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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们,哥俩好?

舌尖泛起熟悉的机油味,一颗胶囊下肚,沈临川快速解决每日服药任务。

不得不说,科学改变生活。

精神紊乱的症状确实改善不少。一旦沈临川开始对某事产生既视感,记忆就会像钻入大脑的寄生虫一样突然挤进他的记忆链。

无比清晰,就像他从没失忆一样。

比如凭借偶然恢复的记忆片段,沈临川在柜子夹层里翻出一个精巧打火机和磨损的金属烟盒——这是他失忆前的习惯,只要是日常任务,这些小物件就不会离手。

仿真电子烟数据插件普及流行的现代,这种实体烟在贫民窟都极其罕见,上层富人阶级里更是闻所未闻。

沈临川将烟盒藏在口袋夹层里,手指摩挲打火机时,凹凸不平触觉带来的熟悉感稍纵即逝。他翻转打火机,唐草元素的银灰色外壳上,歪歪扭扭的“SQ”字母映入眼帘。

妈的,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个标记瞬间连通了沈临川的大脑记忆库——大学时代的旧物。

鼻腔似乎充斥着酒精香槟的味道。

那是大三的校庆夜,学生会包下的礼堂里,青年们罕见地褪去平常的商业假笑和带刺的试探。相处三年,各自底裤都探得差不多,八卦也听得耳朵起茧,谁是什么货色,一眼便知。

每个人都默契地没提学业相关的事,只是打趣吹牛,在隐蔽的夜幕下,舒一口气。

秦灼破天荒地喝多了,金丝眼镜歪斜地带着,浑身上下散发着酒气,一手扣着崭新的银灰打火机把玩,一手摸着高脚杯,以极其潇洒的动作将杯中液体尽数灌入喉中。

“赌不赌?”

他指着舞台上厚重的酒红色丝绒幕布,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参杂着神志不清的沙哑。

“我能用这个。”秦灼晃了晃手里精巧的打火机,好让别人都注意到自己,“把它点着!”

周围瞬间爆发出潮水般的起哄和口哨声,如此新鲜的画面,恐怕下辈子都见不着了。

“秦少牛逼!”

“赌了!点不着你包一个月宵夜!”

秦灼满意地起身,险些因为酒精的后劲摔个踉跄,他执拗地在人群的簇拥下前行。

“卧槽秦灼你要死啊!”

沈临川的声音在一片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气急败坏的惊怒。

他猛地挤开人群,一把抓住秦灼举起打火机的手腕,那触感滚烫、紧绷,带着酒精催化的蛮力。香槟的味道混着秦灼身上冷冽的雪松香,霸道地钻进沈临川的鼻腔。

“滚蛋!”秦灼试图挣脱,眼神执拗得像头倔驴,“我能行!”

“行个屁!那是防火材料!点不着!你想被记过还是想进局子!”

沈临川死死拽着他,几乎是用身体把他往后拖。他能感觉到秦灼手臂肌肉的贲张和皮肤下奔流的滚烫血液,一种混合着担忧、愤怒和莫名悸动的混乱情绪在胸腔里翻腾。

“小彻!搭把手!”

二人相持不下,沈临川被迫呼叫救兵——邹彻,和秦灼、沈临川同系的好兄弟。

“唉!好嘞沈哥。大伙们行行好,同学一场,麻烦把端脑照相关了,谢谢哈……”

邹彻在躁动人群中艰难前行的同时,还不忘摆着笑脸,语言警告有心人的动作,为秦灼挽回最后的颜面。

拉扯间,不知是谁的手肘撞翻了旁边的香槟塔,金黄色的液体哗啦一声泼洒开来。

人群立刻尖叫分散,但还是有不少人被淋湿,狼狈不堪,爆笑声混着咒骂声将这场宴会搅得更浑。

远处的声响让秦灼动作一滞。就在这瞬间,沈临川猛地发力,几乎是半抱着把秦灼从那片疯狂的中心拖了出来,踉踉跄跄地挤进礼堂侧门冰冷的消防通道。

邹彻紧随其后,几乎是抱头鼠窜地从人群中逃出来,他喘着粗气,语气里却充满了调侃和抱怨:“哎呦我的小秦少,都二十多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今天什么事啊,这么兴奋。唉,沈哥,你知道那礼堂有多挤吗?我差点出不来。”

“噗,别说了,男人至死是少年……”

沈临川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的惨笑,正想好好嘲讽一下秦灼,远处一个声音响起。

“秦灼!你有毒吧。邹彻,你兄弟要干啥啊?把这拆了吗?”

