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装有尸体的担架缓缓推入洁白的无菌室，身上的血渍被人为擦拭过，露出带有划痕和炸伤的惨白皮肤组织。
实验室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解剖流程。内脏，骨骼，皮肉组织等等一一陈列出来，被金属托盘端到特殊的实验室中，进行基因检测。
流程像是拆解一个报废的汽车零件，而目睹全过程的“监工”正在无菌室玻璃隔板外侃侃而谈。
“这次倒是比上次那个克隆体基因浓度高一点，虽然还是不如本尊。”
秦兆林手持着刚刚得出来的报告，对着身旁的老人淡淡说道。
“呵，小心思。秦兆林啊秦兆林，你和安倩这么喜欢这个小孩，当年为什么还要……”
沈鹤云的声音响起，带着老辈间调侃的散漫，他混浊的眼神投向秦兆林，却给人洞察一切的敏锐。
“这话题似乎超出了我们的合作内容，沈鹤云。况且秦灼身上的东西，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不是吗？”
秦兆林回敬一个不满的眼神。
“放松点，就是我个人的一点好奇心。”沈鹤云肃穆的仪态丝毫没有被对方撼动，“婉如跟我说，组织细胞的库存又要耗尽了。得再找'秦氏'借借。”
“沈老见外了，秦氏永远欢迎自己的合作伙伴。”秦兆林双手摊开，摆出恭候大驾的姿态。下一秒，他话锋一转，“只不过，提供了'资源'，技术部门那边，是不是该告知一下实验近况，好让大家都有个底？”
沈鹤云自然地点点头表示赞成，随即示意身后的项目负责人上前。
“沈老，秦董。”
沈婉如语气恭敬，开始了自己的汇报。
“目前项目来到了瓶颈期，但经项目成员的多次尝试和检验，实验人员察觉到先前的实验方向可能存在本质上的误区。”
沈婉如递出文件夹中的报告，沈鹤云，秦兆林人手一份。
“根据语言部门提供的信息和未来人样本的长期观察，我们注意到未来人基因中'近亲基因畸变'因素很可能就是破局的关键。这种物质同我们构想的未来人原生环境有关，它们的世界似乎遭遇了某种灾难导致物种大减员，为了延续血统不惜诞下近亲交合的后代。”
她顿了顿，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但很快冷静下来，随即继续解释道。
“这种基因存在于我们接触的所有未来人样本，而且经我们的排查，或许正是这种基因的存在，才阴差阳错形成了未来人实体在时间锚点中的稳定性。”
沈鹤云没有立即说话，秦兆林若有所思，缓缓开口试探道：“近亲基因…是要从未来人样本中提取吗？”
沈婉如点头又轻轻摇头，回答道。
“这个方法我们尝试过，经秦氏提供的实验人员和我们部门共同商讨，一致认为是未来人体内的未来人基因和畸形基因已经融洽，再注入人类的组织细胞会产生剧烈的排斥反应。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
“从人类身上提取近亲基因中和？”
沈鹤云突兀地打断沈婉如的话，皱了皱眉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没错，考虑到计划暴露的风险，我认为提取内部人员的基因为最上策。也就是说，沈临川，该让他入局了。”
沈婉如语气平淡，如同在谈论使用一个工具的方法，她直视着沈鹤云的双眼，比起询问对方的意见，更像是在陈述事实。
“噗哈哈，沈鹤云啊沈鹤云。”未等沈鹤云开口，秦兆林冷笑起来，“你真培养了一个出色的女儿，手都探到亲儿子那去了。嗯，不错，两个**供应商，秦氏和沈氏也算是扯平了。”
“你没资格说我，秦兆林。”沈鹤云压着一丝恼怒，避开沈婉如投来的目光，“算了，沈临川早晚要接触这个计划。婉如，私下通知临川吧，注意沈宗明那个混小子。”
秦兆林很满意这个结果，缓缓开口道。
“秦灼和沈临川的基因提取时间安排在同一天，也让他们照应照应，有盟友的意识不至于在计划开启前玩得过火。沈老怎么看？”
“也是。看他们之前的架势，不把对方往死里整就誓不罢休。现在是计划重要环节，也该收收戾气。”
沈鹤云撇眼看向秦兆林，两大势力目前没有争得鱼死网破完全是因为这个共同的利益。一旦锚点开启，计划成功，他们盟友关系只会是风中残烛。
沈氏别墅，沈临川的个人卧室里躺着孤零零一人。
沈临海、沈明玥时不时抽时间出去和联姻对象联络感情谈生意。
宋屿舟雷打不动地过着每天公司、大厅、房间三点一线的生活。
沈宗明更是不用说，年龄代沟加上领导威严足以让沈临川抬不起头。
