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掀开帘子，副将走进来。他看了凝玉一眼，目光复杂，随即低头对龙御道：“高层加派了两名监军，已在营外。”
龙御站起身，手按在帅印上。
“让他们进来。”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地面微微震颤。帐内烛火猛地一晃，映得墙上人影剧烈晃动。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接连炸开，像是战鼓擂在人心上。副将脸色骤变，冲到帐口掀开帘布——北方天际已被火光染成赤红，浓烟滚滚升腾，撕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敌袭！”一名哨兵狂奔而来，声音嘶哑，“妖族主力越过断崖，前锋已破外防线！”
龙御抓起刀，大步迈出帅帐。凝玉紧随其后，脚步落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不再退后，也不再迟疑。营中已乱作一团，士兵们仓促披甲，火堆被踢翻，余烬四散。远处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战马嘶鸣与兵刃相撞的锐响。
监军的车驾刚驶入营门，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战况逼停。银边黑袍的使者跳下车，怒视龙御：“此刻仍纵容异类在营中走动，你还要执迷不悟到几时？”
龙御没有看他，只抬手一挥。两名亲卫上前，将拘押令夺下，投入旁边燃烧的火堆。纸卷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飘散。
“从现在起，军令唯出于战局。”龙御声音沉稳，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谁敢再提拘押二字，视同叛军。”
凝玉站在他身侧，掌心微抬，一道寒气自指尖蔓延而出，贴着地面疾行。前方一道被炮火撕裂的地缝正喷出火星，眼看就要引燃堆放的火油桶。霜痕瞬间覆盖裂缝，火苗熄灭，只余一缕白烟缓缓升起。
监军脸色铁青，却再未开口。
妖族攻势迅猛，不到半炷香，第一道营墙已被撞塌。一头浑身燃火的巨兽踏着烈焰冲入，所过之处草木尽焚。凝玉迎上前，双臂展开，冰墙拔地而起，堪堪挡住兽首。巨兽怒吼，火焰喷吐，冰层迅速融化滴水，又在下一瞬重新冻结。
他咬牙维持结界，体内灵力如逆流的寒河，冲刷着经脉。胸口那块冰晶碎片剧烈震颤，刺痛蔓延至四肢。但他没有后退。
龙御已率兵迎敌，刀光闪动，接连斩倒三名妖兵。一名妖将突袭而至，刀锋直取凝玉后心。龙御察觉，猛然回身，以肩硬接一击，甲胄撕裂，血涌而出。
凝玉眼角余光瞥见，心口猛地一紧。他不再压制体内灵力，反手将一缕寒息注入自己掌心，随即疾步上前，将手掌覆上龙御伤口。冰冷的气息顺着血液扩散，冰晶沿着血脉蔓延，在皮下形成细密的防护网。那妖将再度挥刀，刀刃砍入龙御手臂，却被冰层阻隔，未能深陷。
龙御闷哼一声，反手一刀劈断对方兵器，顺势将人踹开。他回头看向凝玉，眼神震动。
“你做什么？”
“借你的血，传我的冷。”凝玉声音很轻，却清晰，“现在，你是我的盾。”
龙御没再说话，只是将刀横在身前，护住凝玉半步距离。两人背靠背立于火海中央，一冷一热，一静一动，却在这一刻达成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战局愈发凶险。第二头妖兽破阵而入，身后跟着数十名弓手，箭矢尽数淬毒，箭头泛着幽蓝光泽。龙御指挥火药埋设队引爆预设陷阱，轰然巨响中，数名妖兵被气浪掀飞。但他自己也被爆炸波及，后背撞上断墙，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溢出。
凝玉立刻转身扶住他，却发现他右腿被碎石贯穿，血流不止。他蹲下身，双手按在伤口两侧，寒气注入，血肉迅速冻结。龙御咬牙撑住，伸手抓住凝玉肩膀。
“别管我，守住东侧。”
“我不走。”凝玉抬头，水眸映着火光，“你说过，别再一个人走。”
龙御瞳孔微缩，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叹。他撑地起身，将刀柄塞进凝玉手中。
“那就一起。”
两人并肩冲向缺口。凝玉以冰锥开路，龙御以刀势压阵，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名妖族祭司高举骨杖，召唤烈焰风暴。狂风裹挟火舌扑来，凝玉强行催动神力，在两人周围凝出半球形冰罩。火焰撞击冰壁，发出刺耳声响，冰层不断剥落，又不断再生。
龙御察觉祭司位置，猛然掷出短刀，正中其肩。祭司踉跄后退，法术中断。凝玉抓住时机，双掌贴地，寒气如根须蔓延，瞬间冻结前方二十步内的所有敌人。冰柱拔地而起，将数名妖兵封死其中。
可就在此时，一支毒箭破空而来，直射凝玉后心。龙御扑上前，用身体挡下。箭矢入肉三寸，毒素迅速扩散，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凝玉转身抱住他，手指颤抖地抚过箭羽。龙御脸色发青，呼吸急促，却仍抬手握住凝玉的手腕。
“别停……继续……”
凝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半分犹豫。他将龙御轻轻放平，站起身，双臂高举。银发在热风中飞扬，周身寒气如瀑倾泻。冰晶自他指尖、发梢、甚至血脉中析出，空气中凝出无数细小的霜刃，随风旋转。
他不再压制神威，也不再顾及反噬。体内的冰晶碎片剧烈震动，仿佛要撕裂他的躯壳。鲜血从嘴角滑落，在空中凝成红黑冰珠，坠地碎裂。
百步之内，温度骤降。地面结冰，火焰熄灭，奔袭的妖兵一个个被冻成冰雕，动作凝固在最后一刻。整片战场仿佛被按下了停顿，唯有凝玉的身影仍在寒风中屹立。
龙御挣扎着抬头，看见那道孤独却决绝的背影，心口剧痛。他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伸手摸向腰间最后一只火药筒。
他用尽力气，将火药掷向敌阵核心，随即猛击刀刃，溅出火星。
轰——！
爆炸气浪席卷四方，将凝玉掀飞数步。他重重摔在地上，咳出一口带冰渣的血。龙御拖着伤腿爬过去，一把将他拉起，背靠残墙。
“你的冷……”龙御喘息着，将刀横在两人之间，“由我来守。”
凝玉看着他满身血污的脸，忽然伸手，握住刀柄。龙御没有松手，两人共同握住那柄染血的刀。
寒气顺着刀身蔓延，火焰自刀刃燃起。冰与火在金属上交融，形成一道霜焰交织的光痕。他们同时发力，刀锋斩出。
一道长达百步的裂痕自刀下蔓延，冰火交缠，所过之处，妖兵成片倒下，阵型彻底崩溃。残存的敌人开始后撤，战鼓声由急转乱，最终消失在风中。
火光渐弱，战场归于死寂。
凝玉靠在龙御肩上，呼吸微弱。龙御一手环住他，一手仍握着那柄余温未散的刀。他低头看着凝玉苍白的脸，声音沙哑。
“你说过，随我同进退。”
凝玉睫毛轻颤，没有睁眼，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龙御将他搂紧了些，目光扫过满地冰尸与焦土。监军早已不知去向，副将正组织残兵清点伤亡。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凝玉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指尖一缕寒气悄然缠上龙御的手背，像是确认他还活着。
龙御低头，嘴唇几乎贴上凝玉的耳畔。
“下次……不准再用血凝冰。”
凝玉没有回答。
龙御收紧手臂，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稳。他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忽然发现，凝玉的银发上结了一层极薄的霜，像是月光织就的冠冕。
他抬起手，轻轻拂去那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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