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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看到她这副样子,王猛反而收起了逼人的气势,心中了然。他指了指角落里那个最破、最旧的沙袋:“那个沙袋,陪了我十年,比我有些徒弟待的时间都长。从明天起,你不用干杂活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红色记号笔,在沙袋一人高的位置画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圈。

“我不管你每天打一千拳还是一万拳,一个月,我只要你每一次出拳,都能打在这个圈里。力量、速度我都不看,我只看你的专注和控制。一个月后,这个圈要是被你打烂了,我王猛关门收你当最后一个徒弟,学费全免。要是圈还在,但你拳头印子打得满沙袋都是,”他眼神平静下来,却比之前的冷硬更具压迫感,“那你这块料子,就废了,回你该去的地方,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孙寒曦这下是彻底懵圈了,脑瓜子嗡嗡作响。

她瞅着王猛那张因为过度兴奋而涨得跟猪肝似的通红的脸,又偏过头扫了一眼周围那些个学员们投过来的,混杂着羡慕、嫉妒、还有压根儿不敢相信的复杂眼神,一时间,她那颗从小到大野惯了、谁也管不住的心,突然之间,就跟找到了一个可以让她把浑身那股子使不完的邪火和憋屈劲儿,光明正大地宣泄出来的出口似的。

她那双总是带着点儿暴戾和不耐烦的黑亮眼眸,此刻亮得吓人,就像两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熊熊燃烧的星辰。

“……好。”

一个字,从她那有些干涩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带着一丝她自个儿都没察觉到的沙哑和颤抖。

一个月,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

第一周,孙寒曦的拳头总是偏离那个红圈,虎口被磨得血肉模糊,每一次挥拳都像在撕扯伤口。汗水和血水浸透了绑带,她疼得龇牙咧嘴,却在王猛“不行就滚”的吼声中,用更狠的劲头砸了下去。周围的学员们从一开始的看热闹,变成了沉默。

第二周,她的拳锋稳定了。拳头落在红圈内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啪啪”乱响,逐渐变成了沉闷而集中的“砰、砰、砰”。她不再需要靠蛮力,而是学会了用腰腹带动,将全身的力量拧成一股绳,贯注于拳心。

如今,临近月底。那个红圈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陷的、浸透了汗渍与决心的暗色拳印。孙寒曦双目微闭,汗水顺着紧致的下颌线滑落,她每一次出拳都如同本能。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高度集中,让她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禅定”状态。她正打得酣畅淋漓,将骨子里那股无处安放的野性,一点点锻造成一柄可以握在手中的利刃。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是在被那股力量拖着走,而是真正在驾驭它。

就在她沉浸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中,准备打出最后一组连击时,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的视线,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她的后颈上。

那不是拳馆里任何人的眼神。没有好奇、嫉妒或赞许。那道视线,冷静、锐利,像手术刀一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和……归属权。

所有的火焰,瞬间熄灭。

孙寒曦全身的肌肉猛然僵死,高举的拳头凝固在半空,连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她甚至不敢回头,因为她知道,能带给她这种感觉的,全世界只有一个。

汗水混着恐惧,从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酸又涩。她锈住的脖子终于一寸寸转了过去。

门口的光影里,关溟音静静地站着。一身素雅的棉布裙,与这油腻破败的拳馆格格不入,仿佛不是站在门口,而是站在某个艺术画廊的聚光灯下。她漂亮的丹凤眼里只映着孙寒曦一个人,眼神平静,却让孙寒曦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丝缠住的蝴蝶,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那张网。

“嘿!小姑娘,找人啊?”王猛教练的大嗓门打破了死寂。他没想太多,只当是谁家找孩子的,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蒲扇般的大手“啪”一下拍在孙寒曦肩上,想在来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得意门生,“你要找的是不是……”

话未说完,王猛的声音却卡住了。他顺着关溟音的视线,看到了自己那只按在孙寒曦肩上的、脏兮兮的大手。对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眼神里没有厌恶,只是一种纯粹的、看待“被弄脏的物品”的冰冷。一股寒意顺着王猛的脊椎爬了上来,他混迹江湖半辈子,第一次在一个年轻女孩身上感觉到这种压迫感。他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关溟音没有理会他,只是对孙寒曦说:“过来。”

声音很轻,却像最终的宣判。

“哦,找曦曦啊!”王猛缓过神来,强行用自己的豪迈压下那股不适感,无比自豪地挺起胸膛,“你是她姐吧?我跟你说,你妹可是个天生的拳手!我王猛教拳半辈子,就没见过比她更有灵气的!”

孙寒曦快疯了,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成了拳,新生的力量和旧日的恐惧在体内疯狂冲撞。她想开口让教练别说了,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扼住了。

关溟音闻言,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王猛。她微微偏了下头,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探究,随即,一抹极淡的、毫无温度的笑意浮上唇角:“哦?天赋?我怎么不知道,她还有时间发展这种……爱好。”

“爱好”两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像是在咀嚼什么脏东西。

“这哪是爱好!这是正事!”王猛没听出那份轻蔑,激动地唾沫横飞,“我已经决定了,免了她所有学费,我亲自带她,保证打出名堂!”

“是么。”关溟音点点头,视线重新锁定在孙寒曦身上,那抹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打出名堂?”

她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在确认一个笑话。

“孙寒曦,”她一字一顿地问,“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这句话,比任何质问都重。孙寒曦攥紧的拳头骤然松开,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点反抗的勇气,如同沙堡般轰然倒塌。血,瞬间凉透了。

“阿音……我……”她声音发颤,却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懦弱,而是带着一丝不甘的挣扎,“我没忘。我只是……想变强一点。”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用“赚钱买书”当借口。这是她一个月来,唯一学会的东西。

“变强?”关溟音好看的眉毛挑了挑,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子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然后呢?用这身蛮力,去惹更多的麻烦?还是说,你觉得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提到“上次的教训”,孙寒曦的脸“唰”地一下白了,那股不甘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她终究还是垂下了头,声音细若蚊蚋:“不是的,阿音……我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一个一直伸着脖子看热闹,身材高高壮壮,脸上带着几分不服气的老学员,大概是听王猛把孙寒曦夸得跟朵花儿似的,又见她在关溟音面前那副蔫头耷脑、唯唯诺诺的怂样,心里头有点儿不平衡,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哟,教练,您这是从哪儿捡来的宝贝疙瘩啊?细皮嫩肉的,别不是个花瓶,摆着好看吧?咱们这儿可是拳馆,不是幼儿园过家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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