沈临川手臂枕着脑袋，百无聊赖，日复一日的跑项目、做报告让他身心俱疲。终于，他选择让系统给自己念念小说解闷。
——我说，沈临川，你明明恢复记忆了，为什么还要本系统给你念小说？
有冲突吗？沈临川有些困惑。
——作为沈氏长子，前任执行副总裁，商业精英，平常耳朵里塞的却是垃圾爽文，狗血剧情，精彩程度堪比智能机器人扭秧歌。
系统，沈临川房间有个隔层密室，你知道吗？要不要猜猜，里面藏着什么。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所以，是什么？
沈临川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早已料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故作神秘。
连沈宗明都不知道的……一书架的小说！噗，一点都不好笑。
——什么？你在耍我吗，沈临川。
即使系统用平静的电子音回复，沈临川也能感觉到透过系统表面，它体内的逻辑模块正在飞速运转，试图理解沈临川的话语。
你猜我耍你了没，跟个好奇宝宝似的。行了，给我念小说吧，就那本《重生之恶毒二手芯片中间商逆袭成为大佬落跑甜心》
系统那头沉默半晌，紧接着小说开篇文本的阅读音响起，沈临川嘴边的笑意逐渐消退，一整天紧绷的神经开始松弛。
他没有欺骗系统，密室确实存在。这段记忆是前些日子沈临川参加生日晚宴时，看沈家弟妹送礼物时想起来的。
记忆里沈临川刚搬进沈家不久，贫民窟的创伤使他带着敌意和悲观面对周围的一切。
而宋源奕——沈宗明的现任妻子，把沈临川卧室隔层旁的小密室空了出来给他。
狭小的隔间放着几个空空的金属架，很明显这里原先是储存室。宋源奕告诉他，这里可以用来存放一些属于沈临川自己的东西。
“婉如是我的好朋友，你的事情我也很清楚，不用那么警惕我。临川。”
宋源奕疲惫的眼眸里总是暗含忧伤，生养三个孩子几乎掏空了她所有的生命力，但她仍然安静又怜悯地注视着每一个装在囚笼里的后代，带着一种安抚的魔法。
她在沈临川的生命中并没有停泊多久，或许在这样的家庭里扮演“母亲”身份本身就是一种慢性自杀。
宋源奕的身体抱恙，很快离开了。
十八岁落魄的沈临川，还在读高中的沈明玥，以及两个初中的小屁孩——沈临海和宋屿舟。四个心智不全又性情各异的小孩在名为“宋源奕”的羽翼庇护里被驱赶出来，在沈宗明名为“权威”的烈日曝晒下被迫抱团成为各自依靠。
“生日快乐，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还是高中生的沈明玥忐忑地将包装精致的礼物递给沈临川，带着女孩的羞涩。
“哦谢谢……嗯，谢谢明玥。”
沈临川接过，感觉礼物沉甸甸的，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从未和相近年龄的手足相处过，肖振宇回家和他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
身后躲着的宋屿舟看准时机，将礼物也塞给了沈临川，速度之快，沈临川险些没接牢。
“生日快乐。”
沈临川将目光投过去时，宋屿舟立即躲开视线，声音闷闷的。
“谢谢屿舟。话说你们的礼物怎么感觉都……重重的？”
沈临川不好意思地露出笑容，原来不是错觉，这礼物是真重啊！
“喂，大哥，接着！”
沈临海相对前面两个要自来熟许多，他将礼物丢进沈临川怀里，还自信地搓了搓鼻子。
一样是厚重的感觉。
“快快快，拆开看看，这可是我们三个仔细商讨过的礼物，绝对稀有！”
珠宝？不不这触感方方正正的，金砖？砖这么大肯定更重啊！
沈临川心里打鼓，带着强烈的探究**，将礼物打开……小说？！
“妈妈说你以前喜欢看小说，考虑到咱爸肯定不会同意你买这些东西，我们就想着给你准备个惊喜，这个年代的实体书真的很难找啊……”
沈临海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被沈明玥一个肘击打断。
宋屿舟眼睛带着期待，小声询问：“大哥怎么样？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种类的小说，我们挑了不同类型的送你。”
沈临川眨眨眼，整理情绪。感动……是挺感动的，就是这书嘛……
沈明玥的礼物是几本事业经营、种田类小说，事业心杠杠的。
《重生之我在筒子楼里学经商》、《从捡垃圾到商业帝国》……
