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宫煊进来,端了碗方烹好了的花胶羹,“您吃些这个。”
“大早起的,你倒是忙极了。”
宫映亭将棉麻布垫在手上,接过这鱼胶羹来,发觉碗里头除了切细的花胶,还放了些带子肉。
“啊,您这是难得歇息几天,不用上朝,平时晚上又不能吃上这么多的东西,我也是趁着这些日子,给您调养下儿身子。”
宫映亭看看椅子:“坐罢。”
“谢老爷赐座。”
宫煊方坐椅子上,就问宫映亭道:“今儿个除夕家宴,您是想晌午办,还是入了夜办。”
“晌午办的话,你倒是来得及准备么。”
这花胶羹是让宫煊做成微咸的了,咸味儿衬着鲜味,着实让宫映亭胃口好了不少。
想着宴上的饭菜,宫映亭也终于提起心思了。
“来得及,只是时间有些赶,倒不如晚上办时做的周全。”
宫煊心里还在合计,要泡发的干货儿着实不少,晌午开宴时间倒是赶了些。
宫映亭斜睨一眼,见宫煊提着晌午,面露难色,于是道:“那就依你,晚上办罢。”
“啊,老爷,那请帖都派人已经送到了,给了谭尚书一张,李尚书一张,林尚书一张。”
宫映亭品着“谭尚书”这仨字儿,放下勺儿道:“宫煊,这偌大的宫府,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
“唉,都怪宫煊,那日都端着药转身走了,还听见了我家老爷说的那么一句,死活都忘不了。”
宫映亭弱冠前读书甚乖,不吵闹,可二人讲学论道之时,没少给他挖坑,宫煊一开始也上当,成日跟他斗智斗勇,这时间一长,宫映亭这招数就不好使了。
如今的宫煊以退为进,见招拆招,除了不擅政,再没有不擅的地方儿了。
在他看来,这个叫谭景澈的傻小子,着实是让自家主子上心,自从遇了他笑得也多了。若是谭景澈真的尽心竭力的疼爱主子,宫煊寻思,日后他来,也不必多难为他。
不多难为他,不是不难为他。
宫映亭这朵国色天香的大牡丹,岂是随便一头傻牛就能嚼的?
“主子,今儿宴上,您可有想吃的菜色?”
宫映亭想了想,一时也没想着有什么想吃的:“你可备了单子?”
宫煊道:“备了些。”
“说来听听。”
“鲍汁儿龙筋,荔枝壳果木熏羊肉,开水白菜,油浸响螺,花雕糟鸡,闷葱烧海参,冷卤驴肉,猪肚鸡松茸汤,白糖薄脆,玫瑰蜜饯米糕,杏酪,还有些蜜饯梅子君山银针茶。”
宫煊自是不用写成册子,凭记性便能说出来。
“这一共在宫府里头摆上一桌儿,是不是有点多了。”
宫映亭听着冗长的菜名儿,心里暗赞宫煊能干的时候儿,忧心起府里的下人天天儿打扫剩饭来。
“那谁知道,毕竟是主子第一个年头出来办宴,吃多吃少的,下次就知道了。”
宫煊觉着不打紧,府里头毕竟那么多人,只当给他们做了赏。
宫映亭边听边吃着羹汤,点点头:“依你。”
“对了,一会子把谭景澈带到正堂去,我有话跟他说。”
宫煊会意:“是。”
“谈公务。”
宫映亭又将羹碗推给宫煊。
“宫煊知道,一会子拾掇得差不多了,就去派人到谭府请他。”
宫煊一笑,拿着碗便出去洗涮了,厨房里头,菜色教家丁摆的一应俱全,只等他这个掌勺儿的来操持。
龙筋则是八年大鲟鱼身上的一条筋,由技艺高超者从鱼身上抽出,当缓慢而不断,用泡发的鲍鱼花胶熬了汤汁,加龙筋整根慢炖一个时辰,炖得龙筋软而不烂,盘踞在汤汁里。
抽完龙筋剩下的大鲟鱼,教宫煊拿十年的腊猪肉、烟熏火腿、牛骨和一整只去了内脏的鸡吊了汤儿,切成鱼段,去整骨炖着吃。
至于这开水白菜,宫煊用的是整鸡、牛骨、猪骨、干贝、花胶、鲍鱼、海参,还有京师外各府官员送上的三四种烟熏火腿吊汤,少说炖上两个时辰。到时汤色澄黄,浮油迭起,须得切碎了鸡肉成肉茸,放到汤里文火熬煮,滚开后拿出肉茸丸子,汤色就澄清透明,不飘油花儿了。