穿着礼服的女生提着裙子大步流星地走来——那是邹彻大一就谈上的女友,蒋沁栖。

“行行好,行行好,秦少今天脑抽了…哦不是,太高兴了。宝宝,学生会那边又得靠你了,哎呀,好不好嘛?”

邹彻夸张地双手合十,弓着腰求饶,语气腻歪,他知道蒋沁栖和学生会主席关系不错。

“哼,哪次擦屁股的事不是我干!”

蒋沁栖插着腰,没好气地说。

沈临川终于把秦灼扶平,好让他靠在墙壁上,随即沈临川扭头轻声道。

“麻烦了,沁姐。秦灼今天刚跟他爸妈出去吃饭,心情好,没控制住,通融通融。”

他语气里充满了无奈,话毕,蒋沁栖的表情也有所松动。

“他爸妈?那确实是罕见……不过要是让秦灼他爸知道他儿子转头闹了这么个笑话,又得劈他一顿。行了行了,这事得尽快摆平。我先走了昂,沈临川你把他看住了。”

邹彻拍拍灰,狗腿子似的追上蒋沁栖。

黑暗的通道里,只剩下两人孤零零的剪影和礼堂模糊的喧嚣。沈临川闭眼舒了口气,秦灼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膛剧烈起伏,金丝眼镜彻底滑落到鼻尖,露出那双因醉酒和亢奋而异常明亮的眼睛。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在混乱中被沈临川死死攥住、外壳都捏出指痕的崭新打火机。愣了半天,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耸动。

“你又想干嘛?”

沈临川抱胸,挑眉看着他。

“得刻个记号……SQ……”

秦灼含糊不清地回答,摸出随身带的战术笔刀,沈临川不明所以。

紧接着,他眼睁睁看着秦灼在那冰凉的银灰色机身上,毫无章法、用力地刻下了两个歪扭的字母。

“SQ”?那是什么意思,省钱,让他花钱别大手大脚?生气,嗯他今天挺高兴的,排除。总不能是……沈秦?

沈临川放弃细究,全当是对方酒后突发奇想的产物。

金属摩擦的刺耳声断断续续,秦灼特意来回划了几次,好让这个印记更加清晰。

沈临川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又看着他额角渗出的汗珠和凌乱的发丝,深深叹了口气,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

他没有阻止秦灼,只是靠在另一边的墙上,平复呼吸,沈临川打算晾着这个喝醉酒的二货,让他自己一边玩去。

“喏,送你。”

秦灼收起笔刀,递过去自己刚刚完成的“杰作”,眼神示意沈临川收下。

“这不是你刚买的吗,转头就送,还是给我?秦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临川没有收下的意思,站在原地,和以往他们相处习惯一样开启了数落模式。

“不知道,高兴吧。而且,我也不抽烟。”

秦灼强硬地拽住沈临川的手腕,将他呈握拳状的手指一个个掰开。

直到沈临川的手掌完全展开,秦灼不由分说地往他手里塞那个打火机。

沈临川定定地看了一会,眼前男人眼角惬意地微眯着,给人慵懒无害的感觉。

“高兴……吃个饭就高兴成这样,你是妈宝男还是爸宝男?”沈临川嘴上功夫没停,眼神复杂地看着秦灼,最终妥协,“送了就不能反悔了。”

“嗯,不反悔。”

端脑的提示音让沈临川吓得一颤,手指缩了缩,没有打火机,意识拉回现实。

他迅速将大学的旧物收进衣服口袋里,点开端脑,查看消息。

地点,极乐城,还有“圣艾卿”教堂……互联网……看来是公益项目有关。

极乐城业务和周年庆收尾工作同步进行,为了挽救公司形象,沈氏集团赞助了不少公益活动,这个项目就是其中之一。

教堂的神父…他似乎很早就认识,陈眠觉,贫民窟里为数不多混出名堂的混血儿。

系统,你查查这个'圣艾卿'教堂,什么来历。沈临川在脑内呼唤。

——“圣艾卿”教堂是由网络博主“艾卿降福”及其粉丝自发众筹建立,其信仰内核“艾卿”是博主“艾卿降福”的赛博宗教造诣的总称,五年前就广受大众喜爱。据博主“艾卿降福”消息透露,本人真名陈眠觉,出生于贫民窟东南城区。接触过消费观念构造教育,但毕业后热衷于“赛博赎罪”和宗教研究,其身世背景博得许多观众同情,也符合其“赎罪劵出售者”的身份。