很有志向……就是没想到有钱人家的小孩也喜欢看这种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情节。这小说的终点就是你的起点啊小妹。
宋屿舟的礼物是几本封面印着黑白红色调的恐怖惊悚类小说。
《东南城区杀人案》、《恐怖怪谈之财阀家族没落》……
要死啊……弟。“财阀家庭没落”的标题，作者是有多恨资本家，感觉宋屿舟下一秒就要从书里摸把刀子捅来上演现代版荆轲刺秦王。
沈临海的礼物盒里是几本精致花边的青春伤痛文学……？
《下等学府的无尽夏》、《青春无疾而终》……
这位更是深藏不露，生长痛终究是没放过当代初中生。先演几百章主角间纠缠分分合合最后怅然若失，感叹青春再说。极端的妈，沉默的爸，破碎的他，这个可是精髓。
啊，当然，这些都是刻板印象。沈临川决定停止批判，毕竟自己的品味也一言难尽。
“这些书…按你们的喜好挑的？”
沈临川神色复杂，艰难地看向三个人。
“嗯，就是看过里面的几章。妈妈说哥看的小说很杂，我们干脆就挑了自己喜欢的。”
沈明玥腼腆地撩了撩头发，清澈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等待沈临川的回应。
联想到她送的几本小说，沈临川感觉“励志创业”四个字深深印在了她脸上。
“噗……”
沈临川捧着几本书，嘴角忍不住上扬，发自内心地觉得有趣，谁能料想沈氏的继承人们会在小说赠礼上下功夫。
心里有点温热，还轻飘飘的。
听不清沈临川说的话，三个脑袋乌泱泱地凑上来催促他再说一遍。
“嗯，谢谢你们的心意。书太多了，能不能帮我搬一点到我房间。”
沈临川语气柔和地说道。
“临川哥，我来帮忙。”
宋屿舟最先站出来，随即是沈明玥。沈临海嘴上说着麻烦，手里抱的书最多。
密室的灯昏暗，金属架上的东西被摆得像书架，宋屿舟注意到架子上摆着的几本旧书——那是沈宗明手下清除肖庆痕迹时整理出来的旧物，沈临川背着沈宗明偷偷顺出来几本。
“《总裁要霸占我的甜蜜电缆》？临川哥，你看的还挺……有意思。”
沈临海眼神呆滞，仿佛看见了沈临川在自己面前裸奔。
“咳咳，小时候看的，那时候流行。”
沈临川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下意识侧身挡着书架，防止他们继续探查。
一时脑热想拉别人笼络感情，忘记把那几本标题炸裂的小说收起来了！
“龙傲天，小妈，霸总，推理，团宠……哥哥，你看的挺杂。”
宋屿舟语气诚恳，看向沈临川时，眼神里掺着一丝狐疑。
呵，想当年家里穷付不起端脑维修费，自己靠着小说过活两个月，比现在看的还杂。
“看来大哥不是很缺这些东西啊，下次生日，我给你送其他的。”
沈明玥提议道，其他两个活宝附议。
沈临川感觉耳根有些灼热，不自然地挠了挠脖子，话语有些吞吞吐吐。
“那……你们生日几月几号……”
对啊，他们还要一起，过很多次生日，不准备准备怎么行。
回神时，系统已经读到了小说第八章。
周妍发来的端脑信息依旧停留在之前的确认捕获“深域网”成员“水老鼠”，并发觉对方携带非法改装枪械，联系警方进行了合法拘留。
“水老鼠”携带改装枪械，恐怕那天晚上，对方对自己是起了杀心的，他们就想以如此简单的方式暗杀自己？当时没能动手，是因为公益活动不好发作，怕引起众怒？
他拍照片又是为何？
沈临川总觉得怪怪的，对方的行为太刻意，不像他们先前精打细算的风格。
再说肖振宇复制的后台入侵数据已经锁定了沈氏集团的内部奸细，那个人已经接受调查并承认自己罪证，但供出来的“深域网”团伙早就逃债两个月，线索就这么断了。
网络技术部门报告表明海外网络攻击的可能性很低，没有巨大的硬件支持，很难做到如此精确的机器人干扰。
“深域网”的人很可能就分布在沈氏集团的势力范围内。
港口监查前几天结束，警方没法分出那么多人力和精力，沈氏自己安排人手又不如官方政府管控方便全面。
“深域网”成员都太个体，没法一举击破。
事情很棘手。
但如果他们跑掉…无暇顾及自己的复仇计划，也算是双方各退一步的结局。
系统的阅读音突然被扼住，沈临川感到端脑一阵温热，是端脑通话。
“临川，明天下班来生物技术部门一趟，关于'基因排斥重组'的后续完善，你有空吗？”
沈婉如沉稳的声音响起。
“额……好。”
沈临川手心攥着汗，“基因排斥重组”那到底是什么啊喂！
沈婉如特意强调下班去，绝对有猫腻。但话又说回来，沈婉如不止一次暗示他有关“基因排斥重组”这个项目的东西，它对失忆前的沈临川来说一定有着特殊意义。
“我会派人接应你，从南门口进来。”
