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寒曦看到那一刻,如遭雷击。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深入骨髓的恐慌。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连跳动都停止了。
关溟音的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孙寒曦的心尖上。
她走到了铁笼边,停下。
她的目光,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冷漠地剖开这个肮脏的世界。
她扫过那些因赌博而面目扭曲的赌徒,扫过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烟臭,扫过倒在血泊里不省人事的“阎王”。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个血人一般,站在铁笼中央,正用一种极致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孙寒曦身上。
那眼神里,有什么?
有滔天的怒火,有被欺骗的刺痛,有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绝望的失望。
仿佛在看一件自己最珍视的、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却发现它被主动扔进了最肮脏的泥潭里,沾满了污秽。
她一言不发。
就那么静静地,深深地看了孙寒曦一眼。
那一眼,仿佛跨越了漫长的时间,看穿了她所有的谎言、自卑、挣扎和愚蠢。
然后,关溟音决然地,转过身。
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冷硬,决绝,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余地。
不要……
不要走……
孙寒曦的身体,比她的思想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她慌了。
什么伤痛,什么疲惫,什么胜利,什么五十万,全他妈的都忘了!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抓住她!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她像个疯子一样,不顾一切地从半人高的铁笼上一跃而下,落地时一个踉跄,膝盖狠狠磕在水泥地上,但她毫不在意。
她推开目瞪口呆的龙哥,撞开挡在身前的人群,踉踉跄跄地追了出去。
她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喊声,撕裂了整个嘈杂的厂房:
“阿音!”
“阿音!你听我解释!”
“别走!求你别走——!”
废弃的厂房外,是死寂的郊野。
夜风卷着铁锈和尘土的味儿,冰得像是要往骨头缝里钻,瞬间就吹散了孙寒曦身上那点儿因搏杀而升腾的热气。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碎石子狠狠扎进脚心,可她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疼。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知觉,都拧成了一个点——前方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
关溟音的背影。
挺得笔直,冷得像冰,像一把要把她们之间所有念想都剁碎的刀。
“阿音!”
孙寒曦的嗓子嘶哑得像是被砂纸来回地磨,那点带着哭腔的哀求,刚出声就被旷野的风吹得七零八落。
“你听我解释!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跟疯了似的往前追,身上的伤口被剧烈的动作扯开,血腥味混着汗味,在身后拖出一条狼狈不堪的痕迹。
厂房里那山呼海啸的噪音和刺眼的灯光,都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整个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前方那一点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孤傲的身影。
关溟音脚步不停,连个磕绊都没有。
她走得很快,那束高高扎起的马尾在脑后甩出冷酷的弧度,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不带半点犹豫。
眼瞅着她就要走到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轿车旁,孙寒曦的心里涌起一股灭顶的恐慌。
她知道,关溟音只要一拉开车门坐进去,她们俩就他妈彻底玩完了。
“不——!”
她榨出最后一丝力气,一个饿虎扑食般的踉跄,在关溟音的手指刚搭上车门把手的前一秒,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入手,一片冰凉。
关溟音的脚步,终于停了。
她没回头,身子僵得像块石头。
孙寒曦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肺叶子跟被火烧过一样疼。
她满身血污,狼狈得像条被打断了腿的丧家之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抓住了她的神。
“阿音……你别走……求你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眼泪混着额角淌下来的血,糊了满脸,“我……我错了……我真错了……”
关溟音这才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路边的野灯往下泼着惨白的光,照着她那张清雅绝伦的脸。
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丹凤眼,此刻,是一片沉寂的冰湖。
没有火,没有痛,只有能把人骨头都冻裂的寒意和深不见底的失望。
她的视线,像把最锋利的手术刀,一寸一寸地,剐过孙寒曦的全身。
从还在渗血的眉弓,到青紫的嘴角,再到浑身上下沾满的尘土和别人的血。
最后,定格在孙寒曦那只抓着她手腕、指节上还沾着血污的手上。
“放手。”
关溟音的嗓音平得没有一丝起伏,像一条拉到最紧的钢丝,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怒吼都更让人心头发毛。
“我不放!”孙寒曦几乎是凭着本能把手指攥得更紧,活像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烂木头,“阿音,你听我解释,我……”
“解释?”
关溟音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笑意里却淬满了冰渣子,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刺入骨髓。
“解释你为什么在这儿?”
她下巴微抬,扫过孙寒曦的伤口,“还是解释解释,你怎么从‘拳台’上摔下来,摔出了一身需要用五十万去治的伤?”
“又或者,跟我解释一下,你那银行户头里,一笔笔脏得发臭的‘奖金’?”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千斤重的铁锤,狠狠砸在孙寒曦的心口上。
她知道……她他妈什么都知道了。
孙寒曦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编好的瞎话和借口,在关溟音冰冷的目光下,连个屁都算不上。
她只能用最笨、也最原始的方式去求。
“我就是……就是想搞点钱……”她哭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声音碎得不成样子,“我不想再看你为我花钱,不想看你那些朋友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想给你买最好的东西,我就是想……想配得上你……”
这番话,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自卑和执念,此刻说出来,却像个天大的笑话。
“配得上我?”
关溟音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她眼里的冰层终于“咔嚓”一声裂开,翻涌出压不住的、混着心痛和暴怒的火。
“所以你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把自己当个玩意儿,扔进那个人渣堆里,跟条狗似的,为了几张票子跟人玩儿命?”
“孙寒曦,”她一字一顿,连声音都在发抖,是气的,也是痛的,“你他妈知不知道,老子最看重的是什么?”
她不等孙寒曦回答,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来,指尖几乎要戳到孙寒曦的鼻尖上。
“是你!是你这个人!不是你能打,不是你能赢,是你孙寒曦这个人!我把你从那粪坑里捞出来,教你读书,给你一个家,是想让你活得像个人样!有尊严,有未来,干干净净地站在太阳底下!”
“不是他妈让你转个身,自己一头扎回更臭的茅坑里去!”
“你献宝似的把那条项链给我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关溟音的眼眶通红,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第一次蓄满了水汽,却倔强得不肯掉下来,“我在想,我的曦曦真厉害,拿了正规比赛的奖金,知道心疼我了。可我他妈就跟个二百五一样!我戴着你用命换来的破玩意儿,还跟个傻逼似的夸它好看!”
“你管这叫,配得上我?”
最后一句质问,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不偏不倚,正正地捅穿了孙寒曦的心脏。
她所有的辩解,所有的初衷,在关溟音这番泣血的控诉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又愚蠢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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