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玉站在哨塔边缘，指尖的冰丝断裂感尚未消散，那根枯枝折断的瞬间，空气里漾开一圈极细的涟漪。他没有动，只是将左手缓缓抬至胸前，掌心朝外，寒气自指缝间无声渗出。
龙御仍立在营中高台，令旗插在雪地里，风未再起。他正望着西线方向，目光未移。凝玉闭眼，神识顺着残留的震颤反溯，捕捉到三缕微弱却有序的灵力波动——正从枯林、粮仓、断崖三处悄然逼近，速度极稳，轨迹交错。
他睁眼，右手在空中轻划，一道半透明的冰盾自掌心蔓延而出，薄如霜雾，边缘泛着银白微光。冰盾尚未完全成型，一支由风压缩而成的箭矢已破空而至，撞上屏障，轰然炸裂。碎冰四溅，凝玉手腕一震，寒气顺着经脉倒流，喉间泛起一丝腥甜。
龙御终于回头。
凝玉没有看他，只将左手一压，冰盾瞬间增厚，化作一道弧形冰墙，自高台外围向四周延伸，将龙御所在位置完全遮蔽。三道绿影几乎同时现身——一人跃上哨塔横梁，一人自断崖侧壁攀援而上，第三人则从粮仓屋顶疾冲而来，手中皆握风刃。
“走。”凝玉声音极轻，却穿透风雪，“西线断崖，沿风隙下行。”
龙御未应声，手已按上刀柄。凝玉侧目，目光落在他眉心。那一瞬，龙御看见凝玉眼中银光微闪，像是冰面下流动的月光。他迟疑一瞬，终是松开刀柄，抬手召来传令兵：“接应路线启动，双卫护行，目标断崖避风带。”
传令兵迅速离去。龙御沿哨塔后侧小径疾退，凝玉紧随其后。冰墙在他们身后持续扩展，挡住接连不断的风刃冲击。每一次撞击，冰层都出现细微裂纹，凝玉指尖微颤，寒气不断从体内涌出，补全破损之处。
行至半途，风势突乱。断崖两侧气流交错，形成数道涡流。凝玉脚步一顿，抬手召回最后一段冰丝。冰丝在风中剧烈震颤，随即断裂，残端飘落雪地，瞬间冻结。
他停下。
龙御察觉异样，回头：“来不及了。”
凝玉不答，转身走向崖壁一处窄缝。岩缝深处，有一抹极淡的绿光贴附在石面上，形状规整，非风蚀所能形成。他伸手触碰，指尖寒气渗入，绿光非但未灭，反而轻轻跳动，如同回应。
龙御皱眉：“别碰。”
凝玉已取下腰间玉佩，以冰丝缠绕，轻轻弹入缝隙。玉佩触光刹那，冰丝传来一阵短暂共鸣，随即彻底断裂。玉佩跌入岩缝深处，再无动静。
他收回手，眸中银光微敛：“他们不是来监视的。”
“是什么？”
“是标记。”凝玉低语，“这光，是引路的信标。”
龙御沉默片刻，望向断崖下方。风从谷底吹上，带着雪粒和死寂。他知道，若真有人在远处接收信号，此刻必已掌握他们的行踪。
“走。”他说，“先离开这里。”
两人继续下行。凝玉走在后方，每一步都极稳，但龙御注意到，他左手始终贴在肋侧，指尖微微发青。方才那一道反噬，已伤及经络。
抵达谷底时，天色微明。风势渐缓，雪也小了。龙御召来接应亲卫，命其封锁断崖上下通道，不得放任何人通行。凝玉靠在一块巨石旁，闭目调息，呼吸极轻。
龙御走近：“你还能撑住？”
凝玉睁眼，淡淡点头。
“刚才那冰盾……以前用过？”
“第一次。”他声音平静，“神力需与意志同频，以往无须。”
龙御看着他，未再追问。他知道，有些事不必问出口。就像昨夜茶碗上的霜痕，像布防图背面的小字，像玉佩轻响时那根断裂的枯枝——他们早已在无声中交换过太多信息。
只是如今，有人也在暗处记录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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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妖族大营深处。
长老盘坐于骨阵中央，手中握着一枚刻满符纹的兽骨。骨面原本平静，忽然裂开一道细纹，映出一道残影——银发神祇立于风雪中，掌心托起半透明冰盾，寒气如潮水般涌出。
长老睁眼。
那股灵力波动虽远，却极为纯粹，与战场上残留的冰封之力同源，却更加凝练，更加……古老。不是妖气，不是人气，也不是精灵那冰冷有序的风息。
是神力。
他缓缓起身，将兽骨置于阵心。骨纹裂痕迅速蔓延，整根兽骨在数息内化为粉末。四周其他骨符同时震颤，映出同一画面：冰墙成形，风刃炸裂，绿影退散。
“传令。”长老声音低沉，“各部暂缓强攻，收缩前哨。军营之中，有神力者藏匿。”
下属跪伏在地：“是否确认为冰雪神？”
“第一百一十代……”长老闭目，“气息未全展，但冰盾术已现。此非寻常守护，是主动护人。他已涉世。”
“是否……除之？”
长老沉默良久，再开口时，语气凝重：“不可轻动。神不涉战局，一旦出手，必有因果。若其真入局，背后牵连，恐非我族可承。”
“那如何应对？”
“改道。”长老睁开眼，“绕开西线断崖，避开风隙。那处已有标记，恐为陷阱。另派三人，潜入北林，查那绿光来源。若与精灵联手……战局将变。”
命令迅速传下。妖族各部悄然调整布防，前线攻势暂缓。原本密集的妖兵调度突然变得稀疏，巡逻路线也悄然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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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玉在营帐中醒来时，天已全亮。
他坐起身，指尖轻抚左肋，那里仍有一丝钝痛，像细针在经络中游走。帐内无人，案上放着一碗热汤，边缘凝着一圈薄霜，形如枯枝，指向东南。
他没有碰那碗汤。
而是取来一块白布，将昨日带回的岩缝碎石包起，封入冰匣。碎石表面残留的绿光已被冻结，静伏不动。他将冰匣置于袖中，起身走出营帐。
风从东来，带着雪后的清冷。他抬头望向哨塔方向，塔顶横梁上，昨日冰丝织成的蛛网早已融化，只余几道霜痕，如枯枝般蔓延。
他知道，那三道绿影不会再来。
至少，不会以同样的方式。
龙御站在布防图前，正在修改巡防路线。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见凝玉走来。
“伤怎么样？”
“无碍。”凝玉站在案前，目光落在图上，“西线已清。”
龙御点头：“我加了双岗，断崖上下都封了。”
凝玉沉默片刻，伸手将冰匣放在案角。冰层中的绿光正对图纸上一处标记——正是昨夜他们撤离的风隙。
龙御看着冰匣，又看向凝玉：“你觉得，他们会再回来？”
凝玉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触冰面。寒气渗入，绿光微微一颤，随即在冰层深处，映出另一个符号——与昨日岩缝中的不同，更复杂，更规则，像是某种序列的起始。
龙御盯着那符号，忽然道：“这不是第一次。”
凝玉抬眼。
“这种标记。”龙御声音低沉，“三年前，北境边关失守前夜，墙上出现过同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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