南门？那不是生物技术部后门吗，沈临川先前为了提高自己跨部门合作的效率，特意研究了沈氏集团各个部门的位置和通道。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个部门项目在特意避着沈宗明进行。
前脚沈婉如退出通话，后脚沈宗明的消息就来了，沈临川对着端脑文字邮件发怵。
他颤颤巍巍地点开，发觉对方并没有谈到有关沈婉如的事情后，沈临川舒了口气。
“水老鼠”终于在严刑拷打下松了口，他供出了几个同伙，目前正在联系讨债的公司配合警方调查，最好能逮捕新的“深域网”成员。
发觉“深域网”核心成员有意图利用港口离开，警方决定用“水老鼠”的个人账号给认识的“深域网”成员发送虚假消息并保持联系。
让身边成员将消息扩散开来，等到“深域网”成员聚集在港口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为了保证计划严密性，警方给“深域网”成员提供的详细地址，“水老鼠”本人不会知晓，途中也会蒙住他的双眼。
“水老鼠”在到达目的地后，警方会在围剿开始前进行端脑屏蔽——一个类似项圈的屏蔽器，只要连通对象后颈，端脑系统就会短时间瘫痪。越高级的端脑，屏蔽器的要求也越高。
为了防止“水老鼠”和队友通牒，他们真是煞费苦心。
读完信息邮件，沈临川一阵沉默。这两个阵营他一个都不想占，一个逼他动手，一个跟他有仇，两边都不对付。
“水老鼠”的服软倒戈显然是个烟雾弹，可沈宗明就是想赌一把。反正风险不用他承担。
警方的计划明天执行，沈临川等人只需要接到通知善后即可，沈临海部门的人负责技术辅助。
这行程会冲突的概率也太大了。
沈临川手指敲了敲桌面，调动端脑，给沈婉如发去消息。
“明天有些事，不一定能来。”
沈婉如那边过了半晌才回复，短短一句“今晚呢”，让沈临川浮想联翩，这个项目，有那么急吗？
“今晚？行吧，要准备什么吗？”
沈临川倒是要看看是个什么事。
“不需要，一个人来就行，去横岩街二十号十字路口，我让人过去接你。”
沈婉如的话很洁简，让他去横岩街应该是不想惊动家里的司机。
沈宗明今晚去了警局一趟，这个点不回家，据他观察，大概率是不回来了——外面有很多套房子，夜不归宿正常。
系统，别念了。给我开个导航，横岩街二十号。
——真给本系统当奴才使啊，沈临川，你这家伙。前方路口200米左转……
系统你全身上下就是嘴最硬，开车太明显，走过去应该很快吧，应该。
沈临川下意识加快脚步，这城市街道也太长了，走过两个路口就过去了十分钟，要死，这得走到何年何月啊？
“上车，速战速决。”
沿路的车辆突然拉下车窗，男人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疏离感。
靠，秦灼？！
接应的人就是他，不是吧，我真是干商业间谍的？和秦氏密谋？
道路停车不妥，沈临川没有过多追问，立即上了车，车辆自动驾驶开得很快，似乎是安装了高级的雷达系统。
“沈经理，是第一次。”
秦灼没有直视沈临川，只是靠着窗，车窗里穿着衬衫常服的倒映与沈临川对视，似乎是在询问沈临川，语气倒不像这么回事。
第一次？靠，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临川嗯了一声，觉得喉咙有些干燥。
他们一并从车上下来，生物技术部门离总部还有些距离，似乎属于沈宗明势力范围的边缘地带，部门相关消息也少得可怜。
“临川，这么晚找你，真不好意思。”
沈鹤云虽然年长，脊背确实挺拔的，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身旁是笑脸相迎的秦兆林，笑容很假，跟他儿子半斤八两。
沈鹤云，秦兆林？这是要闹哪样。
他们一同进入南门，惨白的实验室墙壁令沈临川泛起鸡皮疙瘩。
沈婉如边走边向沈临川解释此行目的，未来人、基因提取、时间锚点、异常的科技进步……沈临川的瞳孔战栗，开玩笑的吧，未来人，这里小说吗？
从指尖端开始，寒意开始弥漫全身。
“秦氏那边员工提供了关于你的身体报告，恢复情况能够进行基因提取实验，不过要先进行皮试，防止排异过敏。”
沈临川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他们面不改色，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你们要在我身上，做实验？”
沈临川竭力压住内心的波澜，他必须阻止自己咆哮的冲动。喉咙颤抖着，不知是恐惧还是被利用的愤怒。
