辈子,他才十七岁,纵使有再多宏图伟志,也没办法抗衡家里人。
他们要抓他回去,那简直轻而易举。
“姐,你记得照顾好自己,我不在家了,没人罩着你。”
“说什么狗屁呢。”沈楚婳闷声骂道,“谁罩着谁还不一定。”
沈安珩突然很想哭,他嗓子又哑了:“我想你了,改天你能出来,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那边沉默了很久,回了个:“好。”鼻音好重,沈楚婳肯定也哭了。
挂断的电话,熄灯的房间,重回安静的环境,沈安珩躺着,突然很紧张,他又开始焦虑了。
他失眠了,他睡不着,他在想,以后该怎么办呢?
那一天多久会到来?
他还有多少时间?
沈安珩对未来感到害怕,他害怕回家,害怕成为没有意识的傀儡,成为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他甚至极端到想过杀死自己,这样就真的自由了。
沈安珩不是个幸福的小孩,陈年不是个幸运的小孩,两个人才是绝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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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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