挺有意思,可沈临川应该没时间刷互联网吧,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沈经理,早啊。”谢明瑞坐在车副驾驶,朝沈临川招招手,周研在前座作为驾驶员。

因为这次任务流程并不繁杂,只是例行监督,确认一下公益活动正常开展。必要时也要跟公众混个脸熟,体现沈氏诚心。

“嗯,部门其他成员都走不开,辛苦你俩了。”沈临川在车后方落座,整理了自己西装的领子,“公益活动面相公众展开,到时候什么社会成员都会混进来,不要放松警惕。”

“了解,沈经理。”

周研和谢明瑞异口同声应道。

极乐城漂浮的电子广告牌变幻莫测,推销员漂浮的端脑传单划过行人肩膀。青年人扎堆幽暗小巷,地上满是用尽的仿真电子烟插件。

夜幕即将吞噬夕阳,沈临川一行人来到目的地,“圣艾卿”教堂顶端的霓虹灯装饰已经点亮,招揽隐蔽在黑暗中的罪孽灵魂。

堂内点着像素风蜡烛,漂浮在空中经典读本自动翻着书页。教堂大厅,来来往往的教徒们穿着印宣传图标的简易T恤。

谢明瑞警惕环顾四周,而周研默默挡住另一侧,防止沈临川受伤。

相对于新人,沈临川从容很多,并非是他恢复记忆的底气,而是潜意识里对此地的莫名亲近感。

“欢迎沈经理大驾光临!艾卿之神保佑您,神经束链接与您同在。”

一个夸张的咏叹调声音从远处的金属旋梯上响起,虚体烛光显得男人金黄卷翘的头发更加耀眼,发丝下那双多情的蓝色眸子如同注入了一汪碧水。

“陈眠觉。”沈临川几乎是脱口而出,见到男人的瞬间,一股松散、打趣的感觉由然而生,“沈氏‘社区暖心福利发放’的公益项目,流程走完了?”

“嘿呀,原来是体察民情来了。”

陈眠觉眉眼弯弯,掸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他身着的牧师袍镶嵌着改良版霓虹灯和芯片碎片,似乎是为了迎合时代潮流。

“流程是流程,但是公益活动最重要的是什么,心意!温暖!人性化!”

陈眠觉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与他的外表格格不入,简直是人不可貌相的典型。

“沈经理你看看……”

咚!丘比特之箭已经中靶。

您的好感对象“诱惑的蛤蜊”对您的红心进行了回应!对方已发来消息,请尽快查看。亲爱的用户“爱琴海春日青色半岛”,系统提醒您抓住机遇,不要错过缘分哦~

俏皮的女性电子提示音振聋发聩,陈眠觉眼尾带着的商户精明和维持人设装腔作势的悲悯神色霎时间一扫而空。

他手忙脚乱地点击手腕处的中央控制端,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金黄色的头发似乎要炸开来。

可事与愿违,这一系列操作不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使相亲软件的图像详细放大开来。

“诱惑的蛤蜊”自拍图像几乎要游过端脑,带着海腥味强势闯入这个礼堂大厅。

“噗嗤……”

谢明瑞最先破防,忍不住捂嘴偷笑。周研也不例外,肩膀因忍笑微微颤抖着。

“嘶…死便宜货…给我开免打扰啊我去…”

陈眠觉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控制着手表终端,投屏关闭后,万籁俱寂的空间成了他的解脱。

“陈神父涉猎如此广泛,就是不知道是设计好的公益流程,还是新开发的业务功能?我想问问您,我们的'圣艾卿'宗教还和丘比特有合作业务吗?”

沈临川故作思考地歪着脑袋看着狼狈的陈眠觉,削弱了些拒人千里的寒气。

”这适应市场的变通能力,挺高明啊。”

他听着陈眠觉出糗后不断为自己找补的言辞,不忘补刀加上了一句嘲讽。

“沈经理,见笑了,为了渗透市场……关切民情,必须要亲身经历打入内部…没错!深入了解我们的年轻客户,开发客户潜力嘛,一点'牺牲'是必然的成本。商业战略,瞧你这…”

沈临川还是一脸看好戏地盯着他。

陈眠觉身后一位牧师突然凑到他耳边朝他耳语了几句,陈眠觉如获大赦,立马切换回镇定自若的神父架势。

“艾卿在上,我们先不说这个。活动,对,活动项目马上开始了……”

陈眠觉轻咳几声顺利转移话题。

“沈经理,别光站着看流程。来都来了,和手下一起体验一下?亲手给可怜人发发物资,亲近下小孩感受人间温暖怎么样?顺便给咱沈氏公司宣传宣传,沈大少善心大使的形象!”

