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办筵席,甭管喜不喜欢听戏,能不能听得懂,为着热闹,为着合群,也总得请戏班子入府唱堂会,像是梅府,在建府之初,就在后院规划了一处能容纳七八桌之数的空地,搭建了戏台子,此番正好排上了用场。
已到的宾客坐满了四桌,剩余两桌一主一副,都要由主人家牵引着才能上座,其他人不敢乱坐。梅昭指着正中央一桌,笑道:“你们快上去罢,同我们一家五口坐一处,正好成桌。”
“快点拆了让我见识见识什么宝贝!”吴茂才兴奋道。
秦天阳鬼主意层出不穷,能曾经弄过几个风味绝佳的吃食,能用这样一个大食盒装着的东西,一看就不寻常,再加上一路卖关子,吴茂才早已心痒如同猫抓。
“此物名叫生辰蛋糕,从新鲜牛乳中提炼出奶油,加入鲜橙果皮刨成的细丝与磨得细细的糖粉,蛋糕用鸡蛋、面粉与橙肉橙汁烘烤而成,味道带着果味清爽与醇厚奶香,是我潜心研发了十来日才得来,二爷快尝尝。”秦天阳揭开木盒盖子,露出呈圆形,二寸高,色泽微黄的橙味生辰蛋糕,涂抹得不甚平整的蛋糕顶层上用红色奶油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梅昭生辰快乐。
梅昭心头一动,蛋糕虽不贵,但心意却重。
梦里的秦天阳也曾如此温柔用心过,那是在两人成婚以前,他极尽所能的待她好,直到婚后,她放心将家业逐步移交给了秦天阳管理,慢慢地失去了这种温柔。
稍有些柔软的心,在短暂的回忆后,又再度坚硬起来。
梅昭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为着哄她开心,将她娶到手罢了。若她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商户之女,他怕是看也不看一眼。
“还未入口,就已闻到浓郁清香,比之糕饼铺子里卖的鸡蛋糕更甚,秦兄也可在茶馆里售卖此物,生意大好也不可知。”梅昭笑道。
“难,做法复杂,成本高昂。在茶馆里卖,能吃得起的人不多,也挣不了太多钱。”一个蛋糕前前后后失败了七八次,折腾了一二十个时辰,若真要量产,秦天阳的小命都得搭进去。
女孩子不都喜欢吃甜食么?
他前女友嗜甜如命,还有一手快能开店的好手艺,连带着秦天阳对烘焙都有不少了解,捣鼓几次,还真成了。
“可惜了。”梅昭遗憾道。
若能摆在梅家食铺里,能挣不少钱。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问:“可否转让制作之法?我愿出一百两银子购之。”
牛乳、鲜果、糖、面粉制成的点心,这么大一个卖上一两银子还有不少赚头,半年不到就能将一百两的成本挣回来了。
“你要?我送你罢。”
“怎好白要?若你还有其他类似的点心方子,一并卖给我,一张都是一百两,如何?”
秦天阳原打算赠送方子,博梅昭欢心,听她愿意百两银子一张方子,他知道三五个蛋糕面包的配方,全卖掉能有茶馆好几年的利润,像他这么个社畜,早已习惯了向生活折腰了。
他道:“好罢,我这还有三张方子,一会写了卖与二爷。”
梅昭合掌笑道:“那我能尝尝这块蛋糕吗?”
