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岁一眨眼的功夫，面前试练塔就不见了。
脚下踩的是深褐色的泥地，放眼望去一片荒芜，毫无人烟。
她叹了口气，这位教习可压根没给他们组队一起进入试练塔的选择啊。
绥岁站在原地未动，神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开，却石沉大海，感知不到任何气息。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冰冷的玉符，沉洛所谓的“完好地送出来”，前提恐怕是得有机会激活它。
脚下的深褐色泥土带着一种黏腻的潮湿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锈气，像是陈年的血渍混着铁锈的味道。
绥岁腕间的铃铛寂静无声，这片空间好像除了绥岁没有其他活物。
她并未急于前行，而是蹲下身，指尖捻起一小撮泥土。泥土在指间摩挲，触感湿腻，其中似乎混杂着极其细微的、黯淡的晶体颗粒。
不是幻阵。
绥岁心下判断，幻阵再精妙，也很难模拟出如此真实且带有独特能量残留的物质感。
她站起身，随意选了个方向缓步前行。每一步落下，脚下都会发出轻微的“噗嗤”声，在这绝对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四周景象毫无变化，依旧是望不到尽头的荒芜褐土，但那腥锈味却似乎浓郁了一丝。
忽然，绥岁脚步一顿。
惨白的手无声无息地抓上她的脚踝。
绥岁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身上灵力骤然流转，无色的灵力将那手弹开。
她低头看去，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瘦弱老妪匍匐在她脚后。
“嗬......嗬......”
她极力昂起头颅，如砂纸磨砺的声音从她喉咙里发出。
绥岁目光一定，是个兔妖。
绥岁在她稀疏的银白色发丝间，看见了一对残缺的，灰褐色的兔耳。
没有感觉到老妪身上的恶意，绥岁缓缓蹲下身，让她的头抬得不那么费力。
她艰难地靠近绥岁，再次握上她的脚踝。
绥岁面色一怔，顺着她的微弱力道向来时的路回走了一步。
“嗬......”她又发出绥岁听不懂的气音。
绥岁紧皱着眉，想将人扶起来。
刚要贴上她的手臂，老妪又瞬间消失不见了。
寂静如潮水般褪去，鼎沸的人声传入绥岁耳中。
“姑娘，你没事吧？”小心翼翼地声音自她头顶响起。
......
乔思绵愣在原地，冰冷的触感好似还遗留在脚踝上，可眼前不再是那片荒芜，也没有那个银发老妪的身影。
她四周好像是一个热闹的集市，面前的少女身着少见的部落服饰，头顶的兔耳不住晃动着。
因为乔思绵没有回应，那女孩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姑娘？”
乔思绵睫毛一颤，回过神来：“我没事。”
那兔耳少女脸上还有点担忧，柔声道：“姑娘你来赤血原交易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赤血原？！”乔思绵声音震惊。
“对啊。”少女张开双臂，“这里是赤血原最大的交易集市。”
乔思绵越过她的双臂望过去。
熙熙攘攘的人流，他们身穿不同的服饰，纵横交错的小道边是琳琅满目的摊位。
夹杂着不同口音的人声交错在乔思绵耳中。
乔思绵杏眼圆睁，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
赤血原？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赤血原？
“姑娘？”兔耳少女见她深色不对，又唤了一声。
乔思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我......我第一次来，有些找不到路。”
“原来是这样。”兔耳少女明白过来，赤血原这片道路的确错综复杂，不是经常来往的人很容易迷路。
乔思绵恍惚间被她拉住手，少女热情的声音响起。
“我叫知满，对这一片很熟，我带你逛逛吧？”
知满？！
乔思绵心头巨震，目光猛地落在少女脸上。
两张神情截然不同的面容上，五官逐渐重叠在一起。
她所见过的知满，面容枯黄瘦弱，眼中只有见到祁夜随才会散发出光彩。
而现在的知满，眼神清澈明亮，充满生气与活力。
这不是她认识的知满。
“好、好啊，多谢你。”乔思绵压下心中的波澜，任由知满拉着她走入喧闹的集市。
她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摊位上的货物五花八门，吆喝声不绝于耳，与乔思绵想象中的赤血原大不相同。
一路上知满兴致勃勃地介绍着摊位上的物品，熟稔地与各位摊主打招呼。
“姑娘，你是要买什么东西？”
知满笑意盈盈，略带骄傲地开口：“若是在赤血原售卖的东西，我肯定能带你找到。”
乔思绵还没想好借口，身后传来一道略显焦急的声音。
“知满！”
......