到时将白菜层层雕成莲花状,从上往下一沏,白菜雕的莲花儿就缓缓展开了,这滚烫的汤一泼上,鲜白菜心儿烫熟了,终究也是借个甜味儿,精华全在汤里。宫煊寻思着,到时候儿得一位老爷分一碗才叫尝着鲜了,多烹些汤水才好。
这些硬菜,宫煊心里头尚且有了谱儿,也着手做上了,剩下的便不是什么难事,他操持着宴,便招呼那最年长的家丁去谭府请人。
一会子等汤吊好了,就得掐着点儿去请另外两位尚书了。
*
谭景澈自拿了宫府的请帖,坐在正堂里头,拿着那张纸儿里里外外的看上好几遍了,摩梭着那信函上头,拿金粉融水画上的牡丹花儿,欣喜不已。
“公子,您真是好大的本事,连宫丞相的请帖都能拿的着。”
谭瑞放下茶,颇有些宽心的意味——
这小子,终于不是一根筋了。
“宫丞相,要我做他辖下的刑部尚书。”
谭景澈如实说着,此事教家里人知道,也是早晚的事儿。
“啊?”
谭瑞看得开,他倒不是吃惊于自家公子给宫映亭办事儿,他是惊异于那银子数儿:“您可知那刑部尚书,多少银子才能换来?”
“多少?”
谭景澈说着,将案上的杯子拿起来,抿了一口茶。
谭瑞伸出食指,摆出一个“1”:“一万两。”
“噗——”
谭景澈一口气没上来,呛得将水吐了一地。
“你,你没诓我?”
“诓您作甚,公子倒是去问问钱霜,究竟是多少银子买来的。”
谭瑞就知道他不信。
“这,这是欠了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谭景澈登时有点手足无措,一万两,亲爹为商贾,做生意数年,尚且没攒够一万两银子。
这宫映亭府库里的银子,当真是无穷无尽?
“既然宫丞相相中了公子,就得尽心竭力,尤其是要听他的话。”
谭瑞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尤其是这傻孩子混迹官场,莫要给人家添了麻烦。
“听什么话儿,这为官,难不成不是以我自己为主。”
谭景澈不服气。
“还真不是,若是以后,谭瑞与公子尚有缘分聊这个,此话倒可以细说。”
谭瑞见谭景澈一脸不耐烦,直白警告他道:“公子自己的安危,谭瑞想着,可能公子自己不大在意,只是老爷跟谭瑞相当在意。您进了官场,若不听宫丞相的话,可就大不同了。”
“就是给宫丞相惹麻烦,让他收拾您的烂摊子,就看如今的朝廷内政,弄不好,宫丞相会死在您惹的麻烦上。”
这一番话,给谭景澈吓愣了:“你说什么,此话可当真?”
“您别以为哪个官儿,哪个皇妃,哪个大老爷家的妻妾之死,都是他们运势终了,才横死的。”
谭瑞一点儿面子也不给谭景澈留:“横死的只有无关国政的百姓,但凡与皇权相权沾边儿的,没有一个死的不明白的,也没有一个是得了好死的。”
谭景澈这回子满腔热血都消沉了,仔细地寻思起为官之事,不过他思忖的不是旁的事儿,而是宫映亭的安危。
他是盛权滔天之人,顶天立地,尚且被胃腹之疾折腾的痛不欲生,尚不要说再来几个奸臣借了自己的错儿,去找他的麻烦。
如此,宫映亭岂不重病更甚,憔悴更多。
谭景澈光是想起昨儿那时候,宫映亭难受的伏在榻上,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心里便似千刀万剐。
他寻思,若是自己再给那病美人儿惹了麻烦,引得他蹙眉,可是将自己千刀万剐了都不解气。
谭景澈想明白了:“好,依你,日后为官,他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我就是多想做出政绩,也得体恤他的身子。”
“体恤宫丞相的身子?”