“寿星公快吃,接着才好轮到我们。”吴茂才从盒子底下取了一把小刀,比划几下,“像这般切开,能分成十二块。”
梅昭思索片刻,只切了六块,道:“宾客众多,怎好我们独食?不若一桌一块,大家同尝秦兄手艺。”
吕瑛点头道:“也是,吃的人多也热闹。”
梅昭分了蛋糕,着人挨桌送去。
她是寿星,第一个动勺子,在蛋糕尖儿处挖了一勺,露出蛋糕底下如奶冻般的东西,满满一口送入口中,先是尝到浓郁的橙子香味,接着是绵密柔和的牛乳甜香,蓬松的鸡蛋糕中混了软弹奶冻,风味绝佳,口味惊人,称得上梅昭吃过的最佳牛乳制品。
“真是神了!你脑子是怎么长得?居然能想出这样奇妙的点心?怕是送进皇宫都使得了。”吴茂才再想吃一口也没有了,悔得肠子发青,“把方子转卖给我罢,我给你二百两!我家开的沁芳斋专卖酒食的,你若是卖给我,以后天阳来我家酒楼吃东西,全不要钱了。”
秦天阳摇头道:“我已说了卖给梅家,怎能当场再反悔?你若喜欢吃,今后多到梅家食铺去买,也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梅昭脸上堆满了笑容,如同喝了蜜一般高兴。
还没吃之前就猜到风味独特,却不曾想如此独特,想必能在襄安县里掀起一股风潮罢?哪怕是卖到青州其他县也能大受欢迎。一百两银子的配方,说不定能挣个几千两,当真是捡到大便宜了。
想着,心里期待起另外几个配方来。
“快跟我到屋里来,将其他几个配方一并写下来。”梅昭忍不住伸手去拉秦天阳的手臂,将他带往最近的院落,并叫丫鬟准备笔墨纸张。
秦天阳本想趁着机会跟梅昭说些体己话,奈何其他几人死跟着不放,纵有再多想说的话,也只能憋在肚子里,郁闷地写下奶油蛋糕、小餐包、吐司等基础烘焙面点的配方,至于火候与时间,须得用土灶自行摸索,没有固定数值,他料想梅昭极难成功,写的也很轻松。
等梅昭吹干配方上的墨迹,小心地折叠成小块,贴着胸口藏在衣襟里走出屋子,着人领着她写的条子去账房取银票。
吴茂才酸溜溜道:“何时才能吃到蛋糕?一月可够?家父下个月底生辰,我想买个与他尝尝鲜。”
“不知,看看罢,我必定叮嘱食铺师傅快些制出来。”梅昭笑吟吟道。
等几人回到摆席的院子,好些人聚上来,七嘴八舌问道:“这甜糕叫什么?以往竟从未尝过如此美味的乳糕,多少钱一个?”
“就算是皇上也吃得了。”
“谁说不是呢!”
等梅昭敷衍完一众热情至极的客人,擦着额头薄汗走出院子时,随手拦了一个端果盘的丫鬟,问道:“你今日可见了苗护院?”
她从清晨起,就不曾见过苗凤行了,也不说一声,自顾自跑到哪里去了,都还未曾向她道贺呢。
“回二爷,不曾见过。”
“算了,你去罢。”
新得了挣钱法子的快乐被冲淡了些,梅昭收敛了笑容,又走到大门口去接待客人。
越至中午,来的客人越少,大都是上午早早到了,在院内交谈着等待开席,到了午时,梅昭带着管家一同去梅正德的院子,为他梳洗更衣,一左一右地搀着他出席。
能来府上庆贺十来岁少年的客人,无不是看在梅正德的面子——吕瑛等人除外,宾客一见梅正德出现,齐齐地站起来,好似今日宴会的寿星不是梅昭而是他。
“都坐,都坐,站着干什么?叫厨房上菜罢。”梅正德手里攥着一块丝绸娟子,一说完话就捂住嘴咳嗽,慢腾腾走到主桌,上面已坐得只剩下三个空位。
“爹爹快坐下!岚儿已有好长不曾见到爹爹了!”年仅八岁的小女儿梅岚把她身边的位置拍的啪啪响,全不顾边上坐的是三哥梅泽,撒娇地推了推他,让他将位置腾出来给梅正德,“让爹爹跟岚儿坐在一处罢。”
被推的梅泽纹丝不动,反而板着一张少年老成的脸,低声训道:“你当初识字用的是《女论语》,上面如何说的都忘了不成?凡为女子,当知礼数。要轻行缓步,要敛手低声,要轻言细语,不可学他人无礼,作他人笑料。你瞧周围,全是宾客,若失了礼数传出去,岂不笑话梅府不知礼节?父亲管教不严?”
梅岚撅着嘴,但还是乖乖跳到地上,年纪尚幼,个头低矮,仅比桌子高了半个头,奶声奶气道:“爹爹,二哥哥,是岚儿错啦,不该大声喧哗,失了礼数,给众位哥哥叔叔见笑了。爹爹还是坐在二哥哥边上罢。”
说完,她被梅泽抱着坐回板凳,梅泽在桌下偷偷冲她竖起大拇指,脸上表情却是丝毫不曾变过。
梅昭看在眼里,嘴角牵起一丝笑容。
果然如书中所说,三弟老成守礼,将“知行合一”贯彻始终,十五岁通过院试,既不愿争家产,又不愿见梅家家业拱手让与外人,只带了一个书童,外出游历。
直到秦天阳暗中资助端王谋逆时,梅泽也已通过了乡试,进京参加春闱,二人还在京城见了一面,可那是的梅昭已经病逝,秦天阳另娶了国公府的嫡女……
陈宏说道:“梅老爷好家教,连总角女童都如此知礼,若非我等熟知梅家经商,怕是要以为梅家乃诗书门第了。”
吕瑛笑道:“此言差矣,观梅三公子谈吐,也许府上今后会出个举人进士,也不可知啊。到时就真是书香门第,礼乐之家了。”
梅昭拱手:“承各位吉言,我这三弟是块读书的好材料,希望他能考中功名,光宗耀祖。如我这等蠢笨之人也只好做点小生意,供着他念书了。”
吕瑛拍腿大笑,“如你这样的人都算得上蠢笨,天下人岂不都是蠢猪傻狗了?”