明烛和知满同时回头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魔族快步走来。
他额上生有短角，面色焦急，看见知满后松了口气：“知满你快去看看，那个小子的伤又恶化了。”
知满闻言，脸上的笑不见了，转而急切地问道：“我留的药给他用了吗？”
“就是用了没见好才来寻你。”
“我这就去看看！”
知满跟着那魔族急急前行几步突然停下，想起被自己遗忘的明烛。
她连忙回头，见明烛自己跟了上来，解释道：“明烛公子，我需要回去看看病人，你......”
明烛爽朗一笑，“我跟你一起吧，待会儿我又迷路了，跟你去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知满面色一喜，边走边问：“明烛公子对医道也有研究吗？”
“略懂一些。”明烛挠了下后脑勺，就是不知道在学院跟着医修长老学的那点基础在魔界能不能用上。
不过这不妨碍明烛借势跟着知满走，否则他怕是真找不到出去的方法。
若这真是个塔内的幻阵，那他这个剑修可很难找到阵眼。
现在也只有跟着这个唯一“认识”的知满姑娘再另想办法了。
知满听他这么说，眼睛一亮：“太好了，我那病人是个年幼的半魔，我总找不到适合他的药方。”
“说不定你们人族的药方会对他有效。”
知满的声音落在明烛耳朵里，让他脚步一顿。
他在知满察觉之前迅速跟上，不动声色地问：“知满姑娘怎么知道我是人族？”
知满疑惑的看他一眼，好似奇怪他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她还是开口解释了一下，“赤血原本就在魔界边境靠近人族，这里应该是魔界中人族最多的地方了。”
说着她还往身后的集市指了下，“集市里有很多货物都是人族来交易的，所以我对人族的气息并不陌生哦。”
明烛了然的点头，不再开口，默默跟着两人赶路。
集市嘈杂的人声逐渐听不见，山坳间几个矮小帐篷映入明烛眼帘。
那魔族轻手轻脚地掀开中心小帐的帘子，让知满和明烛先进去。
帐中陈设简洁，中心两张拼接在一起的矮桌，角落放置着五层木架，架子旁是几个瓦罐。
知满快步走向最里面的木床，床榻上就是她的病人。
榻上的小孩听见动静，倏地撑起身子，不知是不是牵扯到伤处脸色一下苍白起来。
他看见知满时，目光闪躲了一瞬。
而后才看向跟在知满身后的人。
......
知满身后是个个子极高的女子，小孩能看出她身上的蓝色衣衫价钱不低，他的目光被女子头上束发的红绳吸引了一瞬。
那个颜色和他的单边耳坠是一个颜色。
鱼望月一直平静无波的面色在看清榻上少年的模样时总算产生了波动。
祁夜随，返老还童版？
她不记得是南洲哪位长老提起过的返老还童秘术，但是这个祁夜随好像，不记得自己了。
小祁夜随看见陌生人后，身体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
鱼望月清澈的眼眸中映出小祁夜随警惕的面色。
他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年纪，瘦小的身子裹在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里，但那双桃花眼已有了往后的模样，只是此刻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戒备。
那只鲜红如血滴般的耳坠随着他起身在脸侧晃动。
“小随，别怕，这是鱼姑娘，她是来帮你看伤的。”知满柔声安抚着他，缓缓靠近。
小祁夜随却猛地往后缩了下，脊背抵上帐篷撑出一小个鼓包。
他抿紧了嘴唇不说话，只是用墨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陌生人。
引她们来的那个大汉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小子戒备心重得很，前几日不知在哪受的伤，要不是被人捡回来......唉。”
鱼望月没有说话，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小祁夜随，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那里有小缕鲜红的血迹蜿蜒而下。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然后蹲下身，与小祁夜随保持平视。
接着从自己的芥子袋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药香在帐中弥漫开来。
这是追月师叔给他们备下的止血散，药效温和。
她没有递过去，只是将小瓶放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小祁夜随的鼻翼微动，目光在玉瓶上停了一下，又警惕地看向鱼望月。
知满也看见了那道血迹，急切道：“小随，伤口怎么又裂开了？”
说着，她也不顾两人间沉默的氛围，直接拿起那瓶止血散放在鼻下辨别着气息。
不一会儿，知满确认手上的伤药没问题后，态度强硬地让那魔族把小孩抱过来。
却还是轻声嘱咐着：“小心点，别碰到他的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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