这些可怜人的悲惨源泉大部分都来自于沈临川这样势力的资本家,善心?最多只能算良心未泯。

沈临川自嘲一笑,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微微抬手示意周研和谢明瑞去帮忙项目活动,自己则退后一步。

“谢谢陈神父的好意,我就不去了。”

两个手下领命离开。

陈眠觉观察周围形势,确认只剩他们独处后,朝沈临川凑近,那双蓝眼睛里带着一种看透的狡黠,丝毫没有神父的威严。

“沈临川,天天摆个架子,不累吗你?这儿又没摄像头对着你摆总裁谱儿。”

陈眠觉一改先前的恭维,语气压得很低,伸出手指轻戳沈临川胸口,嘴里尽是损友间的无奈抱怨。

沈临川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一时半会适应不了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有些不耐烦地皱皱眉。

“唉,又来。你们这些面子人就是矫情,麻溜点多好。”

陈眠觉眯了眯那双蓝色眸子,心领神会地叹了口气。

“麻烦沈大少高抬贵手,大发慈悲帮个忙,行行好,给哥们个面子?”

沈临川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他刚走一步,陈眠觉便低声嘟囔起来。

“看你这一脸死样,压力又大了吧。啧啧,要怪就怪咱俩太熟了。这次活动多玩玩,全当给自己透口气了。”

沈临川眼神微动,陈眠觉的话像根细针,轻轻扎破了他心理的屏障。二人不再言语,似乎有一种诡异的默契感联系着他们。

此刻正值夜晚,人流量最多。活动区人声鼎沸,带着孩子的贫民窟居民、好奇的极乐城白领、举着自拍杆的网红挤作一团。

沈临川笨拙地将沈氏集团特供的营养膏和附赠礼品塞进小孩怀里,孩子稚嫩的脸庞有着特意擦洗过的干净光洁,却掩不住贫民窟风格的破烂装束。

“谢谢哥哥。”

小孩怯生生地道谢,转身就躲进领物资的大人身后,眼睛是藏不住的喜悦。

手指的触感很柔软,带着些温度。

比起沈临川,陈眠觉则完全是个处事活络的商人模样。这边慰问享受义肢免费检修福利的群众,那边对着镜头侃侃而谈“网络大爱”,间隙里还不忘偷偷给几个社区有头有脸的人物塞些印着“圣艾卿互助基金”二维码的小卡片。

室内的虚拟烛光柔和些许,连嘈杂的人声都没那么刺耳了。

就在这时,谢明瑞借着人群的掩护,状似无意地凑近沈临川的耳朵,低声道:“沈经理,九点钟方向,那个穿灰色连帽衫、手里拿着摄像机拍摄的人…经过我们端闹数据库面部初步比对,高度疑似‘深域网’公布的成员之一,代号'水老鼠',周研在盯他。”

“深域网”三个字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沈临川的心脏。

失忆前恐怖袭击的记忆碎片瞬间回涌,藏匿在夜色中的枪管、同伴横死的尸体、弹雨中左耳重伤的剧痛……

沈临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猛地攥紧,刚拿起的一管营养膏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努力压抑内心的恐惧,收拾刚才短暂的失态,快速低头调换了一个新的营养膏递给眼前的普通民众,待对方转身离开,沈临川没有扭头,只是对谢明瑞低声叮嘱几句话。

“对方注意力在我这,我不能做出可疑的行动。周研继续警戒,必要时追踪。你去通知部门其他成员,'深域网'有动作。切忌不能打草惊蛇,找个时间自然离开就好,不要死磕到底。”

话毕,谢明瑞顺着人群走向朝远处走去,沈临川则继续扮演自己公益活动身份,先前大厅温暖的氛围顿时降到了零下一度。

不久,远处的灰衣男人不安地环顾四周,或许是恐惧,又或许是完成了什么任务,缓缓退出人群。

周研的身影消失在大厅口,谢明瑞留下来继续看管场地,谨防其他“深域网”成员亮相。等下一班人马接手分发物资任务,沈临川默默加快脚步朝着后台露天休息室走去——那是他记忆里一处极其隐蔽的角落,专门为烟瘾大的员工准备。

