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周管家在外头，说有事找您。”紫苏站在帘子外说道。
“让他进来。”梅昭拨打着算盘，头也没抬。
自从胡掌柜进府哭诉梅荣亏空公中的银钱，梅正德就亲自将南街铺面的账簿盘算了一遍，越算越怒，又怕他趁梅昭先前生病，在其他铺子里做了手脚，让梅昭重算北、东、西三街铺子的账。
这不是一件轻省事。
梅昭之前为了坑梅荣，病愈以后，也一直未曾接手三街的事务，现如今正好补上，忙的数日不曾出门，基本关在屋里算账，有事都交代苗凤行、紫苏、程刚等人去办，更没工夫筹备即将到来的生辰宴会，全权交托给了老管家周其昌。
如今他找上门来，估摸着跟生辰会有关，梅昭并不如何上心。
生辰年年都有，有什么可稀罕的。
老管家在外头知会一声，得了梅昭的应允，挑来帘子走进来，“有一事，老奴不敢私自决断，特来问二爷。”
梅昭将算盘拨的啪啪响，压根没听见老管家的话，等把北街一间米铺过去四个月的账对上了，才抬起头问：“你方才说什么？”
老管家低垂着头，恭敬道：“中午的时候，大爷差人将我叫过去，说他近来手头紧，也不能为二爷准备什么贵重礼物，想着帮忙筹备生辰会，尽一尽做兄弟的心意。”
梅昭没忍住嗤笑出声，在算好的账簿上做了记号，随手丢到一旁，道：“我竟不知大哥如此记挂我这个弟弟，原是我错怪他了么。”
老管家怎会听不出梅昭话里的嘲讽，但他不过是个下人，有些话听了，也只能当没听见，头垂得更低了，额头也冒了层细汗。
二爷近来威势渐重了，不比往昔敦厚可亲。
“那二爷的意思是？”
“既然大哥想帮忙，就让他帮忙。只一点，不许他离开梅府。若是叫我知道他踏出一步，周伯，你也不想到老了，还得离开梅府罢？”
梅昭不咸不淡的话语，震的周其昌一下子挺直了腰杆，“我晓得了，一定让人看好了大爷。”
梅昭“嗯”了声，又拿了一本账簿，提起算盘摇了摇，将算珠归位，不见老管家离开，奇怪道：“还有事么？”
“要是大爷有什么出格的想法，是听他的还是？”老管家心里嘀咕：大爷又没操办过宴会，万一出了差错，别叫他背锅才好。
“随他去，若出了事，照实告诉父亲，他不会怪你。”梅昭道。
“二爷，我出去了。”老管家快步离开内屋，梅昭却没立刻算账，望着窗外，嘴角噙着一抹笑。
梅荣被严严实实地关了六七日，平时连随心轩都踏不出去，饭菜也不如何精致，凭他的性子，也该发作了。不过这回父亲气得很了，他定会稍作收敛。
梅昭倒想看看，她这个大哥憋了什么坏主意，反正过完了生辰，也是该将他赶出府了。
想着，她又拨打起算盘。
不久后，苗凤行从铁铺回来，径直进了梅昭的屋子——这是梅昭许她的权力，若是屋门不关，她可直入，而不必紫苏通传。
除紫苏外，她是唯一一人。
苗凤行与梅昭有了共同的秘密，须得时常交涉，自觉得十分正常，全不知院里的七八个丫鬟，全将她视作未来的姨娘，态度骤变，大部分待她更加恭敬殷勤，也有个别对她心怀敌意。
当然，她本人是察觉不出的。
“二爷，我有一事要说。”苗凤行说着就挑帘子进去了，也没拘束，随便找了张空椅子坐下。
梅昭停下手头的活儿，抬头看她，无奈道：“什么？”
秋风习习的凉爽天气，本不该觉得热，可苗凤行的额头却有一层细汗，鬓边发丝贴在脸颊上，眼神晶亮，顾盼生辉，比起前些日子总待在府里时，肤色略深了些，却也更飞扬洒脱。
这才符合梅昭梦里所见所闻的苗凤行。
她稍稍恍惚了一下，苗凤行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连声唤道：“我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什么？”梅昭下意识问。
苗凤行皱眉，只得重复道：“鲁维等四人今日偷溜到沙洲附近，被我抓了现行。我怕他们到处乱跑，干脆收编进队伍操练。若服从命令，就让他们留下来罢，也免得今后为祸一方。”
梅昭微惊，问道：“你是说……参与计划？”
苗凤行点点头。
“兄弟四人桀骜不驯得很，若无法压制，留不得。”
“像他们这样的草莽汉子倒也简单，谁的拳头大就听谁的话。现在不肯定，打一顿肯定听了。”苗凤行轻笑道。
“你既有把握，我也不说什么了，一切随你罢。”梅昭从书桌角落抽出一张信纸，写了一封邀请函，信封落款“吕庆元敬启”，推到苗凤行面前，“还得劳烦你走一遭。”
苗凤行接过，好奇道：“写的什么？”
“生辰邀请函。”
“我这就去。”
苗凤行随手擦掉额头薄汗，将信函塞进胸口斜襟处，起身要走，又被梅昭叫住，“且慢。”
“还有事？”
梅昭把瓷碗端放在苗凤行方才坐的位置，“这杯牛乳茶，我还未来得及喝，你喝了罢。”
“不必了，我喝水就行。”
她仍要走，又听梅昭在后头说：“今日嗓子不大舒服，偶有咳嗽，若是喝了这杯牛乳茶起了痰，更要咳嗽了。你不喝，拿出去替我倒了罢。”说完，捂着嗓子咳嗽了两声。
“倒了？”苗凤行转身走上前，掀开盖子闻了闻。
色泽淡褐，牛乳于醇香中透着一股清香的茶味。
牛乳珍贵，非富贵人家根本喝不着，如此便倒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苗凤行沉声道：“你可知牛乳价值几何？说倒就倒了！”
梅昭眨了眨眼，无辜道：“所以我让你喝了嘛，是你不肯喝，我才不得不倒了，说到底还是凤行的错。若你肯喝，我何至于倒掉？难不成我不知它贵么？”
“你！”苗凤行气急，偏又不是个口齿伶俐之人，你了几声，才道：“诡辩！这怎还成了我的错了？”
梅昭托着下巴望着她，笑道：“那你快喝了，顺便替我将杯子拿出去，放在桌上碍事的很。”
苗凤行本不欲喝，但转念一想，不喝也是倒了，还不如由她喝了，也不至浪费。
在梅昭的注视下，她带了两分赌气，将牛乳茶一饮而尽。
梅昭笑吟吟道：“如何？”
苗凤行回味片刻，故意道：“很贵的味道。”
梅昭大笑，连肩膀都在抖，断断续续道：“你、快去罢，免得天色、晚了。”
苗凤行冷哼了一声，端着茶杯摔帘子出去了。
梅昭揩掉笑出来的眼泪，想了想：
似乎……大概……这是头一回有人摔她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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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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