这回,谭瑞是实打实的听愣了。
“没事儿。”
谭景澈不想多跟谭瑞说些什么了,只是他一说到宫映亭,脸上绯红一片,教人没法子忽视。
“公子?”
“莫问了,伺候你家老爷去。”
谭景澈如殿试前那日,理直气壮地迎着谭瑞疑惑的目光。
“当当——”
屋里头俩人还说着话儿,大门外头响起叩门声儿来。
“伺候你家老爷之前,先去开门儿。”
谭景澈指着大门道。
谭瑞去应门儿,门外是宫府派来的那年长的家丁,衣着不凡,他上前道:
“谭管家好啊,我是宫府的人,今儿我们管家操持宴席,没空儿前来,我来就是替着我们管家跟主子带个话儿,我们主子请谭公子提前去,有要事相商。”
谭瑞客客气气:“好,有劳您了,等会子我们公子就出来,外头冷,进来坐坐。”
“不了,”那家丁推拒,“我在外头等着谭公子就行。”
谭瑞得了信儿,紧着去找谭景澈:“快些换衣裳,宫府差人来请公子前去。”
“可是他们管家来了?”
谭景澈听了信儿,紧着将备好的衣裳悉数套上。
“当然不是,宫府的管家与旁人府上的不大一样,”谭瑞便讲起宫煊的渊源来,“那管家叫宫煊,本是老丞相府上的师爷,原名叫宋煊,才高八斗,只是出身不好。他先前是宫丞相的教书先生,宫丞相敬重他,远大于他的生父,几年来二人是情深义厚,如同亲父子无异。”
“想当初宫丞相搬离老丞相府上之时,就是点名道姓的要了宋煊做管家,剩下那些个家丁都是自愿跟着宫丞相走的。今儿来的,还是家丁里头最德高望重的,相当给公子面子了,若非极大的事儿,绝不轻易请宫府的管家出来。”
谭景澈套好了衣裳:“你怎么的这么清楚宫丞相家的事儿。”
一寻思起跟宫映亭那些个亲热事儿,谭景澈脑瓜子就没那么轴了,他心知,若想与宫丞相亲近些,大抵得先讨好他的管家。
“宫丞相挪新府邸之时,我恰好去办事儿,这就碰见了。”
谭瑞帮着谭景澈围好了大氅。
“得了,我再送您到大门口儿去。”
谭景澈对谭瑞,终究是差些亲热,也不大交心,毕竟谭瑞是他爹的贴身管家,自然与亲爹更亲些,与他就有些微乎其微的隔阂。
“好了,今儿公子去宫丞相府上赴宴,那谭瑞就为公子留灯留门儿,您且放心去。”
谭瑞说着,与宫府那老家丁对着行礼。
宫府家丁为尊,谭瑞为卑。
一路上,谭景澈与那家丁并行,还是很有些紧张,只是只言片语的对着,那家丁的脸上也不见什么表情。
谭景澈由那家丁引路进了宫府,一直到正堂门前儿,他才又见着宫煊。
“谭公子请罢,我家老爷就在正堂里头等着呢。”
宫煊推开门儿,通报道:“谭公子到了。”
“让他进来罢。”
谭景澈再见宫映亭,他倒是气色大好,谭景澈心里也欢喜起来。
“本相叫你前来,是有些要事相商。”
宫映亭教谭景澈坐在他身边儿的椅子上,手上似是攥着什么东西。
“除夕之后入朝为官,你须得记着,你先是本相的刑部尚书,其次才是大锦的刑部尚书,你可明白?”
谭景澈不假思索:“明白。”
“真明白了?那本相后头便有事儿嘱咐你。”
宫映亭拿出一个金丝楠木制的小盒子出来,此物芳香四溢,奇香无比。
他方才手里攥着的东西,大抵就是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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