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宇踉跄着倒退好几步，手腕上那五道清晰的指印火辣辣地疼，他看看这个浑身是刺儿的野丫头，最后把求救的目光死死投向那个自始至终云淡风轻的关溟音。
关溟音终于动了。
她伸出手，却不是去拉扯孙寒曦，而是不轻不重地，在孙寒曦紧绷得像块石头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顺着毛。
那动作，像在安抚一头刚刚龇完牙、炸了毛的小兽。
而后，她才终于舍得抬起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瞥向赵天宇，嗓音依旧平淡无波，却淬着一层不容置喙的寒霜。
“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冲了点，赵学长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嘴里客客气气地吐着“不懂事”，那张清冷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歉意，反倒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宣判。
那句“我妹妹”，更是给孙寒曦刚才那句“我姐”，结结实实地盖了个官方认证的章。
这一下，比孙寒曦的拳头还他妈管用。
赵天宇那张脸一阵红一阵白，跟开了染坊似的，彻底沦为了全场的笑柄。
他晓得今天这脸是丢到姥姥家了，再杵在这儿也只会被人当猴看。
他怨毒地剜了孙寒曦一眼，跟泄愤似的把那捧蓝色妖姬往地上一掼，一头钻进那辆荧光绿的跑车里，引擎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屁股冒着烟，狼狈地窜了。
一场闹剧，草草收场。
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只在地上留下一片被踩得稀烂的蓝色花瓣。
关溟音转过身，瞅着眼前这只刚打完胜仗，正挺着小胸脯，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的小狼狗，那双总是清冷的眼底，终于绷不住地泄出几分无奈又纵容的浅笑。
“胡闹。”
她屈起食指，在孙寒曦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孙寒曦“嘶”了一声，非但不怕，反而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笑得像个偷吃了十八罐蜂蜜的傻子。
“他骚扰你。”她梗着脖子，理由充分得理直气壮。
“所以你就跟头发情的公牛似的冲上去跟人干架？”关溟音的语调听起来像是在训斥。
“我没打，”孙寒曦那张脸上写满了无辜，“我就是心平气和地跟他讲了讲道理。”
李渊这时候才戴着他的黑框眼镜，从奶茶店里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扶着胸口，一脸劫后余生，“我的天，曦姐，你刚才那气场，两米八！活脱脱一个正宫娘娘逮小三……啊呸，是忠犬妹妹保护漂亮姐姐的经典戏码！”
关溟音一个清凌凌的眼刀甩过去，李渊的嘴巴立刻就像装了拉链，闭得严严实实。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三人的影子在柏油路上拉得老长。
孙寒曦像个得胜回朝的大将军，走在关溟音身侧，连步子都透着一股子藏不住的轻快。
她对关溟音的感情，正在发生一种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质变。
从最初生怕被丢下的依赖和敬畏，正一点点地发酵，掺和进了越来越多不讲道理的、滚烫的独占欲。
这种独占欲，在几天后，彻底引爆。
那是个周末，关溟音头一次把她拎进了A大的图书馆。
孙寒曦穿着身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坐在这片被书香和安静笼罩的地盘上，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不自在，活像一只被错扔进兔子窝里的狼，坐立难安。
书，她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身边关溟音身上那股好闻的、清冽的冷香，和她翻动书页时，米色风衣袖口下露出的那截白得晃眼的皓腕。
她正神游天外，一个戴着金边眼镜，长相斯文干净的男生端着份文件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向关溟音请教。
“主席，这份迎新晚会的策划案，有几个细节，我想再跟您确认一下。”
关溟音抬起脸，唇边噙着一抹公事公办的、温和却又疏离的浅笑，“好，你说。”
两人凑得很近，低声讨论着。
那个男生说话时，眼神里带着股藏都藏不住的欣赏和倾慕。
关溟音只是专注地盯着那份策划案，偶尔点点头，给出几句精辟入里的修改意见。
这本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工作交流场景。
可落在孙寒曦眼里，却比赵天宇那九十九朵俗气的蓝色妖姬还要刺眼一万倍。
她看见了。
她看见关溟音对那个男的笑了。
虽然那笑很浅，很客气，礼貌得像用尺子量过，但它依旧是一个笑。
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就从孙寒曦的心窝子里窜了起来，烧得她四肢百骸都跟着疼。
她捏在手里的自动铅笔，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竟被她硬生生掰成了两段。
这声响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对面的关溟音和那个男生都被惊动，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孙寒曦面无表情地将断笔扔进桌角的垃圾桶，然后“哗啦”一声合上书，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扭头就往外走。
关溟音好看的眉头瞬间蹙紧。
她对那个男生递了个眼神，“你先看着，我晚点再找你。”话音未落，人已经起身跟了出去。
图书馆外的走廊上，孙寒曦靠着冰凉的墙壁，低着头，浑身都散发着“别他妈惹我”的低气压。
关溟音在她面前站定，嗓音清清冷冷，“又怎么了？”
孙寒曦不吭声，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刀子似的死死剜着图书馆里那个男生的背影，那眼神，恨不得当场把人活剐了。
关溟音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瞬间了然。
她有点头疼，又有点想笑。
这小东西，怎么跟个醋坛子成精了似的？
“孙寒曦，”她叫了她的全名，“看着我。”
孙寒曦极不情愿地，慢吞吞地抬起头，那双总是燃着火的黑眼睛里，此刻盛满了能把人淹死的委屈和不爽，活像一只被人抢了骨头的护食小野狗。
关溟音看着她这副又凶又可怜的蠢样，心底那点无奈彻底化成了一滩柔软。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一小步，伸出手，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孙寒曦的嘴角，那里还沾着一点刚才喝水时留下的水渍。
那动作，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拂过。
“他是我学生会的副手，我们在谈工作。”她耐着性子，声音放得很低，“那个笑，是社交礼貌，不是你想的那样。”
孙寒曦的身体僵了一下，被她指尖碰过的地方，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瞬间烧得滚烫。
她还是不说话，但眼里的凶光，已经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点拧巴的、执拗的委屈。
关溟音瞅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犟驴脾气，忽然觉得，跟这头小野狼讲道理，纯属对牛弹琴。
得用她的法子。
她收回手，转过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平淡。
“回家。”
“今晚，加做两套黄冈密卷。”
孙寒曦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
关溟音脚步没停，只是背对着她，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勾起了一个极浅、极纵容的弧度。
“再有下次，就加四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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