“小川。”沈鹤云厚重粗糙的手掌握了握沈临川又缓缓放下，嘴里唤着他的乳名，却听不出亲切，“欢迎加入'蝉蜕'计划，从今往后，你也是我们的一员了。”
周围的科研人员默默挡住了回去的路，这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他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这条路就成了不归路。
所以秦灼问“第一次”，是在提醒他危险，还是在确认沈临川是否做好了准备？
不重要了，沈临川冷冷地点了点头。
后面已经没有退路。
沈临川感到针筒的刺痛从背后传来，仅仅是第一阶段的皮试，沈临川都感到心理上的强烈不适。工作人员在一旁毫无感情地介绍提取流程，像是医生给病患讲解手术流程，打一记预防针。
恶心感涌上心头。
他和秦灼被安置在同一个房间，上半身衣服褪下，为了接下来的基因组织提取实验。
“秦灼，你多久前入伙的。”
沈临川撇眼看向那个默不作声的男人，脱下衬衫后，他肌肉匀称，皮肤光洁的身型就显露出来，一看就是拥有优渥物质条件家庭臻养的后代。
“这个项目创立的那一刻。”
秦灼回敬一个审视的眼神，沈临川知道，对方眼里的自己，身体布满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暗淡的皮肤显示出二人截然不同的人生。
一旁的工作人员示意秦灼进入隔壁的实验室开始提取工程，而沈临川要等待皮试时间结束。他穿上衣服，在看不见尽头的走廊徘徊。
无菌玻璃板倒映出沈临川诧异惊恐的表情，因为他看见无数人类的骨骼和不明的皮肉组织被科研人员剥离开来。
“临川，怎么出来了。”沈鹤云沉闷的声音响起，沈临川不免身体一颤，“看见老同学，吓到了？唉，秦兆林那人也真是。请的人都不把自己小孩收拾好，还得我们自己弄。”
秦灼？那些都是，秦灼的一部分？
“这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沈临川的喉咙沙哑，左手指节颤抖。
“别怕，这些都是死去的克隆体，不是人类，我们就是物尽其用。秦同学的生物组织细胞异常活跃，很适合作为实验或者生物体培养的母体。”
沈鹤云慈祥地笑着，语气轻飘飘的。
“咱们小川是爷爷最疼爱的小孩，提取过程用的是顶级的医疗设施，请的是顶尖的医疗团队。别想太多，一下子就过去了。”
沈临川正想说些什么，后面的医护人员找到他，示意对方随自己一同前往实验室。
嘴上说着“疼爱”，利用起来毫不手软。
一种飘忽感笼罩了他的全身，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麻醉剂很快生效，幻觉中沈鹤云那张带着虚伪关切的脸，秦兆林精于算计的眼神，都化作了扭曲的光斑。
沈临川竭力想看清回忆里秦灼的眼神。
提取流程开始前的十分钟，沈临川回到了那个房间，秦灼似乎已经完成提取，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穿上自己的衬衫。
二人眼神交汇的瞬间，秦灼仿佛被拆解细分成一块块骨骼和皮肉组织，沈临川触电般挪开眼睛，但余光能感受到秦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数秒。
镜片后的眼神究竟是怎样的，沈临川感到自己的呼吸频率开始变得缓慢。
深邃得像是吞噬所有光线的枯井，还是蕴含情绪的波涛汹涌，他从项目创立之初就接受了被亲生父亲当做“实验材料”的命运吗？他是不是早就认命了？他当时看着自己，眼里有没有同情呢？
来不及细想了。那冰凉的触感仿佛活物的口器，带着贪婪的吸力，精准地刺入骨髓的核心。没有痛觉，只是异物感。
源自生命本源的胆怯瞬间攫住了他，是基因在本能地警示生物。他的灵魂最深处的烙印正被强行剥离、吞噬。
迟来的不平衡感打翻了他的情绪调色盘，在大脑内不停调和、渗透。
沈鹤云，沈婉如，秦兆林……你们这群疯子，什么狗屁血脉，什么狗屁计划。其他人的存在在你们眼里，还能被称为“人类”吗？
沈婉如当年生下沈临川，有没有想到三十年后，他能作为启动实验的原材料？
这句话得不到答案，就连自己的屈辱与不堪都化作了存在本身的质疑。
麻醉的作用下，沈临川意识坠入深渊，抓不住任何能够锚定自身存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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