“沈经理,目标特征信息已经同步公司内部消息网,部门已经派出人员协助周研追踪,沈董需要这个来之不易的'活线索'。”

谢明瑞端脑报告来得很准时,沈临川叮嘱了几句,随即关闭端脑。

夜色下的男人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深吸了口气,无视手部传来的幻痛,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那个扁平的金属烟盒和银色打火机。

接着,沈临川熟练地磕出一支细长的实体香烟,叼在唇间,准备点火。

他恢复“沈临川”这个身份后,旧日的陋习,如同跗骨之蛆般跟了回来。

就在他“啪嗒”一声按动打火机,幽蓝的火苗即将舔舐烟卷时,休息室那头传来人声。

“呦,沈大少,躲这修仙呢?”

陈眠觉不知何时跟了进来,完全没了刚才教堂里的神棍样。

烟头闪着火星,辛辣的烟雾冲入沈临川的喉咙,压下了恐惧焦虑和血腥幻觉,手指的痛觉也在尼古丁的作用下变得模糊。他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眼底的冰冷和警戒逐步融化。

“哇去,哪搞到的真货啊,来一根尝尝呗?这年头还抽真烟的,不是狠人就是念旧的人,我看你两样都占。”

陈眠觉脸上带着了然神情,贱兮兮地凑了过来,语气故作惊讶。

“滚。”

沈临川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冷淡,夹着烟的手却下意识地将烟盒递了过去,像打发一个要饭的。

“得嘞,沈少。”陈眠觉丝毫不见外,打开烟盒就熟稔地抽出一根,“火。”

沈临川另一只手抬起,按动打火机。微弱的火光下,陈眠觉将头凑近了些,隐约看见银色外壳上刻着的两个字母。

他叼着烟,嘴里含糊道:“S……Q?”

沈临川后知后觉,触电般将手缩了回来,散在空气中火苗险些烧到陈眠觉额间金黄的发丝,吓得后者缩了缩脖子。

沈临川这个无声的举动,反而让陈眠觉更加来劲,他继续追问。

“生钱……申请?沈钱?这什么暗号,临川哥,没想到你还爱玩非主流文字。”

沈临川单手抖了抖烟灰,不回答,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沉声道:“陈眠觉,你的脑子被相亲软件泡烂了?”

陈眠觉脸上的笑意不减,却立刻住了嘴,宛如一头误入鬣狗领地的非洲野狗,更多的是警觉和小心。

或许他们确实臭味相投,可阶级力量的差异始终是双方关系中抹不去的阴影——野狗可以凭借圆滑和谄媚在生物圈里夹缝求生。但他始终清楚,鬣狗的獠牙能够轻易碾碎野狗赖以谋生的生存法则。

二人并肩靠着墙,虚伪的和气表象被残忍地撕开,却无人为此哀悼。奸商和刽子手,温情本不是他们该渴求的东西。

“呼……咳咳,这味儿,够正!”

陈眠觉被呛得连连咳嗽,抬眼时,蓝眸有些涣散,似乎陷入了某种追忆。

二人嘴里吐出的烟雾逐步升腾纠缠。

“四年前的时候吧,好像也是这么个样儿。那时候我在互联网混得风生水起,满脑子都是创业的美梦,和家里人犟嘴,发誓要开创自己的一片天地。好不容易贷款盘下一块小破地,生意却不景气,肠子都悔青了。”

陈眠觉嘴角勾起,吐出一个烟圈。

“你就这么进了我这鬼地方,我瞧着看,二十六岁差不多的一个大小伙,穿着普通的衬衫外套的,结果开口就要最贵的'赎罪券',实体劵和电子的都要。嗨哟,我当时就觉得眼前乍亮,透进来一道光啊。简直就是我的救世主,不夸张。”

沈临川的记忆碎片在对方的言语指引下开始重新拼凑,他们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能够认识的契机也变得合理起来,不过这段记忆并非对方说得那样具有宿命感。

“财光?我记得当时你一个劲给我推销赎罪劵套餐吧。”