梅昭不好接话自吹,随口敷衍了几句,梅荣见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放在梅昭身上,竟无一人与他说话,就连以往的酒肉朋友也不看他一眼,心中忿忿,忍不住起身,说道:“诸位可都点了戏?今日请的是福春班,莫要错过了。”
“梅昭还未曾点呢!”吴茂才嚷嚷道。
“我方才点了一折《杨门女将》,开头正好是佘太君为孙儿杨宗保办五十寿宴,合了今日之宴,如何?”秦天阳笑着望向梅昭。
“点的不好,生辰宴上打打杀杀,讲的还是女将的故事。我就不爱听这个,不如《贵妃醉酒》热闹华美。”梅荣反驳道。
他哪里知道秦天阳故意点的杨门女将,又是提醒梅昭女儿身份,又在夸她女中英杰,不输男儿。
梅昭笑道:“要我说,还是这折《杨门女将》更好些。”
秦天阳也跟着笑了,“既然寿星觉得好,那就赶快叫他们上台唱罢。”
坐在梅昭身边听了好一会话的梅正德忽然开口:“可是那个菊万清的《贵妃醉酒》?”
陈宏应笑道:“正是名满青州的福春班菊大家,一折《贵妃醉酒》是最好的,像他这样隔三差五请菊大家上门唱堂会的,全青州可找不出几个像他这般阔绰的。换个人都不一定请得来人!”
梅正德连声咳嗽,梅昭不停地替他顺气,他哑着声音问:“昭儿,是不是你请的人?”
梅昭连忙摇头,“我哪个有空去请,这些天在屋里看账,连院门都少出呢。生辰宴的事,都交由周伯去办了。前几日周伯来与我说,大哥很想为我的生辰出一份力,略尽心意,我便让他出来帮忙了。许是大哥情的人罢。”
“为你弟弟办生辰,拿府里的银子去请福春班和菊万清,再点一折你最爱的《贵妃醉酒》,可不是两全了?难为你将脑子动在这上头了。”梅正德冷笑着说完,弯着腰咳的脸上充血,几乎坐不住凳子。
梅荣要伸手去扶,被梅昭拍开,她急地朝周围喊道:“快去请大夫!父亲,外头风大,您一说话就咳嗽,也别说了,我先扶您回屋罢!”
梅正德摆手,将沾了血的绸缎娟子攥成一团,不想叫外人看见他的狼狈样,虚弱道:“今日、谁也不、不许点这、这、折《贵妃醉酒》!”
梅昭应道:“好!好!孩儿晓得了!”
梅正德拍了拍梅昭的手臂,用眼神示意老管家送他回院子,低声道:“不打扰、你生辰,为父先回去了,宴毕,将那不肖、子拿到我、屋里。”
“好。”
老管家扶着梅正德走出去二三十步,还没穿过拱门,就听管家惊呼起来:“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大夫在哪,何时才能到啊!”
好好一个生辰,因着梅正德气昏过去,丰盛筵席吃得没滋没味,期待许久的好戏也听得不甚投入,如此过了四折戏,席撤了,天暗了,只等放过烟火,生辰宴也该散了。
梅昭一顿饭吃得浑身难受,借着去调度人手放烟火,离席去透气。走走停停间,想到一日未曾见到的苗凤行,又拐回了自己院中,果然看到她与程刚坐在院子里,喝着酒,就着从厨房里拿来的几道好菜,正笑得畅快。
一想到自己生辰,却赔笑劳累,郁闷一天,供他人尽笑欢乐,不免心下忿忿,大步走上前道:“凤行啊凤行,你可真叫我好找。整日不见你,到底去了何处?”
这章肥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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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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