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冈密卷”这四个字，像道紧箍咒，把孙寒曦那身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气焰，给掐得一干二净。
那晚的闹剧之后，接连好几天，她都蔫得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
老老实实地跟在关溟音身后，连走路的脚步声都轻了三分，生怕再被什么“密卷”给当头一棒。
然而，这种夹着尾巴做人的安分日子，并没能持续太久。
A大论坛上那个关于“关校花神秘护卫”的帖子热度还没彻底凉透，新的威胁，就以一种孙寒曦完全无法理解，也无从下手的路数，悄然降临了。
这次冒出来的“情敌”，跟之前那些光会砸钱的妖艳贱货，压根就不是一个赛道的。
他叫温言，哲学系的研究生，一个戴着无框眼镜，浑身上下都飘着书卷气的男人。
他既不开骚包的跑车，也不捧俗气的玫瑰。
他只是在A大那个最牛气的“博雅讲堂”散场后，手里捏着几页打印出来的论文，文质彬彬地拦下了刚刚结束发言的关溟音。
孙寒曦和李渊当时就瘫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脑袋一点一点地正跟周公下棋，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得瞬间清醒。
“关学妹，”温言的嗓音温润如玉，自带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沉静感，“刚才你提到的关于现代社会结构中‘价值虚无’的观点，非常精辟。我这里有一篇关于尼采‘超人哲学’与现代性困境的浅见，有几个论点想和你探讨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孙寒曦坐在老远的地方，一个字都没听懂。
什么尼采，什么超人，什么虚无，在她耳朵里跟放屁没啥两样。
但她看得懂。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叫温言的男人，望向关溟音的眼神里，没有赵天宇那种**裸的**，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与赞叹。
她更看见，一向对旁人冷若冰霜的关溟音，竟然真的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几页纸，低头认真地翻看起来。
她甚至微微蹙起了那双好看的眉，脸上是思索的神情，然后抬起脸，和那个男人开始了低声的交谈。
秋日的阳光透过讲堂高大的玻璃窗，金灿灿地洒在他们身上，竟他妈的形成了一副和谐又登对的画面。
一个温润儒雅，一个清冷高华。
他们讨论着孙寒曦闻所未闻的天书，像自成一个世界，一个她用拳头无论如何也砸不开的世界。
“我靠……”李渊在她旁边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他妈是降维打击啊。”
他压低嗓门，活像个战地分析员，凑到孙寒曦耳边嘀咕：“曦姐，这波麻烦大了。以前那些是物理攻击，你一亮刀子他们就怂了。这个是法术攻击，人家玩的是精神共鸣，是灵魂伴侣那一套。你总不能冲上去问人家‘尼采是你爹啊’吧？”
孙寒曦没吭声。
她的手死死攥着座椅的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劣质的塑料扶手在她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像冰冷刺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将她紧紧包裹，让她几乎窒息。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一种挑衅，是她看不懂也打不回去的。
这种感觉，比任何羞辱都让她难受。
她引以为傲的，那身能让所有街头混子望而生畏的狠厉和蛮力，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无用。
那天晚上，孙寒曦失眠了。
她睁着眼睛，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天花板上反复出现的，全是关溟音和那个男人在阳光下讨论学术的画面。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和关溟音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那道鸿沟，以前她可以假装看不见，可以用“我会保护你”这种幼稚的誓言来麻痹自己。
但现在，有人用她无法企及的方式，轻而易举地跨了过去，站到了关溟音的身边。
第二天，孙寒曦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把李渊堵在了学校后巷。
“查他。”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神里窜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疯狂，“那个叫温言的，把他从小到大所有的资料，擅长什么，研究什么，全都给老子挖出来。”
李渊瞅着她这副像是要吃人的样子，猛咽了口唾沫：“曦姐，你……你不会是想物理超度他吧？我可跟你说，现在是法治社会……”
“物理超度？”孙寒曦扯着嘴角冷哼，那笑里带着几分自嘲和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老子这次，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一场由孙寒曦主导的，堪称笨拙又悲壮的“学术围剿”计划，就此拉开序幕。
李渊不愧是技术宅大神，不到一天，温言的详细资料就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孙寒曦面前。
哲学系研究生，主攻德国古典哲学，辅修社会学，本科期间连年拿一等奖学金，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过好几篇论文，是A大名副其实的顶级学霸。
“卷王之王啊这是。”李渊咂着舌头，“曦姐，这怎么打？知识的壁垒厚得跟城墙似的。”
孙寒曦死死盯着那份资料，眼神像是要把它盯穿，仿佛那纸上的人是她的生死仇敌。
她沉默了半晌，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
“他研究什么，我就问什么。”
“他妈的，不就是背吗？老子跟他拼了！”
从那天起，孙寒曦疯了。
她是真的疯了。
她让李渊把温言论文里那些最高深、最拗口的名词和理论全都扒出来，然后像一头认死理的蛮牛，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硬生生往脑子里塞。
她不懂什么叫“物自体”，也不明白什么是“历史的终结”。
她只是把那些字句当成仇人，一个一个地啃，一个一个地背。
几天后，A大图书馆。
温言再次找到了正在查找资料的关溟音。
“溟音学妹，关于上次我们聊到的康德的‘二律背反’，我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黑影“刷”地一下，蛮横地插在了两人中间。
孙寒曦像个幽灵似的冒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本砖头厚的《纯粹理性批判》，然后“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笔筒里的笔都跳了一下。
她指着其中一段被她用红笔划得乱七八糟的文字，紧紧拧着眉头，脸上硬是挤出三分求知的渴望，和七分蛮不讲理的执拗。
“阿音，这个‘先验感性论’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说空间和时间是人类感性的先天形式？那没有人的时候，宇宙就没有时间和空间了吗？这不科学啊！”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一圈竖着耳朵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温言脸上温润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关溟音抬起脸，看着眼前这个顶着黑眼圈，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却偏要装出一副“我为知识而狂”的孙寒曦。
她那双总是清冷的丹凤眼里，先是掠过一瞬的错愕，随即，那层万年不化的冰山深处，漾开了一丝极淡极淡、几乎无人能察觉的笑意。
她压根没理会一旁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温言，而是伸出纤长的手指，点了点孙寒曦面前那本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书。
她耐着性子，用一种仿佛在教幼儿园小朋友识字的语气，慢慢地解释起来。
“这个问题的关键，不是客观宇宙，而是人的‘认识结构’……”
她讲得很慢，很耐心，仿佛眼前这个问出白痴问题的家伙，真的是个值得认真教导的可造之材。
被晾在一旁的温言，看着眼前这诡异又和谐的一幕，整个人都傻了。
这还没完。
学生会例会上，温言作为研究生代表，刚刚做完一场精彩的报告。
关溟音作为主席，正要进行总结发言。
孙寒曦又跟鬼一样地从会议室门外探进半个身子，手里高高举着一张打印出来的A4纸，满脸焦急。
“阿音！阿音！这道关于洛伦兹力的题我算了八遍，八遍结果都不一样！你快帮我看看！”
全场西装革履的学生会干部，包括温言，全都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个高中生，拿着一道物理题，闯进了大学学生会的最高级别会议现场？
这他妈是什么新潮的行为艺术？
关溟音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她只是对身边的副主席递了个眼神，示意会议暂停。
然后，她便真的起身走了出去。
在走廊上，她就着孙寒曦那张写满了“愚蠢”的草稿纸，低声讲起了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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