“我当时定睛一看,这脸,不得了不得了,这不就是沈氏之前呼风唤雨的执行副总裁嘛,我陈某沉淀半生,总算是给我遇上贵人了。一时高兴,没忍住……不过啊,付完钱之后,你那藏兜里的左手抖得……脸色也差得不像个人。这种人我见过不少,一般就是不小心'做错事'了,被吓得魂不守舍。”

陈眠觉刻意用“做错事”打了个马虎眼,干他们这行,多问只会招来没必要的麻烦。

沈临川缓缓吐烟,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他自然记起了那段时间自己的狼狈经历,副总裁的位子还没坐热,就被沈宗明下套踹进了战略部门,干着“清道夫”的烂活。

一次执行任务出了岔子,走投无路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家庭铤而走险,在械斗中夺了他的枪准备决一死战。危急关头,贫民窟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和昔日练习搏斗技巧救了他,沈临川避开了枪口,在命悬一线的情况下,活生生扼死了对方。

同以往不一样,脉搏跳动的温热和压迫喉咙时破碎的呜咽,都是如此真切。和表格上“伤亡惨重”的轻飘飘四个字样完全不同。

在事情过去后仍然像梦魇一样在夜晚如影随形。那时沈临川像幽魂一样在街上游荡,巧合般摸进了这处教堂。

“当时我心一横,从兜里摸出我那盒舍不得抽的烟,想着给你解解愁。” 陈眠觉指了指沈临川的烟,“我说兄弟来一根不,试试看,比你们上层人抽的仿真烟芯片还带劲。结果,嘿,奇了!你接过去点着的动作,比我们贫民窟里的老赖皮还有范儿。”

沈临川并不介意对方把自己和贫民窟的人作比较,这种比喻反而让他觉得亲切。他罕见地接上一句:“'你们这些社会精英,原来也好这口?'你当时说的是这句吧。”

“对咯,不过后来经验求证,像我们沈少这样有品位的社会精英,整个城市仅此一人。”

陈眠觉嘿嘿笑着,突然一拍脑袋,手指间的烟灰散落开来。

“对了,还有那句,什么来着……”

他的蓝色眼睛眨了眨,乞求的目光望向沈临川,似乎想让对方帮助自己回忆。

沈临川缓缓看向指尖脱嘴的香烟,记忆仿佛与现实重合,同样二十几岁的陈眠觉望着端脑弹出的售出电子赎罪劵统计表,又望了望埋头抽烟的沈临川,嘴里不禁嘟囔。

“谢谢惠顾,小哥。不过啊赎罪劵这玩意,赎得了账面上的罪,可赎不了魂里的脏……”

沈临川脱口而出,回应了陈眠觉的求助。对方显然愣住了,没想到沈临川真会陪他玩这种无聊的接龙游戏,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靠,你这人真的绝了,沈临川。四年过去还记得!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哲学,特别深奥,有没有觉得我这人特有格调!唉,没办法个人魅力太强,早知道让粉丝把我的光荣语录通通打印出来,当传单发出去。”

“嗯,是挺深奥,尤其是从一个卖赎罪劵连自己都不信的奸商口里说出来。”沈临川吸了最后一口烟,“好主意,印成语录,发到那些买你赎罪劵换个安心的客户手里,看看他们是什么个反应。”

火星烧到了底,沈临川将烟头一丢,皮鞋将最后一缕火苗熄灭。

“唉,你这话说的。”

陈眠觉极力为自己辩护。

“吃饭和哲学能放一块谈吗?神收钱收得勤快,售后服务差得要死,我又不能帮人声张冤屈……”

见沈临川准备离开,他下意识拽住对方的衣袖,沈临川回头看了他一眼,陈眠觉就悻悻地收手。

“活动快结束了,最后的数据报告除了交接人那边,也发我一份,战略部做参考。”

他转身离开,恢复了原先生人勿近的冷漠。仿佛刚才那个分享香烟、怀旧追忆、讽刺打趣的沈临川,只是陈眠觉的一场幻觉。

陈眠觉感到指尖有点灼热,他的烟也快烧完了。

火花掐灭后,陈眠觉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淡去,倒映着沈临川背影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看到同类落难的物伤其类,又少不了生物自保的那份警惕和胆怯。

他的话语淹没在群众一刻不停的噪音里。

“啧…鬣狗,真他妈像啊。”

手腕处传来熟悉的振动感,陈眠觉眼睛简单瞟了一眼消息内容。思索片刻,给用户“诱惑的蛤蜊”发去个幽默的表情包。

救命写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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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们,哥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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